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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房子_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_完整版-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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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亲爱的嬷嬷,”鲍妮法西娅说道,“是我放她们走的。”

“伏屋,你又在伤心了,”阿基里诺说道,“别这样,伙计,来,我们聊聊天,悲伤就过去了。你给我讲讲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老头?”伏屋说道,“还要多久才能进入玛腊尼昂河?”
“早就进来了,”阿基里诺说道,“你没有注意,你跟天使一样在呼呼大睡。”
“是夜间进来的?”伏屋说道,“我怎么没听到峡谷里的急流声,阿基里诺?”
“刚才天空明亮得就像清晨一样,伏屋,”阿基里诺说道,“满天星斗,那是最好的时机了,连一个苍蝇都没有。白天还有打鱼的、巡逻船,到了晚上就保险了。凡是有峡谷的地方我都背得出,你怎么会听得到呢。别摆出这副脸色,伏屋。你要是愿意就坐起来,盖着毯子太热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们两个人就是这条河的主人。”
“我就在这儿呆一会吧。”伏屋说道,“我感到很冷,浑身发抖。”
“好吧,怎么舒服你就怎么办吧。”阿基里诺说道,“讲吧,讲讲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你是为什么给关进去的?你那时有多大岁数?”
我是上过学的,所以有个土耳其人在他的铺子里给了我一个小小的工作;我替土耳其人管账,就是算那种收付流水账,阿基里诺。虽说那时我很诚实,但也梦想发财。我是怎样地积蓄啊,老头,每天只吃一顿饭,烟酒不沾,一心想积蓄点本钱做买卖。事情就是这样,不知怎么的那土耳其人却异想天开地认为我偷了他,这完全是胡说八道,他叫警察局把我逮捕了。没有人愿意相信我是诚实的,于是就把我跟两个土匪一起关进了牢房。这不是太不公道了吗,老头?
“这些你在刚离开岛子的时候都讲过了。”阿基里诺说道,“我希望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儿有个撬锁器,”昌戈说道,“是依利古奥用行军床上的铁丝做的,我们试过,开门时一点声音都没有,你想看看吗,小日本?”
昌戈年纪最大,是因为贩毒关进来的,对伏屋很亲热,而依利古奥却总是嘲弄他,曾编造了一些什么遗产之类的鬼话敲诈了许多人,越狱计划就是这个人制定的。
“结果计划实现了,对吧,伏屋?”阿基里诺说道。
“就这么办,”依利古奥说道,“你们没看见他们过新年都要走吗,只留下了一个人在岗楼里。我们必须把钥匙先夺过来,免得他把钥匙抛到铁栅门外面去。成败就在此一举了,伙计们。”
“快把门打开,昌戈”,伏屋说道,“我等不及了,把门打开。”
“你应该留下来,小日本,”昌戈说道,“反正你只判了一年,时间过得又快。我们倒不要紧,要是失败了你就完蛋了,很可能再关上两年。”
但是我坚决要出来,于是我们三人一起走出牢房。岗楼上空无一人,我们发现看守正靠在铁栅门上睡觉,手里还握着一个酒瓶。
“我用床腿打了他一下,他就倒在地上了。”伏屋说道,“现在想来他是给我干掉了,昌戈。”
“快跑,笨蛋,我钥匙到手了。”依利古奥说道,“跑步穿过院子;你拿到他的手枪了吗?”
“让我先过去。”昌戈说道,“大门的守卫大概也同这位一样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但是他们还醒着,老头。”伏屋说道,“一共有两个人,在掷骰子。我们闯了进去,那两个人吓得眼睛都发直了。”
依利古奥用手枪对准他们:把大门打开,不然就把你们全干了,婊子养的。你们只要一喊我就开枪,快点,不然我要开枪了,婊子养的。
“小日本,用他们自己的腰带把他们捆起来。”昌戈说道,“用他们自己的领带把他们的嘴堵上。快,小日本,快点。”
“都对不上,昌戈,”依利古奥说道,“没有一把钥匙是开大门的,我们要在这最后一刻翻船了,伙计们。”
“里面肯定有一把是开大门的,再试试。”昌戈说道,“伙计,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踢他们?”
