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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方走过来的,当然是走在一条窄狭的走廊上。他们成行地走着,还可以听到一种类似武器的叮当声,卡尔本已慢慢地从有关箱子和斯洛伐克人种种忧虑中走出来,他要进入梦乡了,听到脚步声和武器的叮当声,他一下惊醒起来,他推了一下伙夫让他注意听听。似乎这一小队人马的排头兵已经达到门前。〃这是船上的乐队,〃伙夫说,〃他们刚才在上面演奏过,现在要卸装了。现在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走了,您来!〃他抓起卡尔的手,最后从墙上取下一个带镜框的圣母像放在胸口的袋子里,提着他的箱子和卡尔一起离开了这个小舱房。
〃现在我要到办公室去,和那些先生们谈谈我的意见,现在已经没有旅客了,没有什么顾虑了。〃伙夫重复这些话时,每次都不全一样。在行进时一只老鼠横穿过道,伙夫用脚往边上踩,要将老鼠踢入洞里,老鼠及时地迅速逃入洞中。伙夫行动缓慢,腿虽长却重得很。他们经过一个厨房,里面有些姑娘穿着肮脏的围裙在一个大木桶里洗餐具,她们故意将洗碗水溅到围裙上。伙夫叫某个号称妮丽的姑娘过来,他用手臂搂着她的腰,拽着走了一段路,她总是卖俏似地压着他的手臂。〃今日付现金,你一起来吗?〃他问。〃我为什么要辛苦一趟,最好把钱带到这里来。〃她回答。从他的手臂下滑出来逃走了。〃你在哪里找到了这个漂亮的小男孩?〃她还叫喊,也不需要回答。可以听到姑娘们的开怀大笑。她们停止了干活。
他们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门前,门上面有一个三角形的楣饰,下面顶着的一根镀金的小柱子上雕得有女人像,作为一种轮船的装饰,这个女像柱显得很奢侈。卡尔从未到过这里,这在行船时或许是专门对一等舱和二等舱的客人开放的,而现在船上在大规模的清扫以前,将平常隔断行人的栏栅移开了。事实上他也碰到一些男人,他们的扫帚搁在肩上,向着伙夫打招呼。卡尔对于这些活动感到很惊奇。这些在低级客舱当然是看不到的,沿着走廊还铺着电线,人们还听到一口小钟一直在响着。
伙夫恭敬地敲着门,当里面喊〃进来〃时,伙夫用手势要求卡尔大胆地也进去。卡尔进去了,但留在门边立着。透过房间里的三个窗户,他看到了海洋的波浪。他看着波浪欢快地运动,好像这五天来他并未连续不断地欣赏海洋。大船两侧通道互相交错连贯,大浪袭来,船能承受,退让很多,人若眯着眼睛,似乎感到船在大浪之下摇晃,船杆上飘着狭长的旗帜,航行中旗子崩得紧紧的,但依旧来回飘荡,不远的水域有艘战舰路过此处,发出了致敬的礼炮声,礼炮的钢管反射出欢畅的光芒,还好像很受安全、顺遂、但并非水平的航行船只的偏爱。人们从远处,至少从门那里看着小艇、小船,看它们是怎样进入大船之间的空隙。在所有这些大小船只的后面便是纽约。卡尔所在的船高似摩天大楼,他站的这个房间有成千上百个小窗口,他就通过这些窗口看到海面上的一切。是的,在这个房间里人们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在圆桌旁边坐着三位先生。其中一个穿蓝制服的是船上的军官,另外两个是海关当局的官员,穿黑色美国制服。桌子上有叠得很高的各式各样的文件,军官用手里的钢笔先在文件上一挥而就地掠过,然后交给其他两个人。他们很快地阅读,很快地摘录,其中一人时常用牙齿小声地咬出一些话,向他的同事口授一些东西,让他进行记录。如果没有口授,就很快地将文件放进公文包里。
