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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不会对谁有好处。我回想不起来有什么危险迹象能够解释那个四十岁男人的行为。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着一纸协议,它应该会说明一切的。
时间难捱。我毫无睡意。我睡不着,也就打几分钟盹,偶尔一个小时,顶多了。
这么多年我从没想到这种睡眠方式会落到我头上。我的生活就在刚才稀奇古怪的转
了弯。
两天后,我被传到一个小房间里,没有窗户但是装备舒适。三个人坐在那装模
作样地吃早餐。有个位置像是留给我的。乌里自然也在其中。我不看他,担心控制
不住自己。生气是没有用的,我拿定主意:随他们的便。
年长的那个热情地向我打招呼,要我随便点,和他们一起用早餐。我毫不客气
地发动了攻击:
“说吧,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他表示惊奇。
“你们让我从这儿出去的条件。安排这种困局的理由是什么呢?”
“什么局?”他问,一脸无辜的样子。
“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你们心里有数,我反正会接受的。因为毫无疑问你们
知道我是幽闭恐怖症患者。”
“你没有什么幽闭恐怖症,只不过是酷爱自由罢了。这是很有意思的个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得不承认,这种酷爱,加上你的聪明,给了你一种寻找一切方式获得自
由的能力。只需指导你不偏离到无政府状态就可以了。以后你会明白的。建议你签
下这份八年合同,我们可以暂时忘掉发生的事,而你将和我们共事。”
“8 年,这是例外了,我听你说过你不喜欢十年的合同,”乌里语带讥讽。
“我不喜欢‘我们暂时忘掉发生的事’里面的‘暂时’二字。换上‘完全’,
我就签。”
“你没被允许讨价还价。如果不愿意,没人强迫你。”
“那我们没什么可谈的。无疑这样对我更合适。我会让自己习惯的直到最后。
再见!”
我说着站了起来。他们没坚持,甚至挺高兴,叫人带我回牢房。我气得抓狂。
哦!他们吃准了我的弱点对吧?那好,走着瞧!我鼓足了劲。我想适应一段时间之
后会习惯的。这就好比管理制度,头三天一过,剩下的就好办了。没错,我会习惯
的……
事实上,分分钟我都感觉跟疯了似的。牢房里没窗户,我对时间没了任何概念。
我试着唱歌。一首歌大约是三分钟,那么三到四首歌就是十分钟……我计了会时间,
很快就烦了,我决定睡觉。惊醒的状况比原来更厉害了。为什么要受苦受难受到底
呢?原本今天就可以出去的。只要能溜出去,总比傻瓜似的关在高墙之中更有条件
报复。合同是什么东西?一截在这个国家受约束而在世界上其他地方却毫无用处的
有法律效力的纸,对吧?(何况,真就有效吗?)世界上其他地方,这实在够宽广
啊!让你的自尊心见鬼去吧,姑娘,把那些流氓叫回来,签了那张纸就从这出去了!
我开始用脚踢门。主宰我的这种感觉,到底是希望还是绝望的起点?不,当然
是希望,继续。
那些人还在。还在吃早餐。我愣愣地看着他们,目瞪口呆。一整天过去了这怎
么可能!我睡了二十个小时却认为只是几分钟?其中一个人笑了起来,递给我一块
表:
“拿着,送你的。留下做个纪念。”
我看了一眼。离我们上次见面不过半个小时。我对自己的软弱很愤怒。略微高
兴的是,我的诡计——我自以为很难被识破——鼓舞着我。这鼓舞很快被乌里的大
笑给赶跑了:
“用不着恼怒,”他安慰我,“你做了最合适的也最明智的选择。在你这种境
况下,先假装屈服然后再找机会,这和毫无指望地受苦相比显而易见好很多。但仅
限于这种境况。在其他情况下就并非一码事了。别担心,我们会教你怎样捱过半小
时!”
我把自尊心收进壁橱,坐下来吃东西。胃口好极了。接下来,我在所有他们递
过来的纸上签名,连看都不看。何必呢。走的时候,乌里问我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对了,有一个!
“只能提和现在有关的问题,”他纠正了一句。“至于以后,你到时候会知道
的。”
第一个问题就这么被噎回去了。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其他的问题就在嘴皮上打
转呢:
“这套把戏,我猜在我之前你对别人也玩过吧?”
“对,但不是经常。”
“为什么?”
“志愿来参加选拔的人多了。一般来说,如果给他们一份合同,他们都会热情
洋溢地接受。你知道吗,这是被人羡慕的好机遇,至少人们会因为足够的爱国主义
而接受它。”
“我是个爱国主义者!我再说一遍,我是出于爱国主义热情才志愿来这儿的。”
“我知道。”
我继续:
“被你试过这套把戏的那些人……有女的吗?”
“没有。”
“那么其他家伙……最后那个……他挺了多长时间?”
又是一阵哄笑。再一次,我为自己的敏感而恼羞成怒。
“别担心,你创下了不坏的记录!首先,你能够向我们提出合同措辞的问题,
而其他人,在我们做详细讲解之前都没有质疑过什么。其次,你很少采用大喊大叫
的方式。这是不随大流者的固有特征。有性格很好,但是在死路一条的境况下不能
自拔就很愚蠢。你妥协得越快,说明你明白的越快。在这种处境中”死扛“是不明
智的表现。对我们来说,不随大流很难得,但白痴似的不随大流却毫无用处。对这
种人我们会让他在监狱里呆段时间,也就一到两年,如果他出去把事情说出来,也
好解释成这是磨练他。”
如此这般让我安了心之后,乌里摆出了神气活现的样子,两眼直勾勾地盯住我,
一字一句重申:
“如你所说的‘死扛’,你并没有得到好处。另外我马上会让你明白,任自己
和我们对着干将永远得不到任何好处。现在你和我们合作,一切会好起来。离开这
条路,你会麻烦多多。懂吗?”
