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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道成闻捷,还镇东府,下令解严。以柳世隆为尚书右
仆射,萧赜为江州刺史,萧嶷为中领军,褚渊为中书监,凡朝
廷要职,皆用腹心为之。单有黄回屡怀异志,至京之日,尚拥
部曲数千人。道成欲收之,恐致乱,乃托以宴饮,召入东府,
伏甲斩之。由是异己悉除,内外咸服,骎骎乎有代宋之势矣。
且说南朝最重问望,时长史谢朏负盛名,道成欲引之参赞
大业。深夜召之,屏人与语,久之,朏无一言。唯二小儿执烛
侍,道成虑朏难之,取烛置几上,遣儿出。挑之使言,朏又无
语,乃呼左右,不乐而罢。右长史王俭知其指,他日请间,言
于道成曰 :“功高不赏,古今非一,以公今日位地,欲终北面
得乎?”道成正色裁之,而神采内和。俭因曰 :“俭蒙公殊朏,
所以吐所难吐,何赐拒之深?宋氏失德,非公岂复宁济,但人
情浇溥,不能持久。若小复推迁,则人望去矣。岂惟大业永沦,
七尺亦不可保 。”道成曰:“卿言不无有理。”俭又曰:“公
今名位,尚是经常宰相,直体绝群后,微示变革。俭请衔命,
先令褚公知之 。”道成曰:“少日我当自往,卿不须去也。”
俭乃退。
却说俭字仲宝,祖昙首,父僧绰。僧虔、僧达皆其叔也,
昙首暇日,尝集子孙于一堂,任共戏嬉,僧达跳下地,作彪子
形,僧虔累围棋子十二,既不坠落,亦不复加。僧绰采蜡珠为
凤凰,僧达夺取打坏,亦复不惜,县首叹曰 :“僧达俊爽,当
不灭人。然亡吾家者,必此子也。僧绰当羽仪王国,福泽之厚,
终不如僧虔 。”后皆如其言。俭生未期,而僧绰遇害,为僧虔
所抚养,性笃学,手不释卷。年数几,便有宰物之志,赋诗曰:
“稷契匡虞夏,伊吕翼商周。”宾客咸称美。僧虞曰:“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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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此儿无名,政恐名太盛耳 。”一日,袁粲见之,曰:“此宰
相种也。栝柏豫章,虽小已有栋梁气矣,终当任人家国事 。”
僧虔尝有书诫俭曰 :“重华无严父,放勋无令子,亦各由己耳。
王家门中,优者龙凤,劣犹虎豹,祖宗不能为汝荫,政应自加
努力 。”俭因此益自励,至是为太尉右长史,知道成将代宋,
欲辅成其业,以建不世之勋,故汲汲劝其受禅。
越一日,道成自造褚渊,携手入室,款语良久,乃谓曰:
“我夜梦得官。”渊曰:“今授始尔,恐一二年间,未容便移,
且吉梦未必应在旦夕 。”道成还以告俭,俭曰:“褚是未达理
耳。且襦虽位望隆重,不过一惜身保妻子之人,非有奇才异节,
公有所为,彼必不敢立异,俭能保之 。”乃倡议加道成重爵,
体绝群臣。以议报渊,渊果无违异。丙午,诏进道成太傅、假
黄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兼领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赞拜不名。又道成心重谢朏,必欲引参佐命,拜为左长史,尝
置酒与论魏、晋故事,因曰 :“石苞不早劝晋文,死方怮哭,
非知机也 。”朏曰:“晋文世事魏室,必将终身北面。借使魏
依唐、虞故事,亦当三让弥高 。”道成不悦,仍以朏为侍中,
更以王俭为左长史。
三月甲辰,以太傅为相国,总百揆,封十郡,为齐公,加
九锡,诏齐国官爵礼仪,并仿天朝。甲寅,齐公受策命,赦其
境内,以石头为世子宫,一如东宫之制。褚渊求说于齐,引魏
司徒何曾为晋丞相故事,求为齐官。齐公不许,以王俭为齐尚