窗口放着一张桌子,桌子旁边坐着一位身材瘦小的先生,背对着房门。他正在摆弄着大开本的书,许多书排列在一块木板上,木板的位置有一人高。旁边立着一个打开的空钱箱,至少第一眼看来是如此。第二个窗户是空着的,最便于远眺,在第三个窗口的附近站着两位先生,正在说话,声音不大也不小。其中一个靠在窗口附近,也穿着船上的制服,正在玩弄着一把军刀的刀柄。和他说话的那位正对着窗口,他摇来晃去,使对方胸前的奖章时而露出来一些。他是个文职人员,有一根细细的竹制手杖,因为他两手紧紧地插腰,这使得那根手杖也像一把军刀。
卡尔没有时间看清房间里的各种情况,一个侍者立刻朝他们走来,询问伙夫什么事。侍者的眼神流露出他不该来这儿,伙夫被问,小声地回答,他要找主管出纳谈话,侍者似乎拒绝他的要求。然而他踮着脚,猫着腰,绕过圆桌走向正在翻阅大开本书籍的先生,这位先生可以清楚地看到,听着侍者的话,完全发愣了,不过终于回转身朝着想和他说话的人,为了安全的缘故,他对侍者摇着手,严厉地拒绝,侍者朝伙夫走来,带着一种调门说话,好像透露某些真情,然后说道:〃你立刻走吧!〃
听完回答,伙夫朝下看着卡尔,好像卡尔就是他的心,一颗与之默默地诉说痛苦的心。卡尔毫不犹豫地离开伙夫,横穿房间,甚至轻易地接近了军官的安乐椅。侍者弯着腰,伸开大手臂,跑过去,像张网一样要把这小无赖撵出去。但是卡尔先到达主管出纳那里,屹立不动。
整个房间当然立刻骚动起来了。船上的军官马上跳起来,不动声色但认真地看着海关当局的两位官员。窗口的两位先生并排地走着,侍者觉得,两位大人先生对这情况有了兴趣,便不再参与此事,退了回去。伙夫等在门口干着急,主管出纳终于从他那张带靠背的安乐椅向左转过身来,这时局面才有转机。卡尔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看着他,从暗袋中翻出了他的护照,他不作自我介绍就将它打开放在桌上。主管出纳似乎觉得护照是小事一桩,因为他用两个手指将护照弹到卡尔那一边,好像手续已顺利办完,卡尔便将护照重新放进口袋。〃我斗胆说一句,〃然后他便开始了,〃我以为这位伙夫先生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这里有一个名叫苏巴尔的,骗了伙夫。这位伙夫在许多船上工作得很出色,他本人可以向各位将所有这些船只的名字一一例举出来,他勤恳,出色,这是说工作方面;但他的优点的确没有被看到,和货船一样,这条船上的活并不重,为什么他恰恰在这条船上这样不适应呢?这只能是毁谤造成的。这种毁谤阻碍他的前程使他得不到认可,否则他不会难过。我只是讲了一个大概情况,他自己会向你们陈述他特别的痛苦。〃卡尔说这话的时候面向各位先生,因为事实上大家都在听,而且很可能在这些人当中还有一个正义之士,而这个正义之士恰恰应该是主管出纳。此外,卡尔出于策略的原因并未说出他和伙夫是刚刚认识的。卡尔这时才看见那位拿手杖的先生,只见这位先生满脸通红,这使卡尔糊涂起来,要不然的话,卡尔的这一席话还会说得好得多。
〃刚才讲的句句是真,〃伙夫说,要不是身挂奖章的人叫住伙夫的话,伙夫的匆忙真要铸成大错,现在卡尔才明白过来,这位挂奖章的人无论如何是个船长,他已决定听听伙夫的意见。他于是伸出手对伙夫喊道:〃过来,〃他喊话时带着一种这样的声音,这声音似乎是锤子敲打出来的。因为伙夫的事情,其合理性并不涉及到可疑的卡尔。
