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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的迷失-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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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创办上海招商局,在里面主持大局的,也全是珠江三角洲的买办商人。
  中国的近代工业,从军火生产起步。曾国藩组建湘军后,即在长沙、南昌等地设立制造鸟枪、抬枪、劈山炮及弹药的局所,后来又在安庆设立“内军械所”,专门研制洋枪、洋炮和轮船。可惜人才奇缺,原料不足,搞了半天,成绩乏善可陈,不得不和李鸿章的金陵机器局合并了。然而,中国近代工业的第一波浪潮,就从这里开始,由南向北,席卷而来了。
  尽管那次新政没有取得预期成果,但这一时期创办的江南机器制造总局、金陵机器局、福建船政局、广东机器局等一系列机器制造局,为现代工业播下了种子。采矿、冶炼、铁路、轮船、电报、银行……一时比肩并起,盍兴乎来。
  清末民初,与洋务新政一脉相承的北洋实业,实际上仍然掌握在一批来自东部和南部的人物手里。
  北洋历届政府执掌农商(工商、实业)总长的王正廷(浙江)、刘揆一(湖南)、张謇(江苏)、金邦平(安徽)、张国淦(湖北)、李盛铎(江西)、田文烈(湖北)、李根源(云南);执掌交通总长的施肇基(浙江)、朱启钤(贵州)、梁敦彦(广东)、曹汝霖(上海)、汪大燮(浙江)、许世英(安徽)、龙建章(广东)、曾毓隽(福建)、叶恭绰(广东);执掌财政总长的熊希龄(江西)、周学熙(安徽)、陈锦涛(广东)、李经羲(安徽)、梁启超(广东)、王克敏(浙江)、曹汝霖(上海)、龚心湛(安徽)、张弧(浙江)、董康(江苏)、罗文干(广东)、汪大燮(浙江)等,都是来自东南部的人,十占八九,又岂偶然哉。
  袁世凯时代,执财政、金融、交通、实业等牛耳者,东部以皖系为台柱,北四先生周学熙是旗手;南部以粤系为核心,大老板是财神梁士诒。但见台前幕后,来来去去都是一班东南人,西北人几无置喙余地。
  周学熙
  周学熙,安徽省建德县人,豪门之后,1893年中举人。与大名鼎鼎的南通张謇并称“南张北周”,两人都是排行第四,张称南四先生,周称北四先生,二人都是实业界的翘楚。梁士诒则是广东人,1903年,在北京应考经济特科,名列前茅。他向袁世凯条陈时政,指出铁路事业是当前至关重要的大问题。他建议成立全国性的铁路管理机构。日后证明,这个建议,对维持北洋经济,意义殊为深远。
  把梁士诒与周学熙的家庭背景与文化背景,作一比较,也很有意思。周学熙出身在北方的阀阅世家,在安徽拥有4000多亩土地,他的家庭与农村的旧势力,唇齿相依。而梁士诒的父亲不过是南方乡下的一名教书先生。由于地理关系,在南方对世界大势了解得比较清楚,必然对梁士诒的思想产生巨大影响。
  交通系控制着中国主要的铁路干线。这些铁路几乎全是外资兴建,因此,交通系和外国财团的关系,必然十分密切。而以“利权回收”为理想的周学熙,比较完整地继承了洋务新政时代“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源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的思想原则,对外国资本采取排斥态度,显示了强烈的民族意识。
  周学熙是办银钱局,鼓铸铜元起家的。1903年袁世凯委派周为“直隶工艺总局”总办。直隶工艺总局为北洋官营实业中心,初设天津的草厂庵,后迁至城东北的玉皇阁。工艺总局的宗旨,归纳为三点:“保护商利”、“打开风气”和“奖励实业”。总局还创办了一所工艺学堂,是中国第一所培养工业技术人才的学校,设置了化学、机器、化学制造、绘图等专业。在周北四的努力下,天津迅速成为北方工业的重镇。
  各种新办工厂,有如雨后春笋般,在海河两岸生长起来,1905年,直隶工艺总局从官银号贷款银20万两,开办了北洋官造纸厂。一个官府投资实业的高潮,随之而来。著名的北洋劝业铁工厂、北洋烟草厂、万益织呢厂、天津造胰公司、北洋火柴厂等,大股东都是权倾一时的大官僚。作为近代工业楷模的启新洋灰公司,主要投资者包括袁世凯、周学熙这些官僚集团的核心人物。
  1915年,担任财政总长的周学熙雄心勃勃,要在华北建立一家神话般的“华新纺织有限公司”。它将在天津、郑州、石家庄、青岛设厂,并将触角伸向了山西和陕西。号称拥有10万枚纱锭,规模之大,实属空前。它还向政府申请在直隶、山东、河南三省,赋予30年专利权。如有其它商人在上述地区经营同一事业,应由该公司合并。
  中央政府对周学熙大开绿灯,很快就批准了华新公司的要求。以梁士诒、周自齐为首的交通系,亦不甘后人。周自齐利用担任农商总长之便,否决了华新公司的专利申请,同时自己则酝酿创办资金为150万元的裕亨公司和资金为250万元的裕元公司,与北四先生争利。在现代社会,工商业竞争本属平常事,但在中国,却渗杂了太多的政治因素,往往演变成权力派系斗争。两系人马,勾心斗角,互争雄长,闹出诸多插曲。
  周学熙和袁世凯有亲戚关系,又占据着财政总长的有利位置,他和政府中的文治派徐世昌、武力派段祺瑞,关系千丝万缕。就在华新公司出台前后,负责纠弹官吏的肃政史,忽向平政院弹劾津浦路局长贪污舞弊。袁世凯下令该局长停职候审。讵料案件扩大,牵涉到交通部次长叶恭绰和京汉、京绥、沪宁、正太四路,全是交通系的地盘,闹得满天星斗,梁财神阵脚大乱,匆匆称病躲到北京西郊翠微山。
