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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宕起伏的一生:悲情曹雪芹 作者:徐淦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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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征得老夫人的认可,他才去办。为这个让老太太很为难,思来想去得给曹找个帮手,可是找谁呢?又妥靠又可信赖,结果只好把曹一奶同胞的三哥曹桑格跟三嫂请了来帮忙。这俩口子可是一对机灵鬼,从名字上就能看得出来,曹、曹颙都是排“页”字旁的,而桑格二字是满语,含有吉祥的意思。曹家虽然是“从龙入关”的,但是他们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真正满族人,他们是汉人、是包衣、是奴才,说得更准确点儿,他们是满族人的汉族奴隶,所以也就算是旗人了。有些大臣给皇帝上奏折,本该写“臣”某某某,可是他们偏要写“奴才”,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了献媚天子,拍皇上的马屁,曹桑格不排“页”字旁,而叫桑格也含有向满族人拍马屁的意思,奴才献媚于主子的表示。由此可见他是个精明、乖巧又含有几分狡诈的人。他的妻子更是个出类拔萃的女人,这位三太太不独面貌姣好体态风流,而且能说会道聪明过人,“眼力见儿”、“机灵便儿”谁也比不了。她喜欢浓妆,总是目如清水,眉似青山,朱唇遍染,体态轻盈。
  曹的母亲,旗人叫奶奶,生了孩子得了产后风,虽然百般调治,终于没能救下来,便与世长辞了。所以曹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的家政无人管束,故而老太太便委托三太太执掌家政,曹桑格辅助曹料理织造署里的公事。
  曹是从小订的亲,妻子吴氏也是出自包衣人家,论官职、家境自然比不上曹家,人又善良,过门来孝敬婆婆,对丈夫百依百顺,她自己也是个没主见、没主意的人,所以对什么都是好好好,真是地地道道的老好人。老太太喜欢这个儿媳妇,索性将没了娘的曹霑给了曹和吴氏,不叫叔叔、婶娘,改口叫阿玛、奶奶,这是旗人的称谓,实际上就是爸爸、妈妈的意思,除此以外,旗人管祖母叫太太,管祖父叫玛发。
  曹为官的态度是不张扬、不攀比,不想人前显贵,不想出人头地,只求秉承祖业安分守己,忠于职守平安无事唯愿足矣。所以日子过的倒还安安稳稳平平静静。有道是寒暑更迭白驹过隙,转眼之间七年过去了,到了康熙六十一年的冬天。
  当时的江宁就是今天的南京,本来冬天极少见雪,可是今年有点奇怪,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竟如撕棉扯絮,足有半尺多深。紫金山上本来郁郁葱葱满山青翠,如今在枝头上挂满残雪,从远处望去好像一条少女项上的飘带,迎风摆动,既潇洒又飘逸,这在江宁可是罕见的奇景。
  长江水仍然波涛滚滚东流而去,撞击在石头城下,城上乱石堆砌而成的鬼脸,倒映在江里,在水波的浮动中斑驳陆离,狰狞可怖,不知此景的人看了真能吓你一跳,以为江中浮现出一个大鬼脸,所以石头城又叫鬼脸城。
  江宁织造署的所在地旧称汉府,或称汉府花园。据说是明朝一位王爷的府第,所以占地面积较大,府内楼台亭榭,湖光潋滟,花木丛生,景色宜人。清兵入关之后,在农村跑马占地,在北京占据明朝大官、富商的宅院。其他地方亦复如此,江宁的织造署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它墙高门阔,三间朱漆大门气势磅礴,门前左右一对石狮是江南风格,一雌一雄遥相呼应。门旁悬有一块木牌,上写“江宁织造署”五个大字。
  大雪过后天空仍然没有放晴,时而飘着雨丝,时而飘着小雪花儿,毕竟是南方,路面上只有积水,不见积雪。行人稀少,车马寥落。再加上阵阵寒风袭人,在江宁来说这天气可是真够冷的。
  江宁织造署曹家的管家丁汉臣抄着手儿缩着肩,迎着小雪急匆匆地朝着织造署的大门走来。此人四十出头,中等身材,一张方正的脸上,配了一对本来挺有神的眼睛,他是曹家的家生子。由于历代为奴,对主人总是低眉下气不苟言笑,久而久之不但二目有些失神,眼角处还多了几道皱纹,这个人生性忠厚,办事认真,对主人忠心耿耿自不待说,对其他仆妇家奴也是一片友善,从不使性子、作威福,今天他穿了一件蓝布棉袍,外罩着黑缎子面的皮坎肩,足下一双棉鞋,头上在瓜皮小帽之外,为了御寒还戴了一顶风帽。他刚刚迈上织造署大门的台阶,从回事的门房里便迎出来一个家人,曲膝请安:“丁总管,您回来了,今儿这天冷得可真够意思,您快进屋吧,炭盆正旺,您烤烤火,喝碗热茶。”
第二章滴漏声催秋雨急(2)
  丁汉臣心里有事儿,顾不上跟他搭讪这些闲话,只问了一句:“老爷没出门儿吧?”