书右仆射,俭时年二十八也。四月壬申,进齐公爵为王。辛卯,
宋顺帝下诏,禅位于齐。是时帝当临轩,不肯出,逃后宫佛盖
之下。王敬则勒兵殿廷,以板舆入迎,拔刀指太后曰 :“帝何
在?”太后惧,自率阉人搜得之,帝涕泣不已。敬则启譬令出,
引使登车,帝收泪,谓敬则曰 :“欲见杀乎?”敬则曰:“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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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出居别宫耳,官先取司马家亦如此 。”帝泣而弹指曰:“
愿后世世世勿复生天王家 。”宫中皆哭,帝拍敬则手曰:“必
无过虑,当饷辅国十万钱 。”是日百僚陪位,侍中谢朏在值,
当解玺绶,阳为不知,曰 :‘有何公事?”传诏云:“解玺绶
授齐王 。”朏曰:“齐自应有侍中。”走至殿侧,引枕卧。传
诏惧,使朏称疾,朏曰 :“我无疾,何所道?”遂朝服步出东
掖门,登车还宅。乃以王俭权为侍中,解玺绶。礼毕,顺市乘
划轮车,出东掖门,就东邸。问 :“今日何不奏鼓吹?”左右
莫有应者,右光禄大夫王琨,在晋世已为郎中,至是攀车后獭
尾,恸哭曰 :“人以寿为欢,老臣以寿为戚。既不能先驱蝼蚁,
乃复频见此事 。”呜咽不自胜,百官雨泣。褚渊率群臣奉玺授,
诣齐宫劝进。渊从弟炤谓渊子贲曰 :“司空今日何在?”贲曰:
“奉玺授在齐大司马门。”炤曰:“不知汝家司空,将一家物
与一家,亦复何为?”
甲午,王即皇帝位于南郊,是为齐高帝。还宫大赦,改元
建元。奉宋顺帝为汝阴王,优崇之礼,皆仿宋初。筑宫丹阳,
置兵守之。诸王皆降为公,自非宣力齐室,余皆除国。以褚渊
为司徒,宾客贺者满座。诸炤叹曰 :“彦回少立名行,何意披
狂至此?此门户不幸,复有今日之拜。向使彦回作中书郎而死,
不尝为一名士耶?名德不昌,乃复有期颐之寿 。”渊固辞司徒
之命,不拜,奉朝请。一日,渊入朝,以腰扇障目。有刘祥者,
好文学,性气刚疏,轻言肆行,不避高下,从车侧过曰 :“作
如此举止,羞面见人,扇障何益?”渊曰 :“寒士不逊!”祥
曰:“不能杀袁、刘,安得免寒士?”指车前驴曰:“驴,汝
好为之,如汝人才,可作三公 。”渊顾仆曰 :“速驱之!速驱
之!毋听狂言 。”时轻薄子,多以名节讥渊,以其眼多白精,
谓之白虹贯日,为宋氏亡征也。河东裴顗上奏,数帝过恶,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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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径去。帝怒,杀之。太子赜请杀谢朏,帝曰 :“杀之适成其
名,正应容之度外耳 。”久之,因事废于家。沛国刘瓛,为当
时儒学冠,帝以为政之道问之,对曰 :“政在《孝经》,凡宋
氏所以亡,陛下所以得者,皆是也。陛下若戒前车之失,加之
以宽厚,虽危可安。若循其覆辙,虽安必危。”帝叹曰:“儒
者之言,可宝万世 。”帝性节俭,即位后,不御精细之物。后
宫器物栏槛,以钢为饰者,皆改为铁。内殿施黄纱帐,宫人着
紫皮履,见主衣中有玉介导,命即打碎,曰 :“留此政是兴长
疾源 。”每曰:“使我治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上同价。”由
是奢侈悉汰,风俗一变。夏五月乙未,或走马过汝阴王之门,
卫士恐有为乱者奔入杀王,而以疾闻。上不罪而赏之,并杀宋
宗室诸王,无少长皆死。丙寅,追尊皇考曰“宣皇帝”,皇妣
