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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前世的我自尽于皇宫,之后的事便不知晓。明轩在那以后必定也到过皇陵,美丽得不粘人间烟火的归来坡是否也一样蒙难?若真是那样,因为要让家宝活命,因为我天生的软弱,眼睁睁看着亲友族人横尸遍野,究竟对是不对?
不敢想,我闭上眼睛深吸黄昏的空气,想要洗去心里那股隐隐的血腥味。
明轩没有再追问什么,家宝已经睡着,车厢里很安静。婚后第一次,我与明轩之间没有唇枪舌战,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互相伤害,只有满车厢的静寂。
听着车轮碾动的声音,我的心渐渐揪紧。历史的车轮是否也如这马车车轮一般,周而复始不能阻挡?有些事,无论我问多少个为什么,最终总是不断地在发生。越是害怕越是发生,半点由不得人。
我睁开眼看了一眼熟睡的家宝,暗暗叹了口气。对上明轩的目光时,他忽地转头避开,眼中情绪莫名。
我想了想,平静地道:“太皇太后已应允你和史娇娇的婚事,只是顾着皇家的脸面,她只能入室为妾,你可愿意?”
明轩猛地回头瞪向我,目光如电脸色铁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时间更,今天补齐昨天欠下的字数。
☆、计计皆痛心(二)
“轩辕平阳,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我本就已经全身脱力,听他这般回答,更加觉得疲惫厌倦,靠到身后的枕垫上轻柔太阳穴。这人,明明喜欢史娇娇,明明联姻对他来说有利无弊,为何三番几次地拒绝。或许,无论我做什么都会让他更厌恶吧。
等不到我的回答,他更为恼怒,双手扣紧了矮桌的边缘问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家宝就在这时翻了个身,我和他同时屏住呼吸朝家宝望去。小家伙砸吧了两下小嘴继续熟睡,手里仍然紧紧抱着从皇奶奶那里要来的风筝。
望着小家伙纯净的脸颊,我叹了口气,压下心里的不耐朝明轩说:“平阳的想法早在来归来坡的路上已与将军言明。既然将军不急联姻此事,平阳也只好擅作主张,让皇奶奶来定夺了。”
他双颊涨红,太阳穴隐隐跳动,看样子若不是顾忌熟睡中的家宝,立时便要在我眼前发作。
我还未曾见过他这般生气,忍不住问道:“此事对你有利无弊,若此事成了,你有娇妾在怀,又有平南王的势力在后,而我也得以一片清静,有什么不好?我说我并不在乎家中多了个史娇娇,你因何就是不信?何必每每都要来这番做作。”
他双颊的涨红迅速退去,凝视我良久,忽地讥嘲一笑,低声音道:“明轩何德何能,竟有这般贤良的妻子。公主果真不在乎么?没有自己的孩儿,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子生儿育女,公主当真不在乎?”
我转过脸目无表情地道:“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他语中带刺,毫不避讳地道,“的确与我无关。这桩婚事本就是你不情我不愿,明轩也非可让公主托付终身的良人。不如你我立下约定,明轩保得公主清白,有朝一日公主或可另觅枝头,而公主也休要再管明轩的事,如此可好?”
我心中气血翻涌,虽然已经决定不再把他放在心尖,虽然他的提议确是我最好的归宿,但这种被人一脚踢开的感觉真的不好,更何况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讽,置我的尊严而不顾。
不是我不想发作,而是此时的我真的太疲惫,那种连灵魂都想睡去的疲惫感笼罩着我,让我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原来,与上一世相比,我并没有进步多少,我根本不是演戏的天才,因而每一场戏都耗去我大量心力。或许,等我心力耗尽之时,便是我“回去”的日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轻飘飘的声音问:“你是不是不想连累史娇娇?”忽然惊觉,这么说岂不是泄露了我知道他谋反的秘密?忙接口道:“放心,我不会为难她,她怎样都是平南王的女儿,谁敢动她?”
