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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愿意漂洋过海到达爱的彼岸,我愿意。”
“可我让你跋山涉水来到701,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光密’。但你自打来了以后,每天在破译室里的时间还没有别人一半多。即使呆在破译室里,不是在玩木头玩具,就是在说闲话,聊闲天,谈男人,谈是非,圆梦,给人算命,说东道西,家长里短,天南海北一趟下来,就是不说正事,不干正事。要么,就是时不时地来我办公室里串门……”
“我那是来看你……”
“我不需要你来看。你不在破译室又在干什么呢?满山谷跑,看闲书,捉松鼠,摘野果子,见了好玩的就玩,见了好吃的就吃,见了好看的就看,见了好拿的就拿回家去……昨天开全院总结大会,台上台下坐满了人,可你在干吗?你和前座的那个人嘴皮子一动一动的,我不用别人给我打小报告,我也知道你们是在下盲棋!”
黄依依开心地大笑了起来,说:“我很高兴,你的眼里还真有我,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没跑出你的耳朵和眼睛。”
安在天正色地:“我不和你开玩笑,玩玩耍耍是破不了‘光密’的,无心插柳,就是难以成林。从今以后,一、希望你端正工作态度,把‘光密’当做自己生活中的头等大事来抓;二、希望你对我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我们是同事也是朋友,甚至可以以兄妹相称,至于其它,再无可能,你死了这份心吧。”
“安副院长,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听我说。一、我看不上读死书死读书的人,真的内力是功夫在诗外,不拘一格,说此及彼,水到渠成,船到桥头自然直。时候一到,自然图穷匕见。鹰有时飞得比鸡还低,但是,鸡永远也飞不到鹰的高度;二、爱你,是我的事;拒绝,是你的事,你我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做不到假惺惺地叫你一声哥哥,我也不愿意干那种掩耳盗铃的勾当。如果你强迫我做,那就是在教我学坏,是犯罪,是对我犯罪,也是对你犯罪,对造物主犯罪。”说完,她放下球拍就要走。临了,又回过头来说,“快回家吧,我给你留了一样东西,放心,不是糖衣炮弹。”
安在天踏着夜色回家,果然看见门把上挂着一只小布袋。他从小袋里掏出了四样东西:一只酒瓶;一个信封;一本书;一副扑克牌。另外,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这里有四封密信,请你按编号次序破译,时限半小时。抬头还是安在天的漫画头像,不过表情是生气的样子,落款是黄依依的一个笑脸。
黑暗之中,黄依依没有开灯,摸索着走到窗前,看见对面安在天家的灯亮了。
安在天先掐了一个秒表。他看酒瓶时发现酒瓶里装的不是酒,而是一张有两个手指头宽长的纸条。纸条上写得乱七八糟,有中文,有英文,也有俄文,还有乱涂乱画的东西,比天书还天书。安在天琢磨了一下,把纸条以螺旋的方式往上绕时,“天书”中出现了一行文字:美酒和我一样香醇,光密和你一样重要!
然后是看信封,信封也是空的,但信封上面写着一句乱七八糟的俄文。安在天饶有兴致看着,拿起笔来,写出了一句完整的俄语:俄语是很深奥的,俄国人造的密码也深奥吗?
再下来是一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夹着一页写满了数字的纸。安在天同样识破了“密锁”,对着“电文”一页页翻看着书,最后写出了一句话:冬妮娅爱保尔,就像保尔爱革命。
最后,安在天研究起扑克牌来,并且按一定的先后排列了,于是扑克牌侧面便显露了一行字:为什么你的安德罗迟迟不回信呢?
安在天按住了秒表。
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但安在天还是没收到安德罗的只字片语,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同样,他也不知道黄依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人敲门。来人是黄依依,安在天刚打开门,她就不请自进,直截了当地说:“安副院长,欢迎我吧,我是来工作的。”
安在天指着密信:“我发现你确实是精力过剩。”
“你太实用主义了,就算这是游戏,一个破译密码的人做做游戏又有什么可指责的。做这种游戏,说明我生活在密码世界里,我用职业的方式,在和你讨论工作。都破译了没有?用了多长时间?”
“十分钟吧。”
黄依依指着扑克说:“啊?这个呢?”
“五、六分钟。”
“我以为你这一项,要十分钟呢。”
安在天不屑地:“这小儿科的东西。”
“其实不小,54张牌,理论上可以组合出5832种排列。”
“实际上只有不到20种排列。”
“因为我肯定要选择有规律的排列。”
“对,这样一旦我没有排出来,你就可以简单地把它排出来了,否则没规律,你自己都忘了它的次序。”
“但真正在破译密码时,我们往往又会把最简单的、有规律的排列方法排除掉。”
“否则就不叫密码了。”
“是,密码总是舍弃容易,追求深难。”
“你怀疑‘光密’是反其道而行之?”
“不。我们言归正传,其实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四封密信,分别代表的是不同时期的密码,这(酒瓶)是原始密码,这(信封)是移位密码,这(书)是替代密码,这(牌)是数字密码,现在我们将这些密码都称为初级密码。但是,不管是中级密码,还是现在有些高级密码,其实都是在这上面打转转,在做各种复杂的加法。比如说,‘谜密’,就是斯金斯剽窃的英纳格码密码机,理论上说,它的技术就是数字密码加上替代密码。”
“对。”
“这个加出来的和,也就是‘谜密’,它依然还是数字密码。”
“只有当这个和值大到难以数计时,它就成了数学密码。”
“对,那么你说这个巨大的难以数计的和值,产生的途径有多少种呢?”