陈氏曰“宣皇后”,封皇子嶷为豫章王,均为衡阳王,映为临
川王,晃为长沙王,晔为武陵王,暠为安成王,锵为鄱阳王,
铄为桂阳王,鉴为广陵王,皇孙长懋为南郡王,立太子赜为皇
太子。
却说太子少历艰难,功名素著,自以年长,与帝共创大业,
朝事大小,悉皆专断,多违制度,内外祗畏,莫敢有言者。侍
中荀伯玉密启之,帝大怒,不见太子,欲废之而立豫章王嶷。
太子闻之,忧惧称疾,月余不出,而帝怒不解。一日,昼卧太
阳殿,王敬则直入叩头,启语驾往东宫,以慰太子,帝不语。
敬则因大声宣旨往东宫,命装束。又敕大官设馔密遣人报太子
候驾,因呼左右索舆。帝了无动意,敬则索衣以披帝身,扶帝
上舆,遂幸东宫,召诸王大臣宴饮。太子迎帝,游玄圃。长沙
王执华盖,临川执雉尾扇,竟陵王子良持酒枪,南郡王长懋行
酒,太子与豫章王捧肴馔。帝大悦,酒半,褚彦回弹琵琶,王
僧虔弹琴,沈文季歌《子夜歌》,王敬则脱朝服,去冠挽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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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臂拍张,叫动左右。,帝笑曰 :“岂有三公如此者?”对曰:
“臣由拍张,胡得三公。今日岂可忘拍张?”帝大笑,赐太子
以下酒,并大醉尽欢,日暮乃散。是日,非敬则太子几废,以
故太子德敬则而怨伯玉。
先是伯玉少贫贱,卖卜为业。帝镇淮阴,用为参军,所谋
皆合,甚见亲信。尝梦帝乘船在广陵北渚,两腋下有翅不飞,
伯玉问 :“翅何时飞?”帝曰:“尚待三年。”伯玉于梦中叩
首祝之,勿有龙出帝腋下,翅皆飞扬,醒以告帝,帝喜。后二
年,帝破桂阳,威名大震,五年而废苍梧,大权在握,谓伯玉
曰:“卿梦今日验矣。”至是因启太子之过,帝愈信其无欺,
使掌军国密事,势倾朝野。每暂休外,轩盖填门。其母死,朝
臣无不往吊。褚玉俭五鼓往,未到伯玉宅二里许,王俊卿士已
拥塞盈巷,至下鼓尚未得前,及入门,又倚厅事久之,方得吊。
比出,二人饥乏,气息惙然,恨之切齿。明日入宫,言于帝云:
“臣等所见二宫及齐阁,以比伯玉宅,政可设雀罗,怪不得外
人有言,千敕万令,不如荀公一命 。”帝闻而笑之,宠任如故。
后太子即位,遂赐死。初伯玉微时,有善相墓者,谓其父曰:
“君墓当出暴贵者,但不得久耳。又出失行女子。”伯玉闻之
曰:“朝闻道,夕死可矣。”顷之,伯玉姊当出嫁,是夕,随
人逃去。而伯玉卒至败亡,此是余话。今且不表。
却说帝得天下,年龄已高,自践祚以来,勤劳万几,宵旰
不息,精神渐减。四年二月乙未,帝不豫,三月庚甲,疾益甚,
乃召司徒褚渊,左仆射王俭,授遗诏辅政。诏曰:
吾本布衣素族,念不到此,因借时来,遂隆大业。遘疾弥
留,至于大渐。公等事太子如事吾,当令敦穆亲戚,委任贤才,
崇尚节俭,宏宣简惠,则天下之理尽矣。死生有命,夫复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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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戌,帝崩于临光殿,年五十六。于是群臣奉太子即位,
是为武帝。称遗诏,以司徒褚渊录尚书事,左仆射王俭为尚书
令、车骑将军,丧礼悉从俭约,遵遗诏也。庚午,以豫章王嶷
为太尉,领扬州牧。
武帝诸弟中,豫章最贤,常虑盛满难居,求解扬州,帝不
许曰 :“毕汝一世,无所多言。”嶷尝过延陵季子庙,观沸井,
有牛奔突部伍,左右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