这样一说,变成了我以为明轩的拒绝是因为怕史娇娇被欺负,而我那句“谁敢动她”也是在向他暗示,因为平南王的势力和用处,我皇兄不会为难史娇娇,只不过史娇娇的命运会象上一世的我那样,青灯一盏独守空房。但一年后明轩回来时,等待她的将不会是血和毒酒吧。
对面久久都没有声音。我斜眼瞟去,见他也转过脸看向窗外,印在侧脸上的树影不断变化,让他带上了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距离感。这便是默认了么?默认他是担心连累史娇娇,所以远离?
心口有点闷,我猛喝了几口茶,仿佛那是酒。几时也会有个人这样担心我,哪怕是和我远离。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快得多,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前时刚近黄昏,快到晚饭的时间。
我下了车,本想早早回房睡觉,却见到府门前人头攒动,竟有不少人在门口等着我们。尤其让我诧异的是,人群中一名面色苍白的陌生女子坐在轮椅上翘首期盼,身后站着数名丫鬟。虽然是初夏,她却披着厚厚的绒毯,眉宇间一丝病态使她看来楚楚可怜。
明轩警惕地瞥了我一眼便快步上前迎向那女子,走到那女子身边时俯身问道:“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让你在房里休息么。”
他的语气是我从未听闻过的关心,眉宇间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松散,比起在我面前的冷硬和警惕,真是判若两人。
那女子低头一笑,笑中充满歉意:“见你这几日心情不好,我总是有些不放心。”
我心里冷笑,看来那女子就是明轩口中的“贤儿”,这般弱不经风,倒是能让男人生出保护之心。想不到大家都以为不近女色的明轩,本质里却如此花心。眼里看着一个史娇娇,府里还藏着一个贤儿,而且竟然以“你”“我”相称。
“将军可回来了!叫老奴好等。将军一路上可好?娘娘说,将军乃是大周国栋梁,这十日斋戒下来莫要累坏了身子,特意差老奴带两支稀有的高丽参过来。”
说话那人我认得,是皇嫂宫中的张嬷嬷。皇嫂不喜太监,平时若有个什么事要传话总是遣她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那多疑的皇兄皇嫂急于知道皇奶奶的动向,要找我问话去了。这张嬷嬷倒是将我皇嫂做作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明明急着带我过去,却先跑去巴结明轩。
“谢娘娘恩典。有劳嬷嬷了。”明轩淡淡地道。
这时凝香已跳下马车,一路小跑过来我身边搀扶。我微微一笑,当这么多人的面,怎能不摆一摆公主的架子。指尖轻扶在凝香肩上,径直朝张嬷嬷走去。
那张嬷嬷仿佛才见到我似的,面上一喜,急走几步福了一福:“老奴见过公主。”
我微微颔首,示意她起来。
“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了,几日不见,公主可是越发漂亮了。”
我不耐地打断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直说吧,是不是皇嫂叫我过去?”
张嬷嬷讪讪地笑着,斜眼瞟了一眼明轩。明轩似乎忘了众人的存在,一双眼睛只看贤儿盖着毡毯的腿,微微皱眉。
“娘娘说许久不见太皇太后,着实想念,一早便准备了公主爱吃的小食,想请公主过去叙叙呢。”她又瞟了一眼一旁的明轩,掩嘴笑道:“不知将军舍得不舍得。”说完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不停在明轩和贤儿身上转悠。
我心下一凛,面圣那日我和明轩虽蒙混过关,但皇嫂一向多疑,必定没有那么深信,这张嬷嬷是她心腹,明轩和贤儿的亲密举动落入她眼里,不知是不是起了疑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不识故人面(一)
我装作和明轩开玩笑的样子拍了拍明轩的左肩,等他转过头时我却绕到他右侧,揽住他的右臂将他往张嬷嬷站着的方向推了推。这样一来,明轩正好拦在张嬷嬷和贤儿之间,张嬷嬷看不到贤儿,我却能躲在明轩身侧将张嬷嬷的表情看个一清二楚。
我倚在明轩身侧,吐着舌头打趣道:“听闻民间女子不得夫家应允便不能回娘家,不知平阳今晚回得娘家么?”
