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源氏公子心中想道:“以往都是夜里来夜里去,虽觉寒酸,但终究隐蔽处尚多。而这青
天白日之下,愈发荒凉不堪,叫人不由伤心落泪!青松上的白雪,沉沉欲坠,倒有些生
气,叫人联想到山乡风情,获得些清新之感。那日,在马头雨夜品评时所说“蔓草荒烟
的蓬门茅舍”,大约便是说此类地方吧!倘若这地方住着个确可怜爱的人儿,定会使人
依恋不舍!我那种停伦之情⑤恐也可在此得到解脱。现在这个人的样子,却相去甚远,
真叫人哭笑木得。倘不是我,换了别人,可不会这般耐着性子去照顾这位小姐的。我之
所以对她如此顾念,大约是其父常陆亲王惦记女儿,阴魂不散,在暗中指使我吧?”
院子里的橘子树上堆了厚厚一层雪,源氏公子唤来随从将雪除去。那松树仿佛羡慕
这橘子树,翘起一根枝条,于是白雪纷纷飞落,正如“天天白浪飞”的情形。源氏公子
见了,又想:“唉,也不能过分,只要有能解风情的普通人作恋人,也就行了。”
此时通车的门尚未打开,随从便呼唤管钥匙的人来开门。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螨珊
前来,身后跟着一个妙龄女子,不知是他女儿还是孙女。雪光中,只见她衣衫肮脏破旧。
看来这女子十分怕冷。因她衣袖间包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器物,里面盛着些炭火。老人打
不开门,那女子就赶过去帮忙,但动作也很是笨拙。公子的随从见状,只好前去相助,
方才将门打开。公子睹此情状,随口吟道:
“翁衣积雪头更白,公子晨游泪沾机”他又吟诵白居易的“幼者形不蔽”之诗。此
时,那个脸色发育,鼻尖红红的小姐显现在他脑组,公子觉得十分可笑。他想:“头中
将如果看清了这小姐的面容,不知会如何作想。他常来这里窥察,也许已经知道我的所
作所为了吧?”想到这里,更觉后悔莫迭。
这小姐容颜若无缺憾,只要和世间一般女子相同,也会另有男子向她求爱。公子也
不会感到如此难堪。可源氏公子一想起她那丑容,便非常可怜她,反倒不忍心抛下她不
管了。于是他尽心接济她,时时派人去问候,并赠送各种物品。所馈赠的虽不是黑貂皮
袄,却也是绸续织锦等物。于是,上至小姐,下至众侍女、看门老人都皆大欢喜。莫不
感恩戴德。对于这些赠赐,小姐此时也并不以为羞愧,公子方才心安。此后公子固定供
给,有时也不拘形式,随意多给,彼此也不觉得不好。
这期间源氏公子不时回想起空蝉:“那晚在灯下对奕时的侧影,其实也不是毫无瑕
疵。可她身段窈窕,将她的欠缺掩盖了,因此使人并不感到难看。至于身份,这位小姐
也并不亚于空蝉。由此可知,女子孰优孰劣,是无关其出身的。空蝉倔强固执,令人无
可奈何,我只得让步于她。”
将近年终之时,一日,源氏公子于宫础值宿,大辅命妇请见。这命妇并非公子情人,
但公子常使唤她,便相熟起来,言行皆无所顾忌。两人在一起时,往往恣意调笑。因此
即便源氏公子不召唤,她有了事也自来进见。此时命妇边替公子梳头,边开言道:“有
一桩令我为难的事情呢。不对您说,恐你知道了说我居心不良;对您说呢……我真不知
该如何是好。”她放作姿态,担保语。源氏公子道:“何事?你对我还有可隐瞒的么?”