“你为什么要踢他们,伏屋?”阿基里诺说道,“我不懂,这种时候人们一心一意想的是逃跑,不会想别的。”
“我恨透这群狗了。”伏屋说道,“你知道他们是怎样对待我们的吗,老头?我把他们踢得最后住了医院,后来报纸上说什么日本人很残酷,还说什么这是东方式的报复行为,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坎波格兰德指巴西城市。,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巴西人。真好笑。”
“现在你又成了秘鲁人了,伏屋。”阿基里诺说道,“我在莫约潘巴刚认识你的时候,还可以说你是巴西人,讲话怪声怪气的,可现在你讲话就跟这儿土生土长的人一样。”
“我既不是巴西人,也不是秘鲁人。”伏屋说道,“我是堆可怜的粪土,一堆垃圾,老头,仅此而已。”
“你干嘛这么粗野,”依利古奥说道,“你打他们干什么?他们要是抓住我们,非把我们乱棍打死不可。”
“一切顺利,没有时间争吵了。”昌戈说道,“依利古奥,我们两人先躲起来;你,小日本,去把车子开出来,马上跟上来。”
“他们钻进墓地了?”阿基里诺说道,“这可不是基督徒干的事。”
“他们根本不是基督徒,而是匪徒。”伏屋说道,“报纸上说什么他们钻进墓地想掘坟,你瞧,人们什么都说得出。”
“你去偷土耳其人的车子?”阿基里诺说道,“为什么他们被抓回去了,而你却没有?”
“他们躲在墓地里等了我一夜,”伏屋说道,“天一亮警察就扑了过去,而我那时早已离开坎波格兰德远走高飞了。”
“也就是说你出卖了他们,伏屋。”阿基里诺说道。
“我谁没出卖过?”伏屋说道,“对潘达恰我干的是什么?对那些汪毕萨人琼丘族印第安人的一个部落。 我干的是什么?对胡姆我干的又是什么?老头,还不都是出卖。”
“可你早先并不是个坏人呀,”阿基里诺说道,“你自己不是说过你是个诚实的人吗?”
“那是入狱以前的事喽,”伏屋说道,“进了监狱我就不再诚实了。”
“你是怎么到秘鲁来的?”阿基里诺说道,“坎波格兰德大概很远吗?”
“从玛托格罗索巴西的一个州。 过来的,老头。”伏屋说道,“报纸上说日本人正向玻利维亚逃去,我可不那么傻,我到过很多地方,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到处流窜,阿基里诺,最后到了玛纳奥巴西城市,位于亚马孙州。 ,从玛纳奥再到依基托斯秘鲁城市,洛列托省省会,位于亚马孙地区。 就容易了。”
“你就是在依基托斯认识胡利奥·列阿德基先生的吧,伏屋?”阿基里诺说道。
“那次没有见面,”伏屋说道,“但听说过他的名字。”
“瞧你这段经历,伏屋。”阿基里诺说道,“你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世面。我就喜欢听你讲,太有意思了。你不愿讲这些事吗?你不觉得这样行船就显得快点吗?”