此时夕阳斜照,我抬头时正对上一抹金色斜阳,晃眼得很,让我不得不眯上了眼睛。金辉交错中,明轩的面色看不真切,只觉得被我揽在怀里的手臂稍有僵硬,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推开我。
“公主想去哪儿,明轩哪里拦得住。”他这一句说得不卑不亢,不怒不喜,当真是滴水不漏。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反应,我仍忍不住在心里叹息,即便是演戏,他也没有用“你”“我”,终究是以“公主”“明轩”相称。
忽然间他哑声补了一句:“你……晚上早些回来便是。”
身边的家丁仆人皆忍着笑低下头,面皮薄的年轻丫鬟已微红了脸。再看张嬷嬷时,也拿帕子轻捂着嘴,遮住了嘴角的一丝戏谑。
我一时回不过神,探究地朝他望过去,恰恰捕捉到了他眼里一刹那的黯然,落寞的侧影在谑笑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也只是一瞬间,他便恢复了常态,温婉一笑道:“公主莫忘了代明轩向陛下和娘娘谢恩。”
“那是自然。”我有些局促地将飘落额前的发丝捋到耳后,手放下时已神色如常。做戏,又是做戏,一切都只是做戏。
贤儿低头坐在轮椅里,双掌轻合放在腿上,一副乖顺的模样。这女人,从未拜见过我,已然不合规矩,而现在更因等不到明轩就迎出门来,八成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刚才我与明轩的一番做作,她想必都已仔仔细细看在眼里。
我侧眼审视她片刻,果见她两排浓密睫毛微微颤动。我心里暗笑,明轩的演技果然逼真,竟将自己一心要保护的女人气到了。只可惜,无论明轩如何想要护她周全,她注定和我一样,最后都将成为这个战乱年代的牺牲品。
我走过去大方地拉起她的手道:“这就是贤儿吧,真是我见犹怜。明轩时常和我提起你,说你腿脚不便,最怕这种阴湿天气。我那里有支百年高丽参,最是滋补,回头让凝香给你拿去。”
贤儿低头虚拜了一下:“谢公主恩。贤儿身份低微,这百年高丽参是何等珍惜之物,贤儿是万万不敢受的。”顿了顿又道,“说起来早该去拜见公主,恰逢这几日腿病犯了,蒙将军垂怜,免了贤儿的礼数,贤儿也自觉得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怕是会扫公主的兴,这才没有过去,贤儿这厢给公主赔罪了。”
我心里冷笑,表面上看来我这个主母体贴侍妾,而侍妾也是个识趣知礼的人,实际上我二人已在言语上较量了一回。我本想恩威并用地压她一压,不料才赏了一根人参就被她一口拒绝,还将明轩搬出来做她不来拜见我的挡箭牌。象她这样的身份,在我面前理应自称“奴婢”,她却一口一个“贤儿”,果然目中无人。
“也真难为你了。我原想过去看你,却怕扰了你休养。”我环住明轩的手臂轻轻拍了拍,有些责怪地道,“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人儿,你怎的连个名分也不给。这样吧,改日我与皇兄皇嫂说说,贤儿虽身份卑微,但难得对将军一片痴心,做侧室或许难些,正经要个妾的名分却未尝不可。”
其实明轩曾对我说贤儿是他的侍妾,已算给了她名分,怪就怪在这个名分并不曾公开。对于为何不曾公开这个问题我全无半点兴趣知道,我只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如此一说,即便明轩已给了她名分也变成没有名分的了。毕竟在礼数上,内眷的事情由正室说了算,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