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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警惕。一出城,我总算松了口气。
在离目的地还有几公里的地方,我把车停在路边,尽量借助崖壁将它隐蔽起来,
然后自己走过去。接头的人见到我很高兴,看来这一天的情况有了转机。我着手工
作,任务开展如我所愿。
奔波了四十几公里后已是深夜,我找到自己的车,往城里赶。我在旷野里跑了
好一阵子——即使那种尽是石头的荒漠——这时看到前面远远的路上有个亮光一闪
一闪。大概不到二十公里的距离。转弯的时候就消失,但总又重新出现。有一会儿
我心想,自己蠢到家了:这条黑糊糊的路上还有其他车亮灯,怎么就一定是同一辆
车的呢。这两天被这些海湾人搞得太紧张,我患上强迫症了。可是不对,就像人说
的那样,这个亮光“不对劲”。它的挪动速度很不规则,像是时而前进,时而倒退,
时而又停了下来。因为行动计划所限,我往回开是不可能的,而且路边都是悬崖,
没有其他路可走。我把害怕的“本能”压下去,继续向着那点亮光开过去。突然,
那亮光不动了。
我熟悉这条路,知道现在这一段路况很糟,有一连串危险的急弯。第一段盘山
路到了。在一个转弯处,我看到前面五十米停了一辆车,横在路上。里面好像有四
个人。从旁边超车冲过去有和对面来车相撞的危险。就在这当口,我看到对面方向
有车灯出现。两旁都是悬崖峭壁:无路可走。我一脚油门踩到底,从那辆停着的车
旁边超了过去,险过剃头地飞身擦过对面那辆车。那司机吓得半死,骂个不停。一
个漂亮的侧滑之后,万幸之下这美国车居然重新稳住了方向。这么出色的特技表演,
那些摄像机都哪去了?还每来得及松口气,那辆拦路车已经跟了上来,企图超过我。
为了避开那些大弯,我只好接二连三地偏来偏去,越来越失去控制,一心指着这辆
老破车能顶得住。事实证明,这些美国人还真不赖!
我们一路这么“玩”过去,直到快要入城。我以为到此我算是把他们甩了,他
们不可能再开飞车追上来。我高兴得太早了,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子弹雨点般落在
我的车上。看来他们是不甘心让我就这么跑了。子弹擦过我的头顶。挡风玻璃碎了,
车胎爆了,车突然一歪,在路上翻了半个滚。我从撞得乱七八糟的车厢里爬出来。
一秒钟也没耽搁,我歪歪扭扭地往前狂奔,好避开子弹。前面几百米处就是城里了。
我一头冲进最前面一幢楼,径直上了屋顶。我只管往前奔,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
屋顶,然后藏在一个角落,等那些追兵过去以后,我这才不慌不忙地从相反的方向
离开。
这一场追逐很热闹,也很累人。这种把戏总是在大白天发生,酷日炎炎而我筋
疲力尽,空气清新的早晨则从来不曾有过,那种时候我倒是很乐意开着车和他们溜
达溜达。
我换了酒店。迫不得已之下,向几个接头的人示了警。眼下迫切需要找出谁是
那个双重间谍。我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安全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这一夜。得了,上
屋顶吧,睡个安稳觉。我喜欢屋顶。我可以完全放松,无忧无虑地睡上二十分钟。
一旦恢复了体力,我就下楼老老实实守在房间里,等着不速之客来访。让脑子里塞
满回忆,是驱赶瞌睡的有效办法。
“愚蠢。没有觉悟。不负责任。胆小鬼。犯罪。草率行事。”我的头儿们用了
一打形容词来给我此次的表现定性。我一点没听进去,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所以安之若素。他们发怒的原因在于:我居然敢开车跑掉,而不是停下来表示友善。
他们自然是有一套既定方案的:对方有绑架的企图,说明我们被人出卖了,这
个人要么是我们派到真主党内部的人,要么就是那些巴勒斯坦游击队员中的某一个。
怎么来确认呢?必须把这局棋下完。所以他们才希望我停下车,跟那些人走,让他
们觉得我不是什么特殊角色。然后我积极配合,给对方看身上携带的东西,告诉他
们我从哪里来——既然他们在路上堵住我,自然知道得很清楚——,可是即便我是
一个谎言专家,也不可能让对方相信我只是来研究研究文化问题。
这都无关紧要了。狠狠的训斥。最主要是骂我怯弱,没有迎难而上,而我本可
以利用那些机会,通过他们审问时所提的问题了解对方究竟知道多少,然后再通过
我的回答或他们的漏洞来增加自己假身份的可信度。
“不跟他们走,反倒玩什么驾车高手的把戏,你把我们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
由于我对待批评的态度和他们所期待的效果相去甚远,多夫也被训斥了一通说
是训练很不得力。他从没有挨过这种批,所以闷头想心事,没做反应。至于我……
“如果我不合适干这份工作,他妈的没什么,让我走人好了!”
“以前你干得很出色。只要你能说服自己回到原来的状态不就行了。”
乌里被要求担当起公正裁决的角色,他说,情况确实比较棘手,从战略眼光来
看,顺从对方是比较有利的选择,而从求生的角度来看呢,我所选择的解决方案则
比较保险。于是又开始对我进行思想教育了。他问我:
“为什么不试试挑战一下而选逃避呢?你完全能够应付那种处境。你必须对自
己有信心,你得尽你所能去面对难度更大却更保险的选择。好了,勇敢一点!”
