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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他:“你还记得你问的那个问题吗?一只瓶子当有人看著的时候是一只瓶子
,当没有人看著它的时候,是甚么?”
布平怔了一怔,喃喃地道:“这块大石,会……会是甚么呢?”
我重重一脚,踢在那块大石上,不管它是灵界的使者还是甚么:“现在还不知道,
就是要弄明白,它究竟是甚么。”
布平苦笑:“你这样子,就能弄明白了?”
我不理会他,双手按在石上,用力向前推了一下,这么重的一块大石,我自然无法
推得动,我闷哼著:“把你弄下山去,交给专门的化验所,把你一块一块切下来,慢慢
研究,总可以研究出来的。”
可能是由于我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看起来十分可怖,所以布平也变得极吃惊,他
失声道:“你干甚么?听你讲的话,像是在威胁一个有听觉的生命。”
我怔了一怔,不错,当我那样说的时候,我真是把那块大石当作有生命,不然,出
言威胁一块大石,又有甚么作用?
我的思绪仍然相当紊乱,挥著手:“我们要撇开一切神秘的宗教色彩,先来肯定一
些事,一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布平像是呻吟似地:“不必再重复了吧?我们全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我同意:“从已发生的事来看,这块大石头 算它是一块石头吧,有一种神秘的
力量,可以使人消失。”
布平不同意,他迟疑了一下:“不……不是消失……是使人到一个不知甚么地方去
。”
我不和他去咬文嚼字:“恩吉说,他似乎曾接到过白素和贡云大师传来的信息,他
们能去的地方,我们也能去,问题是我们不知道通过甚么方法,才能使这块石头发挥它
的神秘力量。”
布平想了一想:“贡云大师、那摇铃的大师、李一心、白素,他们也全不知道。”
布平的话,给了我极大的启示:“对,他们开始的时候,全不知道,但是后来,他
们全懂了,而且,达到了目的,我们看来要学他们的做法 ”
布平的声音转来像呻吟:“对著这块大石静坐?”
我瞪了他一眼:“你还有更好的提议?”
布平苦笑了一下:“如果要这样的话,那我看,我们闭上眼睛,会好得多。”
我仍然望著他,一时之间,不知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他作了一个手势:“还是那个问题,如果不看它的时候,不知道它是甚么,不看它
,或许更方便它发出神秘的力量,贡云大师是一个瞎子,就最先感到它发出的信息。”
我吸了一口气,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没有合理解释,布平的话,听来有点滑稽,
但又何尝不可以是事实?
所以,我表示同意,我们一起闭上眼睛,我采取了一种瑜珈术中的坐式,这种坐式
,可以使人长期维持不动,而不会感到不适。
同时,我开始摒除杂念,先全神贯注于一个想法,然后,再未达到甚么都不想的境
界。
我先集中精神去想的一件事是:现在,我和布平都闭上了眼睛,没有人看著那块大
石了,现在,这块大石,究竟是甚么呢?以甚么样的形态在我们的面前呢?
我这样想,由于这是一个十分无聊枯燥的问题,也不会有答案,想著想著,就会没
有兴趣想下去,从而可以达到甚么也不想的目的。
可是,我却大错而特错了。
一开始集中精神想这个问题,我就发现,如果照问题的假设想下去,答案简直无穷
无尽,这块大石,在没有人看著它的时候,可能是任何东西、任何形状,而我根本无法
知道。
它可能已变成了一个狰狞的怪物,可能变成了一尊菩萨,可能是……
不到三分钟,我已忍不住好奇心,陡然之间,睁开眼来,看上一看:当然,大石还
是大石。
我看到布平坐著,闭著眼,神态十分平静,显然他集中意志的能力比我强。我感到
有点脸红,连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闭上眼睛。
这一次,我不再去想原先的问题,只是想甚么也不想。可是不到一分钟,各种稀奇
古怪的念头,整件事情的各种疑问,纷至沓来。
我想了一桩又一桩,全然无法集中精神。我自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忍不住又睁开眼
来,却原来只过了半小时。
布平仍然闭著眼,一动不动,我叹了一声,心想这一辈子,要我做一个静修的高僧
,大概是十分困难。静思和我的性格,全然不合,我是不是可以用别的方法呢?
变换了一下姿势,我突然想到,这块大石,看起来十分普通,但是它突然出现,而
且会传达信息。理论上来说,它如果会传达信息,当然,也可以接受信息。我何必甚么
都不想?我可以集中我的精神,向它发出我的信息。
如果我的脑部活动,集中力量,发出信息,可以令它接收到,那比坐在那里不动,
等著接收它的信息,要好得多、主动得多了。
我再度闭上眼睛,先缓缓地运著气,然后,集中精神,不断地重复同样的思索:“
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也不知道你是甚么,只知道你有著一种神秘的力量,你能不能在我
身上,展示你这种神秘的力量?”