命妇吞吞吐吐地说道:“岂敢隐瞒?若是我自己的,无论何事,早直言相告了。可此事
不好出日。”源氏公子不耐烦了,骂道:“你又撒娇了!”命妇只得说道:“常陆亲王
家的小姐给你写了一封信。”便取出信来。源氏公子说:“原来如此!这有何可遮遮掩
掩的?”便接了信,拆开来。命妇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公子看了作何感想。但见信纸是
很厚的陆奥纸,发出浓浓的香气,文字写得倒也工整,其中有两句诗句是:
“情薄是否冶游人,锦绣春衣袖招香。”公子看到“锦绣春衣”句,迷惑不解,便
低头思索。此时大辅命妇提来一个很大的包裹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只古色古香的衣箱。
命妇说道:‘看!这是不是太可笑呢!她说这是替你元旦那日准备的,叫我务必送米。
当即退她吧,恐伤她心意,但又不便擅自将它搁置,也只得给您送来呢广源氏公子道:
“擅自将它搁置起来,也确实有负她的一片心意。我是个哭湿了衣袖的人,能蒙她送衣
来,我自是感谢!”便不再说话。低头寻思道:“唉,那两行诗也真是太俗了!或许这
是她好不容易才写出来的呢。侍从若见了,定会为她润色。除了此人,恐再无人可教她
了。”想到此,觉得很是泄气。但一想到这是小姐费尽。动思才写出来的,他便推想世
间那些好的诗歌,大概便是如此产生的吧!于是微微一笑。大辅命妇见此情景,反倒不
好意思起来。
衣箱里是一件贵族穿的常礼服。颜色是当时极为时髦的红色,但样式陈旧,已全无
光泽。里子的颜色也一样。从缝拢的针脚看,手工很是粗糙。源氏公子见了,甚觉无趣,
便信手在那张信纸的空白处写道:
“艳艳粗细无人爱,何人又栽末摘花?我看见的是深红色的花,可是……”大辅命
妇感到奇怪,想到:为何偏偏不喜欢红花?忽记起月光下,自己偶尔得见小姐红色的鼻
尖①,便略知其意,感到这诗也真是刁钻!她略加恩索,便自言自语地吟道:
“春纱虽薄情更薄,莫树恶名须美名!人世真是痛苦啊!”源氏公子听了,心中寻
思道:“命妇这诗也不属上品,但若那小姐有如此才气,该有多好!我越想越是替她感
到惋惜。但她终究是有身份的人,我若给她树立恶名,以至传扬开去,这也太残忍了。”
此时侍女们快要进来伺候,公子便对命妇道:“将信收起来吧!这种事情,叫人见了,
只会遗为别人的笑料。”他心中不悦,叹了一口气。大辅命妇懊悔不迭:“我怎么要让
他看呢?他可能将我也视为愚蠢之人了。”她很觉尴尬,便匆匆告退了。
第二日,大辅命妇上殿值事。源氏公子来到清凉殿西厢宫女值事房,将一封信丢给
她,道:“此乃昨日之回信。写这种回信,可要费心思呢!”众宫女不知究竟,甚觉奇
怪。公子说罢,转身便朝外走,吟道:“颜色更比红梅强,爱着红衣裳耶紫衣裳?……
抛开了三笠山的俏姑娘。”命妇心知其意,忍不住掩嘴窃笑。别的宫女皆莫名其妙,质
问她:“你为何独自发笑?”命妇答道:“也没有什么。大约这清晨寒霜,一个穿红衣
衫女子的鼻子冻红了,偏叫公子看见,便把那风俗歌中的句子凑合起来唱,岂不好笑?”
有一个宫女不知原委,信口说道:“公子的嘴也太刻薄了!不过此处似乎并没有长着红
鼻子的人呢。左近命妇和肥后采女倒是个红鼻子,可她们没在此处呀!”
