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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下棋能手。
苏:在砌砖盖瓦的事情上,正义的人当伙伴,是不是比瓦匠当伙伴更好,更有用呢?
玻:当然不是。
苏:奏乐的时候,琴师比正义者是较好的伙伴。那么请问,在哪种合伙关系上正义者比琴师是较好的伙伴?
玻:我想,是在金钱的关系上。
苏:玻勒马霍斯,恐怕要把怎么花钱的事情除外。比方说,在马匹交易上,我想马贩子是较好的伙伴,是不是?
玻:看来是这样。
苏:至于在船舶的买卖上,造船匠或者舵手岂不是更好的伙伴吗?
玻:恐怕是的。
苏:那么什么时候合伙用钱,正义的人才是一个较好的伙伴呢?
玻:当你要妥善地保管钱的时候。
苏:这意思就是说,当你不用钱,而要储存钱的时候吗?
玻:是的。
苏:这岂不是说,当金钱没用的时候,才是正义有用的时候吗?
玻:好象是这么回事。
苏:当你保管修枝刀的时候,正义于公于私都是有用的;但是当你用刀来整枝的时候,花匠的技术就更有用了。
玻:看来是这样。
苏:你也会说,当你保管盾和琴的时候,正义是有用的,但是利用它们的时候,军人和琴师的技术就更有用了。
玻:当然。
苏:这么说,所有的事物统统都是这样的吗?——它们有用,正义就无用,它们无用,正义就有用了?
玻:好象是这样的。
苏:老兄啊!如果正义仅仅对于无用的东西才是有用的,那么正义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了。还是让我们换个路子来讨论这个问题吧!打架的时候,无论是动拳头,还是使家伙,是不是最善于攻击的人也最善于防守?
玻:当然。
苏:是不是善于预防或避免疾病的人,也就是善于造成疾病的人?
玻:我想是这样的。
苏:是不是一个善于防守阵地的人,也就是善于偷袭敌人的人——不管敌人计划和布置得多么巧妙?
玻:当然。
苏:是不是一样东西的好看守,也就是这样东西的高明的小偷?
玻:看来好象是的。
苏:那么,一个正义的人,既善于管钱,也就善于偷钱啰?
玻:按理说,是这么回事。
苏:那么正义的人,到头来竟是一个小偷!这个道理你恐怕是从荷马那儿学来的。因为荷马很欣赏奥德修斯的外公奥托吕科斯,说他在偷吃扒拿和背信弃义、过河拆桥方面,简直是盖世无双的。所以,照你跟荷马和西蒙尼得的意思,正义似乎是偷窃一类的东西。不过这种偷窃确是为了以善报友,以恶报敌才干的,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吗?
玻:老天爷啊!不是。我弄得晕头转向了,简直不晓得我刚才说的是什么了。不管怎么说罢,我终归认为帮助朋友,伤害敌人是正义的。
苏:你所谓的朋友是指那些看上去好的人呢,还是指那些实际上真正好的人呢?你所谓的敌人是指那些看上去坏的人呢,还是指那些看上去不坏,其实是真的坏人呢?
玻:那还用说吗?一个人总是爱他认为好的人,而恨那些他认为坏的人。
苏:那么,一般人不会弄错,把坏人当成好人,又把好人当成坏人吗?
玻:是会有这种事的。
苏:那岂不要把好人当成敌人,拿坏人当成朋友了吗?
玻:无疑会的。
苏:这么一来,帮助坏人,为害好人,岂不是正义了?
玻:好象是的了。
苏:可是好人是正义的,是不干不正义事的呀。
玻:是的。
苏:依你这么说,伤害不做不正义事的人倒是正义的了?
玻:不!不!苏格拉底,这个说法不可能对头。
苏:那么伤害不正义的人,帮助正义的人,能不能算正义。
玻:这个说法似乎比刚才的说法来得好。
苏:玻勒马霍斯,对于那些不识好歹的人来说,伤害他们的朋友,帮助他们的敌人反而是正义的——因为他们的若干朋友是坏人,若干敌人是好人。所以,我们得到的结论就刚好跟西蒙尼得的意思相反了。
玻:真的!结果就变成这样了。这是让我们来重新讨论吧。
这恐怕是因为我们没把“朋友”和“敌人”的定义下好。
苏:玻勒马霍斯,定义错在哪儿?
玻:错在把似乎可靠的人当成了朋友。
苏:那现在我们该怎么来重新考虑呢?
玻:我们应该说朋友不是仅看起来可靠的人,而是真正可靠的人。看起来好,并不真正好的人只能当作外表上的朋友,不算作真朋友。关于敌人,理亦如此。
苏:照这个道理说来,好人才是朋友,坏人才是敌人。
玻:是的。
苏:我们原先说的以善报友,以恶报敌是正义。讲到这里我们是不是还得加上一条,即,假使朋友真是好人,当待之以善,假如敌人真是坏人,当待之以恶,这才算是正义?
玻:当然。我觉得这样才成为一个很好的定义。
苏:别忙,一个正义的人能伤害别人吗?
玻:当然可以,他应该伤害那坏的敌人。
苏:拿马来说吧!受过伤的马变得好了呢?还是变坏了?
玻:变坏了。
苏:这是马之所以为马变坏?还是狗之所以为狗变坏?
玻:马之为马变坏了。
苏:同样道理,狗受了伤,是狗之所以为狗变坏,而不是马之所以为马变坏,是不是?