为了帮助我战胜自己,又来了一遍培训:睁着无辜的双眼马上随对方走,该怎
么回答就怎么回答……整整十五天的折磨,我的耳朵被磨出了茧子嗡嗡作响,几乎
就要撑不住了。至于Krav Maga ,他们没有提。到底是我全新的精神状态驱使我去
参加Krav训练课,还是这种课程让我有了不同完全两样的思维方式?事实上也没有
什么新的精神状态,是不过是那种对生命和自由的渴望,在他们看来却是应该为之
羞愧的东西。
这个星期我满三十岁了。我不敢想象自己还要继续干下去。一年后“合同”到
期,好了,我可以重获自由了!我一点也不掩饰这种想法。我的要求被狠勊了一顿,
什么不服从管理,不尊重上司,动机不纯。我倒不是最倒霉的。那些头头脑脑等着
我回去探讨技术问题,指挥官为了批我把讨论会延误了。他从不把技术放在眼里,
感兴趣的只有纪律问题。可他的同僚们不这么看,所以争执发生了。结果是我心平
气和地等在一旁听凭他们大吵。互不相让。
指挥官输了这一会合。他被人取而代之。此后是没完没了的任务说明会,我都
成会议的女仆了。这是新来长官的第一把火。他高瞻远瞩地着手树立自己的权威,
因为他把前任的离职归结为我不服管理的结果,而他绝对无意步其后尘。
这种在压力之下有意为之的汇报一点意思也没有。为了搞点气氛,我开始和一
帮同事胡说八道。我用一种讲故事的口气做开场白:
“很久以前,波斯国里有一个穷鞋匠,叫做阿里巴巴。他勉强养活老婆和儿子,
还有一头瘦兮兮的替他运木头的小驴子……”
一个同事纠正道:“他是伐木工。”
“伐木工?”
“如果他是鞋匠,要驴子和木头干什么?”
“他是个阿拉伯人。他用棍子打驴子,好让驴皮能变成棕红色。”
“有道理。”多夫也参加进来了。
新指挥官认为该他控制场面的时候到了。他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现在开会。鱼儿,你先开始。你的报告不够简洁明了。那不是什么报告,是
《读者文摘》的文章。”
我郑重其事地做出申辩。
“事实都在里面。”
“也许吧,但需要进一步提高。”
“如果我提高了,报告不就变成斯蒂芬… 金的小说了。”
“我们之间有些误会。重新开始吧。”
这种前景展望迷惑不了我。我低声抱怨了几句。指挥官听见了,很生气。
“你在抱怨吗?”他质问,有点恐吓的意思。
“是的。”
“我记住了!这个我们可以待会儿再说,多夫,你先说说‘悖行训练’是怎么
回事?”
他显然是想找茬。多夫试图平息事态。他说:
“还不能完全说是‘悖行训练’。现在谈这个话题,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
“不,就现在谈!你还在学Krav?”新指挥官问我。
“是的。”
“要是勒令你停止呢?”
他真正叫我生气了。我决定要他好看。
“你真重视。”
“回答我就可以了,不需要评论。”
“要知道,两分钟前你还在说‘必须提高’。”
“如果勒令你停止,你还继续吗?”
他要想玩《Los Angeles 法律》这套把戏,也得看看是和谁。我改变态度,换
上博学之士一本正经的腔调,背了一段:
“这个问题是一种挑衅,目的在于控告我有严重的罪名。我不欣赏这样的方式。
所以,我拒绝回答并要求律师到场。”
“我同意她的观点。你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提问。”多夫忍住笑,帮我强调了一
句。
“你还要练多长时间Krav?”
“只要教官不反对。”
“不会太长时间,”多夫再次打断。“我们等会儿再说这个。转入正题吧。”
“不错,说说任务!如果这种悖行训练让她变得乱七八糟,那就是时候刹车了。”
我迅速纠正他:
“恰恰相反,多做训练就是为了不至于乱七八糟。”
“我们不可能允许你把执行任务当成Krav的实习场地。”
“这是曲解。你偶尔也想过我怎么能够生还吗?并非低下脑袋束紧裤带就办得
到。”
“这一直你的理由。”
“这一直是我的担心。我当然知道这和你无关,可是对我来说,这事关重大。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打心眼里就不想参加你这些迷人的会议!”
“过去,没有Krav Maga 你不也总是回来了。”
“如果它毫无用处,那你何必那么在意我继不继续?”
“这不仅仅是Krav Maga 的问题,而完全是你态度的问题。”
这回是指挥官的同僚来打圆场了。他希望能暂时打断我们的争执:
“谈正事吧。我们回头再说这些。”
可是那一个怒气未消。他冲着我喊叫:
“你执行任务时的态度是完全错误的!”
“可能吧。如果你觉得自己干得好些,你来。我没意见!”
“这是第一次,我说的话没有回应。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不会放过你。你
得学会服从和尊重。”
我这边已经忍无可忍。我转身对着多夫:
“没来一个新官,都这么装腔作势。”
“冷静点,”他制止我,“你会把事情闹大的。”
新指挥官想夺回主动权:
“我不说什么了,因为你听不进去。不过这证实了我的看法。你需要好好看管。”
这下我从椅子上一蹦而起:
“十分感谢!禁闭室我早就呆过了。从那天开始,我为你们卖命,为什么?就
为了更多的被训斥!”
“坐下!执行任务并没有给你任何要求特殊待遇的权利。”
“当然有!”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