  “没有,没有。”
  这会儿丁汉臣已然走到了门槛前边,那家人紧走两步过来一伸胳膊,接着说:“给霑哥儿请来了一位教家馆的张老师,老爷正陪着在外书房说话儿哪。”
  “呕呕。”丁汉臣答应了一声,扶了一把家人的胳膊走进了大门。
  丁汉臣从大厅的夹道儿来到二堂,从二堂一路小跑儿,经过几处亭台,在左手有一座三合房的院落,这便是曹的外书房,同时也兼为客厅。他进了垂花门顺着抄手游廊来到北屋的门口,因为屋里有客人不得造次,只能站在门外等着。
  书房内曹和张老师分宾主对坐在八仙桌的两侧。地上摆着两个炭盆,炭烧得红红的,火势正旺,所以屋里并不觉得怎么冷。八岁的曹霑身穿宝蓝色绸面棉袍,紫平绒的坎肩,站在曹的右侧。
  张老师四十开外,眉清目秀,唇上蓄着短须,谈吐风雅而且十分脱俗,他端起来桌上的盖碗茶喝了一口,问曹霑:“你今年几岁了?”
  “嗻。回老师的话,我今年八岁。”
  “不必太拘礼了。读过什么书?认识多少字啦?”
  “《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都已背过。字,认识得不多,大约两千上下。”
  曹这时插话道:“家严在世藏书甚丰,他倒是常去藏书楼,读些诗词之类的书籍,特别是家严在扬州奉旨刊印的《全唐诗》。只是四书、五经虽曾启蒙,但进益迟缓,在这方面还请张先生多多费心。”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过,对于诗词情有所致亦非歹事。令尊大人所著《楝亭集》我是拜读过的,如府上这样的诗礼之家,子弟们爱好诗词曲赋也是必然的。曹霑。”
  “嗻。”
  “你对唐代诗人,最喜欢的是哪一家?”
  “李义山。”
  “何以见得?”
  “商隐先生的诗作构思精密,情致曲婉,独具风格,尤富风采。例如‘留得残荷听雨声’,读后使人浮想联翩,余韵无穷。”
  “好!好好。”张老师马上喜形于色:“难得呀难得,难得你小小年纪,读诗读文能有见地,而且相当准确。”他转过脸来向曹恭恭手:“在下从不以妄言取悦于人,今天我不说令郎聪明绝顶,我只说他聪慧过人,我能有这样的学子也是一大快事,哈哈,哈哈……”
  “黄口孺子不知天高地厚,信口雌黄而已,先生过誉啦。”曹也向张先生恭手还礼。
  丁汉臣在门外实在是冻得够呛。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谈话的段落,他只好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曹其实知道门外有人,而且多半是管家老丁,因为没有其他家人有向他直接通报事情的权利,这也是大宅门儿的规矩。如果是自己的兄长曹桑格,早就推门进来了,只是碍于张老师初次来,不便让其他的事情打扰,所以没有主动地向老丁发问,如今老丁已经做了暗示,况且张老师也听见了,自然不好再不答理,他也想到老丁在门外等了半天,又做暗示一定有什么急事,可是能有什么急事呢?曹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轻声地问了一句:“谁在外边?”