这显然是威胁!我点头,他笑了,在我肩上拍了一下以示友好。我又一次强压
住自尊心。眼下,是他手里握着通行证,但等着吧你这家伙,等牌局一变我会想干
什么就干什么。也许需要一个月,一年,或者十年,可我会做到的!
两小时后,我从监狱里放出来被送进医院。他们拨给我一个单间。它并不比我
刚住过的地方宽敞但至少我能让门开着。
三天里,身体检查和别的把戏一个接一个:身体上的,心理上的,心理运动上
的,还有其他差不多的玩意。刚开始我不想让健康状况显得太好,但很快就放弃了
这想法,我对那些没有结论的荒谬的测试百依百顺。最后一天有个男人来访。他自
报家门叫多夫,是我的教官,而我则为看到一个不穿白大褂的人感到满意。
那些测试都在我脑子里,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我总算对自己身上发
生的事情有了点骄傲感。这良好感觉没持续多久,甚至没来得及体会,因为多夫短
短一句话就把这些念头全打发了。当时我们在谈论心理分析医生对我做出的有利报
告——“至少我敢保证本人精神健康!”我不无得意地说——,他反驳道:
“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更为确切地说是,你的病理状况和你将进行的活动相适
合。”
这句话让我局促不安:干这一行还得受病理之苦吗?我可认为它是专为具有钢
铁般心理素质的精英分子和杰出人物所准备的。我对多夫讲了这番想法,他听了没
有笑,只是像艾尔戴德那样耸了耸肩。
“你以为一个心理平衡的人能干这种工作吗?他可以找份轻松愉快的活儿,有
个小家庭,驾驾四轮马车什么的!”
可怕的真相!我无比惊愕。我不再把这行业看成是佼佼者的专利了。就是执行
而已:一种病的结果,病理的表现。人家刚才说的是病理说的是治疗。恢复正常就
意味着离开这行当的时候到了。
这一天标志着我开始进入到和体制的冲突之中,其结果便是痛苦。
生活和我绕了一个多么奇怪的圈子:接受身体检查的时候我还具备干这份工作
的能力,而看到令他们满意的检查结果之后,我反而变得无能为力。
一被录取,我就进入了训练……还有自我畸变。刚加入的前几个星期都是用来
把我与生俱来的东西转变成别的什么,变成那些更有用的——对不起,应该说是更
安全可靠的——以便重新学习他们那一套。另一方面,他们又发现了我性格里某些
“野性”的东西,他们认为可以从中挖掘出有用之物。我因而处在了这样的境地:
一切都令我不满,而他们我行我素直到我拳头紧握为止。我遭到严厉的责骂,因为
我常常在上课时抱怨、叹气,或是没有在两个小时内都热情饱满地奔跑。
从到这地方开始,我就没有顺从过这里的生存环境,只要做的到,次次我都唱
反调。这种情形之下,和多夫的冲撞每天都会发生。他对我的态度是个混合体,驾
轻就熟地将耐心宽容和残酷无情按比例调配起来——多数教官都有这手。虽说他们
基本上是为了新手好,可坦白地讲这不对路。心理论证和死命令都不能使我长进,
甚至好像起了反作用。冲突很快就公开化了。多夫施加高压,我就加剧对抗。他突
出威信,我就更加明目张胆地冒犯。这种验证实力的把戏持续了一个多月。我都记
不得了,一共有多少个晚上被关禁闭、罚跑步,为了作弊而加罚俯卧撑。
多夫是个聪明人。对我渐渐了解之后他终于搞明白了,我这态度更多的是由于
自尊心放的不是地方,倒不是故意使坏。为了解决问题,他不再时时寻机用过分的
刁难来折磨我,转而开始器重我。这办法奏效了。我并非上当,而是我清楚这等频
率我也挺不了很长时间,再说拉人一把更有好处。因为确认自己的点子颇见成效,
多夫还护着我免受其他小头目欺压。训练强度在不断加大,我们表面上也建立了友
好关系。结果我以四年以来的最高分数完成第一阶段培训,在所有毕业生中名列第
一,至于我糟糕的纪律档案里一个字也没写。
1994年8 月5 日晚和6 日晨:多发喀秋莎火箭炮飞向巴勒斯坦地区加利利西部
和黎巴嫩南部停火区。在以色列境内,三名儿童在攻击中受伤。
“国家至高利益”总要人作出各种古怪的牺牲。最有难度的一项无疑是将“心
理敏感”放大到极致,几乎就成了心灵感应。“观察一切,倾听一切,领会一切,
推测其余。”要察觉到最最细微处,比如几近于无的手势,稍纵即逝的眼神,几乎
听不见的声音,呼吸的变化,还有对话者最细微的情感流露或者不适的表现。要记
得住穿着,说话,行动以及停车习惯的日常性变化。刚开始这些看起来很难,但我
们很快就达到了这样一种敏感程度——用不着刻意,最不起眼的细节也会主动跳到
我们眼皮底下来。
要做到绝对敏感,可又不能神经质,不能脆弱,不能差劲。就算真做得到,也
是胜算几无的赌博。目标射击练起来不难,而且越练越准。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