“不外乎几种。”
“哪几种?”
“一,中大值的数字密码和中大值的数字密码累加;二,超大值的数字密码和移位密码相加;三,超大值的数字密码和替代密码相加;四;超大值的数字密码和移位密码又和替代密码相加。主要就这几种,一般的原始密码技术是不可能出现在数学密码中的。”
“对。我们现在肯定‘光密’是一部数学密码,那我现在想问你,凭着我们对斯金斯的了解,你觉得她在事隔20年后设计的‘光密’,可能会采用哪一种‘加法’?你不要深思熟虑,就凭直觉说。”
“第一种,中大值的数字密码和中大值的数字密码累加。如果你给我第二次机会,我选择……”
黄依依打断他说:“没有第二次机会。”
“那你选择什么呢?”
“坦率地说,我现在没直觉,所以我头痛。我本来直觉是很好的,但这次只剩下了感觉。”
“是斯金斯剽窃‘谜密’的流氓行为,影响了你的直觉。”
黄依依会意地点点头说:“你觉得她这次有可能再耍流氓吗?”
“我刚才说了,如果有第二次……”
“没有第二次,第二次毫无意义。我真希望在我面前站的不是安德罗的学生,而是安德罗本人。如果是安德罗作出这样的选择,我会坚决地就把这个可能性排除掉。……安德罗为什么不给你回信?”
“很难说。”
“好了,我深夜到访,谈的可都是工作,最后忍不住还是要假公济私一下,给你出个谜语,‘我喜欢谁?’看我给你的密信,谜底就在上面。你刚才说要我给你第二次机会,其实你不说,我都知道你第二次想选什么,就是超出现有的四种可能,打破常规,把原始密码的古老技术也一并加上去。”
“对。因为斯金斯是个流氓,做事没底线的,很可能超出常规,使一记怪招。”
“我也是这样想,这也影响了我的直觉,因为我吃不准她。不管她有没有这样做,反正我是已经这样做了,算是受了她的启发。”
“你做什么?”
“我做了一部数学密码。那四封密信代表四种加密技术,你现在再把这四封密信加起来看,就是我揉合四种不同的加密技术做的一部数学密码,‘我喜欢谁’的谜底,就藏在这部密码之中。”
“你啊,真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拿来玩。”
“这不是玩,这是一个破译家表达爱情特有的方式。好了,不早了,我走了。不过我可以提醒你,解密的钥匙是‘4’,数字‘4’。”
在整个谈话的过程之中,安在天抽了好几根烟,黄依依趁他不备的时候,悄悄地把两个烟头从烟灰缸里偷了出来,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回到自己宿舍,黄依依把两只烟头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地闻着,然后存在床头一只精制的烟灰缸里。
烟灰缸里,两个小小的烟头。
安在天先看了第一封信,自语道:“钥匙是4,那就是‘我……”
圈出了“我”。
然后在第二封信上圈出了“很”……
第三封上圈出“爱”……
第四封上圈出“你”。
如此再三,全文就是4个字:我很爱你。
第三部分
第十六章
安在天有晨跑的习惯,每天雷打不动地跑步,不料黄依依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追了上来。
黄依依:“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新的一天,我的希望又开始了,你今天给我希望吗?”
安在天不理她,加快了速度,很快将她甩远了……
河水往前流淌着。两个人都跑累了,坐在石头上休息。
黄依依象是对自己说,也象是对他说:“佛说,夏天温暾而至,世界无限清凉,远方菩提花开,云过尽是纯净,你这个人,为什么不走呢?”
安在天往河水里扔着石子。
黄依依:“佛还说,曲径幽深,有柳暗花明之妙,狂涛汹涌,有万里平静之能,你这个人,为什么还不走呢?”
安在天在河水里洗了洗手,准备往回走。
黄依依如入无人之境:“佛又说,世间狂人,有目如瞽,为情痴,为情呆,为情迷乱,为情颠覆,辗转流离,心不能归,你这个人,为什么不走呢?”
“对,你为什么还不走呢?别上班又要迟到了!”安在天没有回头,径自离去。
安在天回到办公室,用屏风隔出的里间,是他破译的天下,桌上堆满了资料和电报。他躺在藤椅上,目光伸得长长的,像两支利箭。
密码不是迷宫,而是黑洞。迷宫是走得进走不出,所以你即使不能破译整部密码,但照样可以破译部分电报,因为你不管从哪一段闯进去,前面总有一截路可以走的;黑洞是走不进去的,但一旦走进了又是一通百通的,问题是你要想找到入口,比走出深奥的迷宫还要难……
陈二湖敲敲门进来,递上一沓电报,说:“你看,今天我这边的电报流量特别大,几乎是平常的一倍之多。”
安在天接过,看了看:“嗯,还都是长报。”
“肯定有什么情况,你这边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安在天给总部打了个电话,放下电话,摇摇头说:“没有,他们也没得到任何消息。”
陈二湖叹着长气:“啊,太难了,这密码破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说一句老实话,这么多天,我连一点儿感觉都还没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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