“不,老头。”伏屋说道,“我只是感到冷。”

风从安第斯山上下来,穿过海滨的沙丘地带就变得炽热而强烈。这风卷着沙土沿河吹来,到了城里,远远望去就像天地之间有副耀眼的盔甲。就在城里,风卸下了全部沙土。一年之中,每天的黄昏时刻,一种仿佛木屑般又干又细的沙尘像下雨般地落下,只是到了黎明时分才停止。这种沙尘落在广场上,屋顶上,望塔上,钟楼上,凉台上以及树上;还给皮乌拉城秘鲁皮乌拉省省会。 的街道铺上一层白色。外地人说:“这个城市的房子快要倒塌了。”其实他们弄错了。夜间咯吱咯吱的响声不是来自那些虽然古老、但还是结实的建筑物,而是那看不见、数不清的沙尘簌簌落下来时撞在门窗上发出的声音。这些外地人认为:“皮乌拉是个孤独凄凉的城市。”他们又错了。人们在黄昏时分把自己关在家里,是为了躲避那令人窒息的热风,免受尘沙的袭击。这种尘沙像针刺般地伤人肌肤,使之发红、溃烂。但是在卡斯提亚区的小木屋里,在曼加切利亚区的竹栅泥屋里,在加依纳塞腊区的辣味饭馆和小酒店里,在堤岸区和阿玛斯广场即城市的中心广场。 的富豪宅第里,人们同任何其他地方的人一样在消遣作乐:饮酒,音乐,闲聊。一迈入人们的家门槛,包括屠场那边沿河盖起来的那些摇摇欲坠的陋室的门槛,城市那种破败、阴郁的外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皮乌拉城的夜晚充满了奇闻轶事。农民们谈论着鬼神,妇女们在自己的角落里一面烧饭、一面说长道短或者讲些不幸的事件。男人们用瓶子喝着黄澄澄的玉米酒,用粗碗喝着甘蔗酒,这些酒山区人和外地人浅尝一口就会辣得掉泪。孩子们在地下翻滚厮打,堵住蠕虫的洞穴,设计弄谋捉条蜥蜴,要么就张大眼睛一动不动专注地听大人们讲故事:强盗埋伏在甘恰盖、汪卡潘巴或阿雅瓦卡等地的峡谷里剪径行劫,杀人越货;深宅大院里精灵备受折磨;巫师治病创出奇迹;铁链声和哭泣声暴露出埋藏金银之地;起义的骑兵队把当地的财主分成两帮,驰骋沙场,在滚滚尘烟中互相追击。人们在少年时期还看见过这些骑兵队像火山喷发一样拥进皮乌拉城,在阿玛斯广场安营扎寨,满场分发红蓝两色的军装。还有那些寻衅、通奸、天灾的故事;什么有的妇女看到教堂的圣母哭了,什么耶稣基督抬起手了,什么圣婴莞尔一笑了,等等,不一而足。
一般说来,每星期六都组织各种晚会。欢快的情绪,就像电波一样传遍了曼加切利亚区,卡斯提亚区,加依纳塞腊区,还有那些河边的泥屋。皮乌拉全城回响着民谣和舞曲,缓慢的华尔兹,山里人赤脚踏地而跳的瓦依诺,动作敏捷的玛丽内拉和带有当德罗赋格曲式的悲歌。当醉意盎然,人们停止歌唱,六弦琴不再弹拨,响鼓不再拍击,三角琴停止啜泣的时候,一些黑影冒着风沙以急剧的动作,从那些像一堵墙似的围绕着皮乌拉城的茅屋中闪了出来。这是些一对对的青年情侣,他们偷偷摸摸地溜到那片被遮住的沙地,隐没在河中的沙滩,以及面朝卡达卡奥斯洞穴的稀疏的稻豆地之中,一些胆子最大的则一直溜到荒漠边缘——他们就在那里相爱。
在市中心,也就是说在阿玛斯广场周围一个方形地带里,在墙上涂着石灰,凉台安有百叶窗的高大房子里,住着本城的富豪、商人、律师和官员。他们每晚都在果园的棕榈树下聚会,谈论本年度威胁着棉花、甘蔗生长的虫灾;谈论河床里会不会流过水来,水会不会很多;谈论吞噬了恰皮罗·塞米纳里奥那片耕耘过的土地的那场火灾;谈论星期日的斗鸡;谈论为了欢迎新来的彼德罗·塞瓦约斯医生而组织的烤肉野餐。在他们玩着骨牌或“三人赌”的同时,太太小姐们则在铺满地毯的大厅里,坐在椭圆形的油画、高大的镜子和垫有花缎的家具所造成的若明若暗的暗影中,捻着念珠祈祷,商谈婚事,设计酒会,筹备慈善演出,拈阄轮流组织迎神赛会,装饰祭坛,筹备举行游艺会等等;要么就对当地的报纸,一张叫做《回声与新闻》的彩色报纸上登载的社会上的是是非非,加以评论。
外地人对本城的内部生活一无所知,他们讨厌皮乌拉城的是什么呢?是它的孤立状态,使之与全国各地隔绝的广大的荒漠,道路的缺乏,在炙热的阳光下的骑马长途跋涉,还有剪径的盗匪。他们来到北方星旅馆,这个旅馆位于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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