  “嗻,是我。”丁汉臣连忙回答。
  “进来吧。”
  “嗻嗻。”丁汉臣摘下风帽,拍了拍肩上的雪花,推门走了进来屈膝请安:“请老爷安!请张先生安!请霑哥儿安!”
  丁汉臣是曹家三代老奴,如今又是这个家庭和织造署的大管家。在这个家中他具有一定的地位和影响,曹可以叫他老丁,曹霑是不可以的,曹霑要尊呼为丁大爷,所以当丁汉臣给小阿哥请安的时候,曹霑是不能承受的,他必要侧过身去,恭手还礼。
  丁汉臣请过安之后,在一旁垂手侍立。
  “有事吗?”曹在发问。
  “嗻嗻,回老爷的话,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
第二章滴漏声催秋雨急(3)
  谁都看得出来,自然是有事,只是有张老师在场,不便明言而已。张老师见此光景知趣地站起身来:“我看就这样吧,曹老爷选过吉日,知会我一声就是了。我也该告辞了,曹老爷请留步。”
  “请用过晚饭再走吧,我们也可以多叙谈叙谈。”
  “请不必客气了。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也好。改日定为先生接风,这会子我想请张先生到西堂去看看,我想把书房设在那里,也请先生在西堂下榻,未知先生以为如何?”
  “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请千万不要太费心啦。”
  “哪里,哪里。先生请。”
  “还是曹老爷请。”
  两个人略一谦让,还是张先生先行了一步,曹借张先生出门之机,转身对丁汉臣和曹霑说了句:“你们也来。”
  老天作美,这个时候雪停了。曹陪着张老师穿过几个院落,走在去往西堂的路上。曹指了指丁汉臣跟张老师说:“他叫丁汉臣,是舍间的管家,张先生搬过来之后,有什么事情自管吩咐他去办。”
  “岂敢,岂敢。”
  “哎,千万不要客气。老丁,你也记下,要尽心伺候好张老师。”
  “嗻嗻。回老爷,西堂到了。”
  “好,我来为张老师引路。”曹说着先一步跨入院门。
  原来所谓的西堂却是一座占地两亩的小花园,如在春秋季节必然是树荫匝地花木扶疏。花园的正中间是五楹书斋,前廊后厦草茵铺地,枝头偶有燕雀声声,而后腾空飞去。这环境幽幽然,使人如入仙界。
  曹一行四人步入书斋,几案上整整洁洁一尘不染。书架上层层叠叠插架万千,桌椅床榻俱为檀木制成,香案上香炉、宝鼎还横陈着一张瑶琴,架几上花瓶、古镜应有尽有。
  曹颇有几分感触地说:“这西堂原非汉府所有,是家父自建的,专为读书而设,不独幽雅而且远离外衙,也远离内宅,十分的安静,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书斋。故而我想让霑儿在此读书,效他玛发学而有成,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在他玛发读过书的地方攻读,对他说来也是一种激励。”
  “曹老爷说的极是,睹物思亲自然奋发图强。曹霑。”
  “嗻。”
  “你也听见了,令尊大人为你可谓用心良苦啊!”
  “嗻嗻,我一定尽心竭力勤操课业,绝不辜负师长和家严的厚望。”
  “好好好,你也说得极是,哈……”
  “我也想请先生在此下榻,未知尊意……”没等曹把话说完,张老师抢着说:“这对一介寒儒来说,岂非受宠若惊了么?”
  “哈……先生过谦了。一旦择定吉日就派车接先生光临舍下,还望先生严加教导,使其学而有成。”
  “在下定尽绵薄之力,请曹老爷放心。告辞了,告辞了。”
  曹带着老丁和曹霑把张老师送出署门,看着张老师上了轿车,二人恭手而别。车把式打了一声响鞭,车轮滚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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