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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作品集-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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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作为一个陌生人,向您迎面走来,靠得如此之近,我认为这是不明智的。我天生就是要远离您的,这您也知道,为什么要忧郁呢?您说说,您要演戏吗?我立刻就走。〃
  〃是这样吗?您也敢于跟我说这些吗?您还是有点儿勇气的。不过,您终归是在我房间里,您用手指发疯似地在我房间的墙壁上搓揉。我的房间,我的墙啊!此外,您还说什么?不仅新鲜,而且可笑。您说,您的天性使您不得不以这种方式和我说话。真的吗?您的天性强迫您吗?这恰好是您可爱的天性。要是我出于天性对您友好,您也不可以恶意相向的啊!〃
  〃这就是友好吗?〃
  〃我是讲过去。〃
  〃您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吗?〃
  〃我不知道。〃
  我走向放着点心的桌子,我把桌子上的蜡烛点燃,当时我房间里既无煤汽灯也无电灯,然后我在桌子旁边坐了一会,虽然如此,我还是有一点累。我拿上大衣,从长沙发上取了帽子,把蜡烛吹灭。在出去时,我却被沙发腿绊倒了。
  在楼梯上我遇到了同一层楼上的房客,〃您又要出去吗?您这个流浪汉!〃这个房客的腿有楼梯的两个阶梯那么长,他站着安详地问我,〃那我应该干什么呢?〃我说,〃我房间里现在有一个鬼。〃〃您说话也是这样怒气冲天,好像要找岔子啦?〃
  〃您开玩笑,可您得注意,鬼就是鬼。〃〃一点不错,可要是人家不相信,又怎么样呢?〃〃您是说,我不信鬼,可这种不迷信也帮不了我的忙。〃〃很简单,要是鬼上门了,您不用害怕。〃
  〃对,但这是一种不足挂齿的害怕,害怕表面现象的本质,这才是真正的害怕。这种害怕是存在的。我现在害怕得厉害的就是这一招。〃
  我似乎有点神经质,我在每一个衣服口袋里进行搜索。
  〃因为您不害怕表面现象,那您就可以安心地探究这种本质。〃
  〃您还从未公开地和鬼们谈过话,从他们那里您永远也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这是一种永无休止的徒劳,鬼的存在和我们自己的存在比起来,似乎更值得怀疑。顺便说一句,鬼论的消亡是不足为怪的。〃
  〃我听说过,人们可以供养它。〃
  〃说得倒好,是可以供养,但谁干呢?〃
  〃为什么不干呢?例如它是女鬼的话。〃
  他说着已上了更高的台阶。
  〃原来这样,〃我说,〃不过,谁也不敢担保。〃
  我在思考,我的熟人正上到很高的台阶了,为了看着我,他不得不在楼梯上面的拱顶下低了头。
  〃尽管如此,〃我叫喊着,〃如果你把上面的鬼带走了,那我们的关系就完了,永远完了。〃
  〃不过这只是一个玩笑,〃他说,将头回过来。
  〃那就好了,〃我说。我本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散步,但我感到无聊,我上楼去睡觉了。
(陆增荣 译) 


 
 
判 决

  那是一个美好的春天,星期日上午,乔治·贝登曼,这个年青的商人坐在他家二楼的房间里,这座低矮的房子是属于简易建筑。这些简易房子沿着河道向前伸展,模式一样,只是在高度和颜色方面有所区别。乔治·贝登曼正写完了一封信,这封信是他写给在国外的年青时代的朋友的,他好玩似的,磨磨蹭蹭地封好了信,然后他将肘关节搁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河流,桥梁和对岸的高地,岸上已显示出一种嫩绿的颜色。他回想起他的这位朋友,当时是如何不满意留在家里发展,几年前就逃离家庭,合法地前往俄国。他在彼得堡开了一家商店,开始好过一段时间,但接着很长时间以来似乎不景气。如同他的这位朋友在越来越少的拜访中向贝登曼诉说的那样。这样,他在国外的一切辛苦均属徒劳了。
  他朋友的脸自孩提时代起他就是很熟悉的,不过朋友的外国式的络腮胡子并没有将他的面部衬托出一种美感来,他的黄皮肤似乎透露出他正在发展的病情。如他所述,他跟同胞们在那里的居住区没有一种正常的联系,和当地的居民也没有社交上的往来,以致如今还是一个单身。
  对这样一个人写信,应该写些什么呢?