伙夫毕竟是饱经世事,这时,他不紧不慢地从小箱子里首先取出一卷文件和一个笔记本,他完全忽略了主管出纳,而是向船长走去,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他将他的证明材料摊在窗台上,主管出纳没事了。他好像在忙于自己的工作,〃这个人是有名的爱发牢骚的人。〃但他又解释说,〃他到帐房里来的时间比在机器房里还多,苏巴尔是个心平气和的人,他非常怀疑苏巴尔,他们都知道。〃然后面对伙夫说,〃您的胡闹已经搞得太过火了,人们已经多次将您从出纳室赶跑,您这是活该!您原先提出的要求是没有先例的,无理的,您经常跑到总出纳室来,人家好心地给您讲,苏巴尔是您的顶头上司,作为下级,您应该顺从着他,而现在您又跑来,船长在这里,您却好意思来麻烦他。您作为这出荒唐戏的导演,连眼睛都不睁一睁就把这小子带来,他,我在船上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呢!〃
卡尔竭力控制自己不跳出来,但船长已经说话了。
〃我们听说过这个人,这么长时间以来,苏巴尔给人的印象,无论如何是一个富有独立性的人。我说不出对您有利的话。〃最后一句是针对伙夫而言的,当然,他不可能立刻支持他。不过一切都好像在正常地进行着。伙夫开始解释,起初,他控制着自己,将苏巴尔称为先生,卡尔在主管出纳的那张孤零零的写字台旁边,是多么开心啊!由于极为高兴,他一再压着桌子上的信夹,伙夫主要谈到苏巴尔先生巴结外国人,苏巴尔先生把伙夫训斥出机器房,要他干不是伙夫干的事,要他去打扫厕所;苏巴尔好像很能干,有一次他的这种能干受到了怀疑。说到这里,卡尔集中精力盯着船长,而且显露出亲切之情,好像他就是伙夫的同事,以此消除由于伙夫不熟练的表达方式而带来的消极的影响。伙夫说了许多话,但大家到底还是摸不清他的主旨,船长虽然依旧看着前方,眼神里流露出了坚决要听完讲话的意思;然而其他的先生却不耐烦了。伙夫的声音很快就不再能控制房间里所发生的事情,而这正是某些先生所担心要发生的,那位文职人员首先发难,他用竹杖轻轻地敲击镶木地板,这里那里的先生当然就朝他那边望过去。海关当局的两位官员,明显的是在忙着重新去拿文件并开始审读,虽然思想多少还有点受影响,船上的军官重新靠近桌子。至于那位导演这场戏剧并以为稳操胜券的主管出纳发出了嘲弄的感叹,对这些在房间里发生的分散主题的一般性骚乱,似乎侍者是有保留的,他对于那些在大人物下面的穷苦百姓还抱着同情的态度,他朝卡尔严肃地点了点头,他似乎想说点什么。
在窗外,海港生活照样进行,一艘平底载货船上的许多桶,堆得如山高,而且堆得出奇的合理,不会滚到海中去。这艘货船经过时,房间都几乎变暗了。小的摩托艇在飞驶,艇舵旁边笔直地站着一个人,摩托艇就是按照这人的手势呈流线型前进。卡尔若有时间,肯定要欣赏这一奇观。带有特点的浮标到处都有,在不平静的水波中独立地时起时伏,人们都带着惊异的目光看着这些飘浮物,航海客轮的小船由干劲十足的水手划着前进。旅客们被赶到船上静静地等待着。他们依照航路变换的景色更换他们的视线。一种永无休止的运动,一种喧闹,从活动不已的元素到无可奈何的人类,到他们的工作,都是这样。然而一切都要求赶快,要求明确,要求详尽的说明。我们的伙夫在干什么呢?他说得满身是汗,他那颤抖的手长时间拿不住搁在窗台上的文件,他从各个方面历数了对苏巴尔的抱怨。按照他的意见,那许多劣迹中的任何一条都可以埋葬苏巴尔。但他向船长叙述的,仅仅是一团乱麻线,伤心而理不出头绪,那位拿竹杖的先生早就开始对着天花板轻吹口哨了。海关官员面无表情地拦住军官让他再次停止工作,船长平静地听着伙夫的抱怨,主管出纳在船长的干预面前也只好加以自制。侍者站得笔直,时刻等待着船长对伙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