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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一个关键问题:“鼹鼠”这种工作性质令我厌恶。我更喜欢在黎巴嫩南
部地区溜达。我决定不勉强自己。既然我无法抗拒这次任务,那就执行好了,但没
人能强迫我表现得过于热心。这样的话我能找到自己的尊严,某种意义上显得公平
点。如此我只不过是个演员,并没把自己搭进去。美好的幻想。
负责接待我的家庭舒适干净。一家人都努力给人留下好印象。我因此倍受宠爱,
有幸享受了女主人和她四个女儿美味的烹调。头几天就在美好的气氛中这么过去了。
安排有祷告时间和政治辩论的周末到来了。气氛为之一变。演说者宣泄出来的
仇恨令我不寒而栗。他们注意到我有些不自在,于是交换了一下意见,回过头给我
上了一堂经过“修正”的历史课,而怒火也再次燃烧起来:
“你回到祖国来做的对,你的位置在这片土地上。”
至少在这个观点上双方非常一致,我嘟囔着想。
“我们需要所有人回来和犹太分子战斗,把他们从巴勒斯坦赶出去,”这家的
主人还在演说。“我们将摧毁敌人直到最后一个,因为我们随时准备为此牺牲,虽
然有那么一些人不愿为这片土地去牺牲。当每一个以色列家庭都有孩子在攻击或者
交战中送死,他们就会因沮丧而滚蛋,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无心再笑。我严肃起来。眼下这种情形丝毫不是装样子,也并非单纯的隔阂。
这是发自肺腑的仇恨,它足以驱使这些人不顾一切。我意识到我的假期已经结束了,
我无忧无虑的青年时光也就此一去不再复返。我语调平和,开始提成串的问题,试
图辨别听众中有谁可能加入恐怖主义阵营。所接受过的那些训练,自然而然地找到
了用武之地。
第二天他们把我带到靠近以色列方障碍工事的地方,就在士兵驻扎地出口。借
住人家的几个儿子追上一帮孩子和少年,他们正在羞辱士兵,投石块,焚烧轮胎作
路障。我和其他等着上场的“示威者”呆在一起,远远地观察着孩子们的所作所为。
我的向导突然看了一眼表,很抱歉地说:
“记者很快就会到。我先走了,我得去安排他们的位置。”
“安排位置?为什么?”
“已经通知他们了。他们会做报道。你知道吗,我们没有坦克但有镜头。只要
给记者他们想要的东西,作为回报我们会被全世界所了解。一定要帮他们找到好位
置,这样才能不冒危险地拍出精彩照片来。不然的话,他们会随便找个地方呆着。
你在这儿别离开,这角度不错。我半小时就回来。”
在我旁边,一名少年正双手高举,兴奋地跳来跳去。准确地说是一只胳膊,另
外一只已经残了。我问他:
“怎么受的伤?”
他骄傲地回答:“向士兵丢炸药的时候,一些在我手里炸了。”
对这种愚蠢的无谓牺牲,我埋怨道:
“丢石子就不会出这种事!你扔炸药干什么?”
他一脸惊异地看着我:
“我加入战斗啊……而且这是付钱的。”
又一个新鲜玩意。
“付钱?多少钱?”
“5 个新谢克尔1。投石头不给钱。丢炸药划算些。”
“双手健全更划算!”
他使劲摇头:
“我不在乎,我会战斗到死。如果阿拉需要,我也会成为烈士。你看,记者的
车在那边。我去那儿了啊。”
我试图阻止他。
“什么,你到那边去?就举着这么一只手?”
“是啊!我对他们说过,这是我从以色列人手里抢手榴弹时炸坏的!来吧,我
把你介绍给他们,我全认识!你和他们聊聊!”
“不,”我摇头拒绝了,我不想被拍进去。
“随你的便,”他无所谓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跑开了,不再为我操心。路
上他把衬衣袖子卷了起来,好让受伤的胳膊露在外面。他冲到最前面一列,捡起一
块石头用力地扔出去。闪光灯噼啪响成一片。
面对这些人士兵知道,一旦摄像机开动,最好的办法是让场面缓和下来。他们
不会采取行动,除非骚乱规模扩大。等到了那种局面,就必须尽快有效地阻止“示
威者”。既然还没有这个必要,士兵们便原地待命,谨慎防卫,不让前面的示威者
更进一步而已。他们不想让总来找老套场面的这些记者得逞。
“他们在搞什么?”一个带队的人站在我旁边看了半天,抱怨说,“都睡着了
吧,记者会走的。”
他向四周看了一眼,找出一个等在旁边无所事事的小伙子。
“哎,你!”他很粗鲁地斥责道,“站在那不添把火拖拖拉拉地干什么你?去
造点气氛!去,快点!”
小伙子二话没说。他把他那贝都因人的发式盘起来,拿着一个燃烧弹跑上去就
向士兵扔了过去。这一次,以色列那边的容忍限度被突破了。反击马上开始。孩子
们变成了靶子。一辆巴勒斯坦方面的救护车尖叫着开了过来。一些大人冲过去抢夺
一个摔倒在地的孩子。他们向以色列士兵做出手势,示意他们别开枪,只是想拖回
受伤的人。这时候,另外一些人却在悄悄从装满了武器的救护车上往下拿枪。车子
被清空了,孩子也就抱起来了。孩子并没有受伤,可镜头却不会说这个。年龄稍大
的一拨人替换了扔石头的孩子们,开枪射击。正而巴经的战斗开始了。
那个小头目继续充当导演,行动十分热切,他大声叱责旁边的年轻人,指派他
们一个个去完成各种“制造气氛”的任务,或者帮记者找拍摄位置。
“你,去帮那边的摄制组。他们占的位置太差了,什么也看不见。你带他们到
第二条街的那个角上,知道那地方吗?就在杂货铺对面……你,去告诉他们重新开
始扔石头,得让石头把街上铺满,还太少了现在……萨米尔哪去了?别马上烧轮胎,
烟雾会妨碍摄像的。去给我把萨米尔找来!”