  像他这样一个公开固执的人,一个令人惋惜的人,一个使人无法帮助的人,应该劝他重返故里,恢复一切旧交那是不成问题的以取得朋友们的帮助吗?这样做,越是出于爱护他的好心,越是伤害了他的感情,如此而已。这样劝说就意味着他在国外的尝试失败了,他还得依靠国内的亲友,他还得像吃回头草的马一样被大家目瞪口呆地惊奇一番。倘若回国,只有他的朋友们或许还理解他一些,他就得像一个大小孩一样追随那些在家发展,事业有成的朋友了。还有一点不能肯定,他所遭受的痛苦有一个目的吗?也许根本不可能将他劝回来他自己就说过,他对故土的情况已经陌生所以,他虽处境艰难,仍然留在外国,劝他回国的建议使他愁眉苦脸,和朋友们更加疏远。不过如果他真的接受建议,他在这里是不会被压垮的,当然,不是讲主观愿望,而是实事求是。他不生活在朋友之中,就无法明白这点,就会不好意思,就觉得真的不再有祖国,不再有朋友了;回来对他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他还留在国外,是这么回事吗?在这种情况下,能设想他回来后会好好干么?
  由于上述原因,如果还要和他保持诚实的书信来往,就不要对他打官腔,像一些无耻之徒对只有泛泛之交的熟人所做的那样。这位朋友其实只有三年多一点的时间不在国内。他解释说,这是由于当时的俄国政治情况不稳定,这种不稳定使得一个小商人不宜于离开俄国,而正在这个时候,俄国人成千上万地在全世界大转悠,我朋友的这种解释只能说是一种应急的托辞。
  在这三年中,乔治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两年以前乔治的母亲去世,自那以后他和他年迈的父亲一起生活,对此乔治的朋友是知道的,他在一封信里曾以枯燥的语言表示过慰问。语言枯燥的原因可能在于国外对丧事进行慰问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从那时起,乔治像处理其它事情一样,也以较大的决心对他的公司进行振作。当他母亲在世时,父亲在公司里总是一个人说了算,也许正因为这样,父亲曾阻止过乔治进行自己的活动。母亲去世以后,父亲仍然在公司里工作,尽管如此,或许工作上变得冷淡一些了,或许是时来运转吧都只是或许而已。公司在最近两年有了出乎意料的发展。员工增加了一倍,营业额翻了五倍,毫无疑问,公司还将继续发展。
  朋友并不知道乔治的变化。起先,他给乔的慰问信中,也就是最后一封信中,曾劝说乔治到俄罗斯去发展,即到彼得堡去开一家分公司。分公司的规模很小,乔治目前认可这种规模。但当时乔治不想向他朋友报告他在业务上的发展,如果他现在补充叙述一下,那就真是会让他朋友惊奇一番的。
  但乔治的信只局限于过去一些零乱堆砌的回忆。诸如回想起某个宁静的星期天之类,他只是信笔挥洒过去的事情,这都是长期以来故土给他的朋友留下的印象,朋友对这些印象是很满意的。乔治对朋友还报道了一个冷漠的男人和冷漠的姑娘的婚约,乔治和朋友的信,往返之间路隔千里,但乔治三次提到此事,以致朋友对乔治在信中的观点开始产生了兴趣。
  乔治宁愿写这些事情而不想谈自己的经历。其实就在一个月以前他和一个富裕的名叫付丽达·勃兰登非尔德的小姐订了婚,他经常和未婚妻谈论这位朋友,以及他们之间特殊的通信联系,未婚妻说:〃他根本不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有权认识你所有的朋友。〃
  〃我不想打扰他。〃乔治回答:〃我了解,他或许会来,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但他有点被迫,并且感到有损于自己,或许他会嫉妒我,肯定不满意,但又无力消除这种不满,于是重新孤独地回去,孤独地,你知道孤独是什么吗?是的,那我们可不可以用其它方式让他知道我们结婚的事?〃〃我不反对这样做,但以他的那种生活方式,这不一定行得通。〃