大辅命妇将此回信送交小姐。侍女们都兴致勃勃地围过来。但见两句诗:
“常恨衣衫隔相逢,岂料又添一袭衣。”这诗写在一张白纸上,笔力挥洒自如,随
意不拘,颇显风趣。
到了除夕,傍晚时分,源氏公子将一件淡紫色花经衫,一些像棠色衣,装入前日小
姐送来的衣箱里,教大辅命妇给她送去。从所送这些衣衫看来,命妇猜出公子不喜爱小
姐送他的衣服颜色。而那些老年侍女却议论道:“小姐送他的衣服为红色,很是稳重,
这些衣服不见得就好呢。大家又七嘴八舌道:“要论诗,小姐的底气十足。他的答诗不
过是玩弄技巧罢了。”小姐自己也感到此诗费尽苦心,便将它写于一处,留作纪念。
今年元旦的仪式结束后,便开始表演男踏歌的游戏。资公子们自然不肯放过,纷纷
成群结队,四处奔走,好一派热闹景象!源氏公子也在其中,跟着忙乱了一阵。但对那
荒凉宅里的未摘花,他始终不能忘怀,觉得她实甚可怜。初七日的白马节会一结束,他
便在夜间退出宫来,佯装回桐壶院过夜,途中改道,来到常陆亲王宫即。此时已是深夜
了。
宫哪里的气象今非昔比,比起往常也有了些许生气,不再是荒凉沉寂的。那位小姐
似乎也比昔日活泼了些。源氏公子久久沉思道:“着此人在新年后旧貌换新颜,是否会
变得更加美丽呢?”
次日日出后,公子方才起身。他身穿常礼服,走过去推开东门,只见正对着的走廊
已垮塌,连顶棚也不见了。阳光直接射入屋中。加上地上雪光反射,屋里便愈发明亮了。
小姐望着公子,向前膝行几步,取半坐半卧的姿态。头形极为端正。那浓密的长发如瀑
布般挂下,堆积于席地,甚为好看。源氏公子想她的相貌也会变得同头发一样美丽吧,
便想掀开格子廖。但又想起上次于积雪的光亮中看出了她的缺陷,以致扫兴而归,故而
只将格子窗掀开些许,将矮几拉过来架住窗扇。他梳拢自己的鬓发,众侍女便端来一架
古旧的镜台,一只中国化妆品箱。以及一只梳具箱,源氏公子一看,女子用品中夹着几
件男子用的梳具,显得十分别致。此日小姐的装束也算入时,原来她穿着公子送的那箱
衣服。源氏公子起初未察觉,直到看见那件纹样新颖别致的衫子,才想起是他原来送的,
于是公子对她道:“新春到来,我多希望能听那期盼已久的娇音。”好半天,小姐才含
羞答道:“百鸟争鸣万物春……”声音颤抖不止。源氏公子笑道:“好了,好了,看来
这一年来你也有进步呢!”说罢便告辞出门,口中吟唱着古歌“恍惚依稀还是梦……”
小姐仍然半坐半卧,目送他离去。公子走了几步,猛然回头,只见在她那掩口的衣袖上
面,那鼻尖上的红晕依旧醒目,不由长叹:“真难看啊!”
源氏公子回到二条院私宅,看见紫儿青春年少,愈发出落得如花似
她脸上泛起的红晕,却不同于未摘花的红,甚是娇艳美观。她身穿一件童式女衫,
紫白相间,显得清新高洁,天真无邪,甚为可爱。以前,她的外祖母墨守陈规,不给她
的牙齿染黑。最近给她染黑了,还加以修饰。另外眉毛整饰涂黑,容貌也愈发清丽悦人
了。源氏公子暗自思忖:“我真是自作自受!何苦要找那些女人来自寻烦恼?何不呆在
家里,与这个可人儿长相厮守呢?”于是他又照旧和她一起玩木偶。紫儿又练画、着色,
信手画出各种有趣的形象。源氏公子和她同时画。他画个女子,长发铺地,最后在她的
鼻尖上点上红色,甚是难看。
源氏公子在镜台前照照自己的相貌,忽然灵机一动,抓起红笔来往自己的鼻尖上一
点。这般漂亮的容貌,加上了这一点红,也变得很是难看。紫姬见了,大笑不已。公子
问她:“假如我有了这个缺陷,你以为如何?”紫姬说:“我害怕。”她怕那粘在公子
鼻尖上的红颜料就此擦拭不脱了。源氏公子佯装揩拭了一番,故作认真地说:“哎呀,
怎么也弄不掉呢,糟了!让父皇见了,这可如何是好。’紫姬吓得变了脸色,赶忙把纸
片浸湿,帮他指拭。源氏公子笑道:“你不会像平仲那样误蘸了墨水吧?红鼻子还可见
人,黑鼻子可就糟糕逐项了!”两人玩得十分有趣,恰似新婚燕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