  轰动一时的“五路大参案”之后,交通系元气大伤,为了尽快扭转被动局面,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帝制闹剧中,主动献身。梁财神尝言:“赞成(帝制)不要脸,不赞成就不要头。”结果大家都要头不要脸。后来的史家指五路大参案与洪宪帝制有莫大的关系,虽属逻辑推论,但也绝不是无中生有。
  清末民初,由于工商业的急剧发展,股份有限公司组织的大企业,已占据了支配性的地位。这些大公司在创业和扩张时期,需要庞大的资金,远远超出了个人资本家所能承担的限度,传统的票号、钱庄,也不能适应了。于是,银行业应运而生。
  民国初年,大清银行改组为中国银行,赋予中央银行职能。曾担任中国银行上海分行副经理的张嘉璈——留学日本出身,当过短期的参议院秘书长—— 对组建中国银行的意义,有如下评论:“中国向来没有大公司,几千万的资本,千百人的股东,这种组织在从前的招商局略具规模,但仍非现代化的企业。中国银行成立,资本二千万,股东好几千,遇事依照法律,大家都能合力解决,为公司的利益着想。这种大公司的企业组织,可以说是从中国银行开始。没有大公司的组织,兴不起大的实业计划。”
  中国银行是中国财政史上的里程碑,张嘉璈说:“中国以前发行钞票,总是不断供应,经常造成币制紊乱。中国银行对于处理财政部的贷款,并不依照旧的方法,而以发行公债等有限制的借贷,并不滥发行钞票而引起通货膨胀。像这样,便能使得财政近代化。”《张公权先生自述往事答客问》。台湾,《传记文学》第177号。然而,这个近代化过程,却长期受到政治的严重干扰,官商互相争夺控制权,充满曲折与困难。
  1913年,交通银行由政府核准有代理国库和发行权。1914年,交通银行总经理梁士诒提议中国、交通两银行合资设立新华储蓄银行。这三家属国家银行。另有中华商业储蓄银行、浙江兴业银行、聚兴诚银行、盐业银行、中国通商银行、四明银行、殖民银行,七家商业银行。10家银行总资本达2000万元。俨然成为一个新兴企业。
  欧战爆发后,西方列强无暇东顾,大大刺激了中国民间的投资活力。民族情绪高涨,抑制了洋货的疯狂泛滥;铁路的不断延长,加快了工矿产品的流量和流速;银行的迅速发展,股票交易,世界性贸易市场的开发,这一切对中国实业,无不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1916年,讨袁战争的燎原烈火,已烧遍大江南北。中央政府除了在军事上一败涂地之外,经济上也摇摇欲坠。由于各省相继独立,对中央的解款急剧减少,财政面临枯竭。由梁士诒任总理的“国内公债局”,先后发行三次国内公债,总额达到2000万元,而交通银行每次的认购额,均高居各银行之首,前两次已募得946万元。但还是填不满袁大头的无底洞,仅一个“大典筹备处”,已耗资2000万元以上。把三次公债的钱全投进去,尚嫌不足。到1915年止,交通银行已为政府垫款3115万元,占该行全部存款的80%以上。韩宏泰《北洋军阀时期的交通银行》。陈奋主编《梁士诒史料集》,中国文史出版社, 1991年版。护国战争一打响,作为政府财政支柱的中国、交通两大银行,便陷入严重的金融危机了。
  袁世凯需款孔殷,但他对财政一窍不通,全凭身旁两位财神长袖善舞。一位是交通银行老板梁士诒,一位是督办中国银行事宜的周自齐。
  支撑危局的办法,集两位财神的智力,绞尽脑汁,也提不出什么锦囊妙计。为了避免坐以待毙,梁、周二人终于在5月提出了一个集中资金的方案——合并中、交两行!
  整个金融界立即发生强烈地震。
  合并两行,无非是为了把中、交两行各地分行所有库存准备金,统统调集北京。这无疑是一服竭泽而渔,饮鸩止渴的催命汤。当时洪宪帝制败局已定, “北方形势日危,一般富有造孽钱之大老,纷纷将存款提出”,转存外国银行,为一朝树倒猢狲散,铺好后路。5月7日,财政部密咨各部、院:“现闻各部人员纷纷向中国银行提款,殊属不顾大局,请传谕各员,不得将存款提放外国银行,如敢故违,一经查出,立即交付惩戒。”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参事室编《中华民国货币史资料》(第一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这时有内幕消息的大老们,早把钱提光,剩下的就是一些升斗小民了。天津、济南分行,已经爆发了全民恐慌的挤兑潮。
  5月10日,中国银行上海分行接获中央密令,要他们立即将银行从外国租界迁移至中国管辖的区域。但银行还没开始动迁,政府已经迫不及待地下令停兑了。5月12日,国务总理段祺瑞颁布命令:“自奉令之日起,所有该两行已发行之纸币及应付款项,暂时一律不准兑现、付现,一俟大局定后,即行颁布院令定期兑付。所有之准备现款,应责成该两行一律封存。”②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参事室编《中华民国货币史资料》(第一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事态的发展,已演变成北方官僚集团(官)与东部财团(商)的一场较量了。京、津两地分行,因为地处天子脚下,已表示服从政府命令,即日停兑,只有东部的上海分行,决定抗旨。
  中行上海分行宋汉章经理和张嘉璈副经理主持大股东会议,他们担心,一旦停兑,中国银行的命脉,将从此断绝;刚刚发育的近代金融体系,也将摧毁殆尽。在上海分行的两位首脑面前,摆着两种选择,要么屈服,要么抵抗。他们选择了后者。
  大股东们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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