  〃如果你有这样的朋友真不应该和我订婚。〃〃是的,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责任。但我现在并不想另有打算。〃这时乔治吻着她,她有些喘气,但还接着说:〃这事使我伤心。〃但他认为,给朋友写信好办。〃我赞成,他必须容忍我。〃他自言自语地说,〃赞成我和他的友谊,恐怕除我本人外,再没有第二个人更合适了。〃
  事实上他在星期日上午写的那封信中已向他的朋友报告了他订婚的事。谈到这件事的时候,他说了如下的话:〃最后我向你报告一个最好的消息,我已和付丽达·勃兰登菲尔德小姐订婚,她家庭富有,她是在长期旅行之后才定居在我们这里的,你不可能认识她,反正以后我有机会向你详细谈到她。我现在很幸福,在我们彼此的关系中仅就这方面而言是发生了一些变化,作为你的朋友,我原本是平常的,现在则是幸福的,我的这种变化就足以使你高兴了。我的未婚妻向你真诚地问候,以后她还要向你亲自写信,她会成为你的真诚的女友,这对于一个单身汉来说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我知道你百事缠身,不可能来看望我们,但是参加我们的婚礼不正是你摆脱杂事的一个良机吗?当然,你不要考虑太多,还是按你自己的主意行事。〃
  乔治手里拿着这封信,长时间地坐在桌子旁边,脸对着窗口。一个熟人从大街过来向他打招呼,乔治还给他的只是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笑容。
  他终于将信放进口袋里,从他房里出来,经过一个小的过道走进他父亲的房间。几个月来他已经没有在父亲的这房间里呆过了。平常,父亲也不勉强他进来。他和他父亲的接触经常是在公司里进行的,而且他们天天在一个饭馆里共进午餐。至于晚餐,则各人随意。但要不是乔治事多,经常和朋友们在一起,或者去看望未婚妻的话,他们父子还是常常一起坐在客厅各看各的报纸。乔治很惊奇地看到,甚至在今天上午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他父亲房间的光线也这样暗淡。对面耸立着的一堵窄狭的院墙挡住了阳光,父亲坐在房间一角的窗口旁边。在这个角落里装饰了许多纪念品,以怀念已经去世的母亲。父亲手里拿着的报纸偏向侧面,以便调节眼力,桌子上放着剩下的早餐,看来父亲并未吃多少。
  〃啊!乔治。〃父亲说着,立即迎面走来。沉重的睡衣在走路时敞开着,下面的衣摆在他周围飘动着。〃我的父亲还总是一个巨人,〃他想。
  〃这里真是太暗,〃然后他说。
  〃是的,够暗了。〃父亲回答说。
  〃你把窗户也关上了吗?〃
  〃我喜欢这样。〃
  〃外面已经很暖和了。〃他像追怀过去一样,并且坐下。父亲收拾餐具,放在一个柜上。
  乔治不再注意他父亲的动作,继续说:
  〃我想告诉你,我已经把订婚的事告诉彼得堡了。〃他在口袋里将信捏了一下,又放下了。
  〃为什么告诉彼得堡?彼得堡?〃父亲问。
  〃告诉我的朋友。〃乔治说,并探索父亲的眼光。〃在公司里,他可是另外一回事。〃他想,〃他在这里多么大度啊!两臂交叉在胸前。〃
  〃啊,给你的朋友。〃父亲说这话时加重了语气。
  〃你可是知道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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