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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翘唇,笑容苍白却依然艳丽。他瞧着她失神,忽然想起那个桃花遍野的山谷。除了他,还没有人知道那个山谷,当襄城的桃花都凋落的时候,山谷里的桃花依然嫣红似火……或许,来年此时,他可以偷偷去那个早已为她安排好的小村庄看她,带她去看山谷里的桃花。
他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她就这样倒在了面前。从不脱手的玄铁枪跌落,第一次,他不顾一切地抱紧了她。只是须臾的功夫,她便在他怀里化成了灰,一句话,都来不及讲……
远处号角响起,那是史清和他约定的信号。
兵变、离开大周,都是他和史清早就拟定的计划。既然轩辕望舒暴戾昏聩、残害忠良,那么他便助史清取代轩辕望舒,击败东阾。于是他假意投奔东阾,史清假意与东阾联合,待东阾战疲之时,他与史清里应外合,一举将东阾主力歼灭。
他从来都是不负使命,从来都是。木然起身,拾枪上马,眼底全是死亡的气息。周围的定远士兵惊愕地望向他,他面无表情地举枪,在半空里划出一道可怖的黑弧。
血光,全是血光。玄铁枪化作一片迅速移动的黑幕,近于残忍地吞噬远近的生命。除了四处飞溅的血和东阾士兵的尸体,他眼里已看不到别的。他没有看到庞一鸣和骆家军已远远落在后方,没有看到慕容安歌和他的精锐正朝他逼近,没有看到宫里那十八株桃树竟然在瞬间开出了大片的桃花,花瓣片片飞扬,象漫天血雨……
恍然中他瞧见了她的脸,苍白而艳丽。他的长枪不再舞动,他在马上痴痴地望着她,她身着喜服,含笑说:“你回来了,明轩。”
“我回来了。”他回应。
心腹间一阵剧痛,慕容安歌的箭挤进盔甲的缝隙,射入了他的心脏。他从马上跌落,翻滚出数仗之远,那支箭在每一次身体与地面的撞击中一下下撕裂他的心脏。
身体在撞倒一片假山后才堪堪停下,他朝她伸出手,吐出最后一口气。
“对不起……”
如果生命可以再来一次,多好。恍惚中她拉起他的手,记忆自后往前,飞速模糊、消失,他已记不太清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是要忘记了么?也好。只是,不要让他忘记她。
他紧紧握住了拳,仿佛真的握住了她的手。心脏停止跳动之前,他想起在她的成人礼上,太皇太后问她将来要嫁什么人。
“当然要嫁个将军!”她说。
那时他好欢喜,真的好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很想感谢一路看到这里的读者。新手小透明写文,难免漏洞百出脑残遍地,谢谢你们的容忍,一直看到这里,让我有机会展现全文至关重要的一环。
我不敢说往后的情节会更精彩,因为笔力有限、众口难调都是必须面对的现实,但之后的冲突一定会更激烈,对我来说也会更有挑战。希望我的文能在一片吐槽声(当然最好还有鼓励声)中不断得到磨炼和成长。
那个,请假通知:周六早上要去考试,周五请假停更一天,周六只能晚上更了,时间说不好,可能很晚。周日开始恢复早上7:00日更。
另:能求个长评吗?不毒舌就行。求了好久都求不到,好忧桑……
☆、冰心在玉壶(一)
城墙下,史清和李涛双双骑马而至。史清的坐骑被我抢走,随便找了一匹战马。两人见我下来,急忙翻滚下马,行了半跪之礼。李涛大约已猜出事情的始末,脸色煞白,不敢抬眼看我。我摇了摇头,若他知晓他堂兄的惨事,还不知会是怎样一副面容。
我摆手让他们不必管我,自顾自在城内漫无目地游荡。
因为战事将近,百姓惶惶不安不敢出户,池州城里甚是萧条。日头已上三竿,但街边的店铺却多数门窗紧闭,只三三两两地开着几家米铺、酒肆。偶有一间开门的杂货店,只开了半扇窗户,里边黑洞洞的看不到人。
无论多细的雨,在雨中游荡得久了衣服总是会湿,虽然不至于湿透衣襟,但一路被被风吹着总也觉得有些寒冷。再走得片刻,这寒冷仿佛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再也感觉不到,周身都是麻木的,仿佛我麻木的头脑,只有双腿象上了发条一样不知停歇。
突然间仿佛发条被什么卡住,我发觉自己再迈不开步,隔了片刻,冰冷发麻的掌心才感觉出被一只手牢牢抓住。周围的空气都是阴冷潮湿的,唯独这只手却是温暖干燥让人贪恋,以至于我明知应该立刻甩开它,自己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反握回去。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为何总爱从背后偷袭?”
史清也叹了一口气:“你又为何总是冥顽不化让人担心?”