枪声非常密集。跑来跑去的记者们进入了火力中心。
“他们开枪太猛烈了,”那小头目又抱怨起来。“记者都不拍了。要他们少开
几枪,”他刚对一跑腿的说完,那人已经执行命令去了。
枪声缓和了些,以色列那边继续推进想彻底清场。一些孩子飞快地跑过来把轮
胎拖到马路中间,然后赶紧逃命去了。另外一些人在用燃烧弹放火。士兵前进被阻,
于是石头大战又开始了,记者们重新开拍。
“太好了,”那头目喜滋滋地议论着。
见记者们开始后撤,他示意手下也和他们一样。以色列人派来一辆消防车救火。
“行了,我们走吧,”他说。“记者要的都有了。今天下午我们干得挺漂亮,”
他带着满意的笑容补充道。
回家后,我注意到这家母亲径直找她那一大群牛羊去了,脸上看不出来是高兴
还是失望。
“我的儿子全都想做殉教者,”她在我耳边悄悄嘀咕,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有阿拉保佑,他们会做到的!”
我问她最小的儿子,他只有13岁:
“你也想做殉教者吗?”
“当然!”他兴奋地回答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做个普通战士,而要去当殉教者呢?桑科… 潘萨说过,‘
一个好的游击队员是活着的游击队员’。”
“我就是想当殉教者!”他重申了一遍,“我不怕。”
我出神地看着他。我想起《哈姆雷特》里的大段独白。如果我们这般确信另一
边更美好,毫无疑问……
“在这个地方死了比活着好,”少年肯定地说,好像他看透了我的心思。
“殉教者是巴勒斯坦解放过程中的关键角色,”他大哥插了一句。“就因为有
这些攻击,不计其数的犹太人离开了以色列。我们正在收复特拉维夫,海法和迦法!”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当然!而且,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们有官方统计,你看!”
“这是……哦……一个重大消息,”我很震惊地说。
这完全是身处险境的自然反应,我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工作”。我很想做
点什么来使情况不再恶化,拯救这些愚蠢地糟蹋自己生命的人。这可能过于理想主
义而显得很傻。但是一切已经开了头:明白无误我是在一群狂热分子中间,他们相
信自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拯救众生而甘冒生命危险。不惜代价。我出神地看着这个
十三岁的孩子。是啊,他还是个孩子可他义无反顾。谁能说服他?他选择了自己的
路,唯此可以让他抵达光荣,不需要努力,不需要上学,不需要工作,没有烦恼。
这个打算使他免于悲惨生活,他选定了:他将无比健康地死于华样年华。他的照片
会被贴在这个城市的墙上,名字被人无比崇敬地提起,并且永远不再挨饿受饥。
“可是如果你没被子弹击中要害,终生残疾变成家里的负担,没工作,没文化,
生活无力自理。幻想破灭,一直破灭下去,而且只能破灭下去!”
不知不觉地,我说这些话时提高了嗓门。少年站在我身边,颤抖了一下,转过
身去没有回答。我在愚蠢地冒险,也是我最后一次冒险自说自话。
我走出去,站在门口吸了几口气。我重新感到了白天才有的那种神经疲惫,荒
唐的冲动沉重地包裹着我。我盯着地面,到处都是旧纸盒子、包装纸和可乐瓶。我
想不会有人弯腰去拣这些东西,它们呆在那儿,就像是这里的人执意为这个地方贴
上的悲惨标识。以色列也有特穷的犹太人,他们住木棚或者没有卫生设施的小公寓。
我亲见他们怎样尽力让自己可怜的生活空间干净整洁,还尝试着作些装饰。为一个
小小的家他们全力以赴,不管这个家有多么简陋;就像眼前的这个家。这里有尊严
的生命个体所应具备的一切,但是却弥漫着我无法言喻的自我毁灭气息,充斥在每
一个角落。仿佛他们存在的意义就在于自我否定。我不知道有没有一种药,能够医
好他们病入膏肓的自戕情结。
不管怎么说,不是这些恶心的垃圾而是那个巴勒斯坦“领导人”,为个人野心
而使得自己的人民处境悲惨,他会深情地拍拍饿着肚子的孩子的脸,而他自己从来
毋需动用的个人帐户上进钱多多。
依照我渗透进去的那个机构的想法,这次小住会是一个彼此融合的机会,帮助
了解和感受巴勒斯坦人的生活和想法。结果恰恰相反。在度这个比训练课还严苛的
“假期”之后,我发生了质的变化。这回和我不断咒骂和竭力忍受的制度没什么关
系,而是我理解了我的职业用途。我不再被动接受训练,而是积极参与了。
到目前为止,我还一直是在阿拉法特一派的地盘上活动。在有“殉道城”之称
的希伯伦城区我走了一圈。到处都是小山丘和遍地砾石的荒漠,恐怕连市中心的
“殉道街”也会惊讶于有这么多人为它争斗不休。
街上出现了一些正统犹太教徒的身影。这天下午有游行。一些极端保守教徒准
备抗议一家名叫Kol bo的超市开门营业。示威者慢慢挤满了街道。听口音,集会演
讲者是美国来的,他正用希伯莱语对着人群滔滔不绝,虽然语法错误连篇,倒也能
叫人听懂。
阿拉伯人都呆在家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