任何人都可以有这样的经验:当你不断地重复著同一个念头,一遍又一遍,很容易
令人疲倦。
这时我真的感到相当疲倦,连日来的奔波,各种怪异现象,要苦苦思索,这都使人
感到疲乏。所以,没有多久,我已经处于一种昏然欲睡的状态。我还是不断重复著同一
念头,昏然之感,越来越甚,几乎已进入睡眠状态,身体疲倦到了根本不想再有任何挪
动。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我不单是在送出信息,同时也在接收著信息。这是一种十
分奇妙的感觉,在快要入睡之前的一刹那,我感到有人在说著话 这种形容是不贴切
的,我只是蒙蒙矓矓地感到,我接收到了一个信息 很抱歉,这样形容了,好像等于
没有形容,但事实又的确如此。
我收到的信息,使我感到我发出的信息已被接纳,可是又不是甚么语言上的回答,
只是在突然之间,使我有了这样的感觉。
我甚至没有因此而感到震动 本来,我应该震动,因为就在那一霎间,我明白了
恩吉喇嘛说过的,他和许多上师,“感到了信息”是怎么一回事。就是那种不可捉摸、
无法形容、无法表达,但是又确实感到有信息被自己脑子接收了的那种感觉。
我心头闪过一丝喜悦,或者也不应该这样说,当时我的感受,就像是一直处于浓黑
之中,但忽然之间,有了一丝不可捉摸的微弱的光芒。这种光芒,甚至不存在,但是却
让我感到了。
在那一霎间,我明白了许多高僧,在修为多年之后的“顿悟”,是怎么一回事。也
明白了为甚么那么多高僧,在顿悟之后,都无法用的语言和文字,把自己悟的过程描述
下来。
因为那种感觉,根本超乎文字和语言之上,只有身受者可以知道,而且,即使是身
受者,在感觉上也还是一样虚无缥缈、不可捉摸。
有了这种感觉之后,我猜想,可能连百分之一秒都不到,就已经进入了昏睡状态,
我只记得,自己的思念,还曾努力挣扎了一下,希望把那种感觉,变得略为实在一点。
可是我未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昏睡。也就是说,我的脑部活动,暂时停顿。
在那种状态之下,我自然不知道经过了多久,而当我又有了知觉之后,我脑部活动
一开始,就立时想去捕捉那一霎间、灵光一闪般的感觉,可是却没有结果。我不敢睁开
眼来,也不敢动,只是不断地再重复著那意念。
又过了相当久,我陡然之间,又捕捉到了那种感受,使我感到,我不必再重复甚么
了。
我怔了一怔,根本没有办法去确定发生了甚么事,思绪在一刹那之间,变得十分紊
乱,我知道,无法再在短时间内集中精神,也就是说,我又失败了。
我只好暗叹了一声,睁开眼来。
一睁开眼来,我呆住了!惊呆之余,还以为自己开眼太久了,猝然睁开,眼睛不能
适应突然的变化,所以才产生了错觉。所以我立时又闭上了眼睛一会,再睁开来。
这一次,我可以肯定,我所看到的,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同时,我也可以肯定,
就在我刚才的静坐、昏睡过程之中,发生了一些极其奇妙的事。
我看到我自己,根本已不是在禅房之中,甚至,不是在桑伯奇喇嘛庙之中。
我的身子被挪动过!现在,我是在……在……很难确定在甚么地方,在一座山上,
那不会错,因为四周围全是嶙峋的岩石 我初步弄清楚了处身的环境,身上不由自主
冒著冷汗:我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我坐在一块石头上,那块石头突出怪石嶙峋的峭壁
,面对深不可测的悬崖,向下看去,也不是有甚么云雾遮隔,可就是氤氤氲氲,模模糊
糊的一片灰色,视程不会超过二十公尺。
向上看去,情形也是一样,向左右看去,只要是有石块的地方,倒还可以看得清楚
,看出去,全是石块。我存身的石块相当小,刚才要是不小心挪动一下身子,就有可能
直摔下去!
我勉力镇定心神,先把身子向后移了移,背靠峭壁,然后,才慢慢站起身来。
从睁开眼来开始,我就不断地在问自己:我到了甚么地方?我到了甚么地方?
一面问著自己,一面我陡然想到,我不在禅房中。是不是我和曾在禅房中消失了的
人一样,也已经消失了呢?
曾经多次设想,消失了的人,到了另一个境界,恩吉喇嘛坚持,那另一个境界就是
“灵界”,那么,我现在,身在灵界?
看来,我是在一座十分险峻的山中,除了石头之外,甚么也看不到,“灵界”就是
这样子的?
突然之间,发觉了自己的处境,竟是这样怪异,思绪上的紊乱,自然难免。我至少
在一分钟之后,才使自己镇定了下来。
这时,我想到:布平呢?他是不是也来了,还是留在禅房之中?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就叫了起来:“布平!布平!”
在这样的山头上,大声叫喊,应该有回声。可是非但没有回声,连我的声音,也像
是不知道被甚么东西压住了,传不出去。至少,我感到不能传得太远。我得不到回答,
又想到我一直停留在这块突出的石头上,不是办法,一阵较为强劲的风吹过来,也可以
把我自大石上次下来,至少要使自己处身于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所以,背贴著峭壁,
打横移动著,希望能到达一处比较平坦之处。
我移动得十分小心,我打横伸出脚去,离开了那块突出的石头,踏向峭壁上另一块
石头,陡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叫:“天,卫斯理,你一点攀山的经验都没有,拜托你别
动!”
我一听就听出,那是布平的声音。刹那之间,心中高兴之极,再也没有比在一个完
全陌生的、根本不知道是甚么的环境中,陡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我连忙循声看去,一看之下,我不禁“嗖”地吸了一口凉气。
我看到了布平,布平的处境,比我更糟糕。
他在我的右上方,离我相当近,我还算是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