我抽回手,回头冷冷地望住他。他愣了片刻,垂眸苦笑:“如果每次我都出现在你背后,那么总有一次,当你失落无助的时候,回头就能看见我。可惜的是,现在的你似乎并不想见到我。”
一句话,击中我内心最软弱的地方。其实我从未对他有过非分之想,我心目中的史清永远如同他的名字,清澈如水,我希望他永远是少时那个如同兄长一般站在我身后、为我助威打气的史清。但他一次次晦涩婉转的表白,也曾让我有过幻想,幻想如果当初他不离开襄城,如果皇兄将我赐婚给他,我的命运会不会不一样。
我转身,不想让他看见眼里的湿意和软弱:“史世子,本公主记性不好,却也记得在将军府时曾对你说过,如今本公主已是有夫之妇,若你尚惦念你我之间的友谊,有些话就不必再说了。”
我能感觉到身后的空气在凝结,我能感觉到他试图靠近,却因我的疏离而止步不前。我以为我们会这样僵持下去很久,他却隔衣拉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拉到屋檐下。
“至少可以躲一躲雨吧。”
我没有说话,望着屋檐外的细雨,不知道该待在他身边等雨停,还是该义无反顾地迈入雨里。似乎无论是独自回我的府邸还是待在这里,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就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长公主何时启程?”史清问。
我望了一眼天色:“明日一早吧,今日太累了。”
“明日一早就回襄城!”我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我知归途艰难,世子若是不愿为本公主折损平南兵力,换庞一鸣送我回去便是。”
“笑话!”史清嗤笑,“对付路上那些游兵散将用得着几个平南士兵,你这话太侮辱人。”
他嘴角微扬,和我一样抬头看着屋檐外的雨丝,眼神清澈。他这人虽然一向温和内敛,但骨子里却是傲气天成,偶尔绽放出来总让人眼前一亮。但他这一句话也让我心头收紧。东阾军的凶悍人尽皆知,而他的骄傲来自于对平南实力的无比自信,看来平南确实已经准备好,而东阾再次大举来犯也为了他们造就了的时机。
“别想太多。”他忽地扭头看我,“每个人自出生时起,家世、环境、机遇便已经决定这人应该走一条怎样的路。有些人决定走自己应该走的那条路,有些人却决定只走自己想走的那条路。无论选择如何,无论决定顺天而行还是顺性而为,只要当时觉得应该、而即便再来一次也是同样的选择,那便是最好的选择。”
“无论你的决定如何,我只希望你一生平安。人之死有轻如鸿毛,有重如泰山。未必每个人都应该死得重如泰山,因为那份沉重下压的是亲友的无尽悲痛,或许还有数不尽的无辜尸骨。这些不是每个人都应该承受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承受。但至少,不必死得轻如鸿毛吧。”
如果在上一世,我一定听不懂他这番话,我一定会以为他又在象个老大哥似得莫名其妙地喋喋不休了。但这此,我听得懂,听得分明,他是真的预见了大周的覆灭,是真的怕我和大周一起灰飞烟灭。
我反问道: “如果我面对的并非是一个选择,而是一个漩涡,一个我无力反抗只能坠落下去的漩涡呢?”
他目光深沉地凝视我,似乎想在我的眼眸里探究什么。我明白,无论我与他之间曾经多么没有隔阂、多么无话不谈,谋反这件事,无论是明说还是暗喻都绝对不可以亮出来摆在他与我之间。于是我仰头看他,朝他展露出一个天真无奈的傻笑。
他凝视许久,才缓缓道:“如果是从前,我会选择和你一起跳下去。但是现在,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拖出来!”
或许,从前的他会选择顺性而为,就如同他选择弃文从武,只因为我说了一句话,“我要嫁给一个将军”。但现在他已是平南王世子,是整个史家的希望,他不得不、而且已经选择了顺天而行。既然皇兄已经逆天,那么他便不能和我一起守护大周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你生气了是不是?”
我摇了摇头,自己都不知道这摇头的意思是指他不该说这些话,还是指我并不生气。
他又开口,极淡极淡的语气:“无论你怎样认为,我和明轩请你暂住临江的建议的确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我也用极淡极淡的语气道:“你们一个是镇国大将军,一个是平南王世子,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不会只为简简单单的一个目的,更何况是直接越过本公主、私下商妥的一个重要决定。”
他沉默,眉头渐蹙,忽然双掌一击屋檐下的砖墙:“平阳,你我几时开始需这般吃力地说话?我说愿你一生平安,便是愿你一生平安。我几时骗过你?又何须骗你?”
是的,他若只是想得到,那么很简单,既然已经和明轩谈妥“交易”,只需强取豪夺便是,大可不必顾及我的感受。我低头看着自己微湿的鞋尖,轻声道:“我不是不信你。”
“那么便是不信明轩?”他叹了口气,“军事、朝政上的事你不明白,要各方面出兵相助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牵扯到各方势力之间的利害关系。我斗胆说一句,时下的大周,指望陛下一纸圣旨出兵击败敌军的可能性已很小,只怕陛下此刻更愿意放弃池州。明轩若想保全池州,一切只有靠他自己。此刻我尚未完全掌握平南的兵权,明轩若想要平南倾力援助,若不联姻,我父如何能答应。”
是的,即便明轩已决定投靠平南,此刻的平南王也未必会百分百地信任他。这和皇兄为了试探明轩的忠心,把我赐婚予他是一般的道理。
他又笑了笑,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妒忌明轩,但也不得不说,你从不曾了解他。”
我冷笑:“他那样子是让人了解么?分明就是狡诈,做作,虚伪,表面一套内里一套,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简直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史清哭笑不得,“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抬举他,实在是……很爽。”
我愣了愣,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史清虚抹额头:“哄我家长公主真是不易,比击退东阾军还难。”
我白了他一眼,松动了一下僵麻的四肢。
“原来真是不信明轩。”他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娇娇更不了解他,也不适合他,或许我家老头子想要联姻的这番决策真是错了。”
听到史娇娇的名字,我的脸色又黑下来,提起裙裾便迈出了屋檐。
“唉?说走就走了啊。”史清赶上来,摊平手掌举在我头顶遮雨,“生气最易肚饿,要不要我请你吃一顿?”
我很想板起脸不理他,无奈肚子却不听话,叽咕声不断,甚是热闹地回应他的提议。
“你看看街上,门窗紧闭,上哪儿去找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