玻:那还用说吗!
苏:请问,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呢:人受了伤害,就人之所以为人变坏了,人的德性变坏了?
玻:当然可以这么说。
苏:正义是不是一种人的德性呢?
玻:这是无可否认的。
苏:我的朋友啊!人受了伤害便变得更不正义,这也是不能否认的了。
玻:似乎是这样的。
苏:现在再说,音乐家能用他的音乐技术使人不懂音乐吗?
玻:不可能。
苏:那么骑手能用他的骑术使人变成更不会骑马的人吗?
玻:不可能。
苏:那么正义的人能用他的正义使人变得不正义吗?换句话说,好人能用他的美德使人变坏吗?
玻:不可能。
苏:我想发冷不是热的功能,而是和热相反的事物的功能。
玻:是的。
苏:发潮不是干燥的功能,而是和干燥相反的事物的功能。
玻:当然。
苏:伤害不是好人的功能,而是和好人相反的人的功能。
玻:好象是这样。
苏:正义的人不是好人吗?
玻:当然是好人。
苏:玻勒马霍斯啊!伤害朋友或任何人不是正义者的功能,而是和正义者相反的人的功能,是不正义者的功能。
玻:苏格拉底,你的理由看来很充分。
苏:如果有人说,正义就是还债,而所谓“还债”就是伤害他的敌人,帮助他的朋友。那么,我认为说这些话的人不可能算是聪明人。因为我们已经摆明,伤害任何人无论如何总是不正义的。
玻:我同意。
苏:如果有人认为这种说法是西蒙尼得,或毕阿斯,或皮塔科斯,或其他圣贤定下来的主张,那咱们俩就要合起来击鼓而攻之了。
玻:我准备参加战斗。
苏:你知道“正义就是助友害敌”,这是谁的主张?你知道我猜的是谁吗?
玻:谁啊?
苏:我想是佩里安得罗,或者佩狄卡,或者泽尔泽斯,或者是忒拜人伊斯梅尼阿,或其他有钱且自以为有势者的主张。
玻:你说得对极了。
苏:很好。既然这个正义的定义不能成立,谁能另外给下一个定义呢?
〔当我们正谈话的时候,色拉叙马霍斯几次三番想插进来辩论,都让旁边的人给拦住了,因为他们急于要听出个究竟来。等我讲完了上面那些话稍一停顿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抖擞精神,一个箭步冲上来,好象一只野兽要把我们一口吞掉似的,吓得我和玻勒马霍斯手足无措。他大声吼着:〕色:苏格拉底,你们见了什么鬼,你吹我捧,搅的什么玩意儿?如果你真是要晓得什么是正义,就不该光是提问题,再以驳倒人家的回答来逞能。你才精哩!你知道提问题总比回答容易。你应该自己来回答,你认为什么是正义。别胡扯什么
正义是一种责任、一种权宜之计、或者利益好处、或者什么
报酬利润之类的话。你得直截了当地说,你到底指的是什么。
那些噜嗦废话我一概不想听。
〔听了他的这番发话,我非常震惊,两眼瞪着他直觉着害怕。要不是我原先就看见他在那儿,猛一下真要让他给吓愣了。幸亏他在跟我们谈话刚开始发火的时候,我先望着他,这才能勉强回答他。我战战兢兢地说:“亲爱的色拉叙马霍斯啊,你可别让我们下不了台呀。如果我跟玻勒马霍斯在来回讨论之中出了差错,那可绝对不是我们故意的。要是我们的目的是寻找金子,我们就决不会只顾相互吹捧反倒错过找金子的机会了。现在我们要寻找的正义,比金子的价值更高。我们哪能这么傻,只管彼此讨好而不使劲搜寻它?朋友啊!我们是在实心实意地干,但是力不从心。你们这样聪明的人应该同情我们,可不能苛责我们呀!”
他听了我的话,一阵大笑,接着笑呵呵地说:〕
色:赫拉克勒斯
作证!你使的是有名的苏格拉底式的反语法。我早就领教过了,也跟这儿的人打过招呼了——人家问你问题,你总是不愿答复,而宁愿使用讥讽或其他藏拙的办法,回避正面回答人家的问题。
苏:色拉叙马霍斯啊!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如果你问人家“十二是怎么得来的?”同时又对他说:“不准回答是二乘六、三乘四、六乘二,或者四乘三,这些无聊的话我是不听的。”我想您自个儿也清楚,这样问法是明摆着没有人能回答你的问题的。但是,如果他问你:“色拉叙马霍斯,你这是什么意思呢?你不让我回答的我都不能说吗?倘若其中刚巧有一个答案是对的,难道我应该舍弃那个正确答案反而采取一个错的答案来回答吗?那你不是成心叫人答错么?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那你又该怎么回答人家呢?
色:哼!这两桩事相似吗?
苏:没有理由说它们不相似。就算不相似,而被问的人认为内中有一个答案似乎是对的,我们还能堵住人家的嘴不让人家说吗?
色:你真要这样干吗?你定要在我禁止的答案中拿一个来回答我吗?
苏:如果我这么做,这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要我考虑以后,觉得该这么做。
色:行。要是关于正义,我给你来一个与众不同而又更加高明的答复,你说你该怎么受罚吧!
苏:除了接受无知之罚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吗?而受无知之罚显然就是我向有智慧的人学习。
色:你这个人很天真,你是该学习学习。不过钱还是得照罚。
苏:如果有钱的话当然照罚。
格:这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