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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团长提大了声问:“少废话!溥仪在哪儿了?”
刘宝勋带答不理地:“主子去哪儿,我当奴才的怎么知道?”
郭大器上前喝斥道:“你蒙谁呀?他的汽车就在外边!告诉你,那辆车从日租界一开出来,我们就跟着了!”
《玉碎》第二十七章(2)
刘宝勋拍拍胸脯说:“嘿,那汽车是我开出来的,奴才开主子的汽车也犯法么?”
郭大器上前说:“团长,这太监是个滑头!叫弟兄们好好教训教训他就老实了。”
金团长说:“来呀!先把他捆起来!再不老实,就拉出去毙了!”
刘宝勋顿时就软塌了,忙叫:“别!别!赵老板,您也说句公道话呀,我刘宝勋可是个老实人呀。”
金团长一把抓住他的前襟问:“他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刘宝勋说:“他……去了大连码头……”
金团长追问:“去哪儿干什么?”
刘宝勋嘟囔道:“去码头还不就是上船嘛……日本人安排了条船……”
金团长又问:“那船要去哪儿?”
刘宝勋摇头:“这我不知道了……”
刘宝勋忙又苦脸向掌柜的和我求援道:“我们主子怎么跟日本人勾搭,跟我可是没关系呀!你们可是知道我刘宝勋是个好人呀!”
想到躺在门板上的老太太,我火气就拱了上来,冲刘宝勋吼叫道:“跟他妈的日本人勾搭的就没有好人!你知道么,我们家老太太刚刚叫日本人的炮弹炸死了!”
郭大器转向刘宝勋,怒气冲冲地喝斥道:“你跟你们主子都他妈的没人肠子!来呀!把他结结实实地绑起来,押回局子里去!”
刘宝勋吓得直哆嗦:“你们可不能杀我呀,可不能杀我呀……”
掌柜的见他那可怜像儿,忍不住对郭大器说:“郭连长,他确实就是个伺候人的主儿,不是个坏人。真的不是。”
直到全国解放后,溥仪写出了《我的前半生》那本书,我才知道,当年日本关东军为了成立伪满洲国,早就想要把溥仪弄到东北去当儿皇上。1931年日本人关东军特务和驻屯军组织汉奸便衣队在天津闹事儿,有三个阴谋,第一,是为了牵制张学良的东北军,叫他们在关内过不上安生日子,就没有心思再筹划进军东北老家;第二,“沈阳事件”闹出来之后,虽然西方列强睁一眼闭一眼,可是在国际上把日本人弄得很臭,那时候的联合国叫“国际联盟”作出了个决议,要求日本人在当年的12月之前把军队退回到“沈阳事件”之前位置,日本人耍赖,不想退,就弄出个“天津事变”来,这样一来,就有了耍赖的理由,同时也转移了国际上的注意力;第三,东北军早就留意了关东军要打前清皇上的的主意,所以一直紧紧盯着溥仪的一举一动,让溥仪外逃的计划迟迟不能进行。负责这事儿的关东军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诡计多端,计划着在便衣队把天津卫折腾个昏天黑地之时,趁乱将溥仪从静园里偷运出天津,然后再到东北去当什么满洲国皇帝。那天晚上刘宝勋跑到我们衡雅斋折腾的功夫,正是溥仪溜进海河边的日本一条叫《比治山丸》的汽船上的时刻,并且由许多日本军人保护着闯出东北军的重重关卡,逃到海上。后又换上日本海轮《淡路丸》号,一溜烟地跑到营口日本“满铁”的码头登了岸。如果不是“天津事变”,溥仪溜不出天津去,也就当不成什么满洲国皇帝了。
见士兵们把刘宝勋押上了汽车,郭大器跟掌柜的叮嘱了几句平安话儿,就朝门外走去。刚要出门,他又回过头来:“听说怀玉参加了救护队,您要是能见到她,务必叫她多留神,注意安全。”
我脱口说道:“怀玉就在后边呢。”
郭大器走过去,轻轻招呼:“怀玉,怀玉……”
怀玉似是从梦里醒过来一样,这才动弹了身子,转脸看见了郭大器,万分委屈地扑到郭大器怀里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叫:“大器,你要跟奶奶报仇啊!一定给奶奶报仇呀!”
一传出中日双方正式谈判的消息之后,街面上就开始平静下来。跑到英、法、意租界的老百姓也都连续返回了自己的家。躲回家去的伙计们也先后回到衡雅斋。掌柜的连口气儿也没得喘,请来专门操持红白事儿的茶房师傅开始筹办老太太的丧事儿,同时把存放在棺材铺里的楠木棺材拉回家,将老太太的遗体安放进棺材里边,停放在了客厅正中。办理妥当后,掌柜的又亲自赶到大哥赵如璋家去报老太太丧信儿。
见街面上已经有人行走,我也才敢从衡雅斋的门走出去,打扫门前乱七八糟的脏东西,清洗街面上的血迹。这一上了街才发现,衡雅斋左右和对面的店铺几乎都被砸了玻璃,还有的被扯下了窗户,踹开了门板儿,最惨的是铺面里的货物被抢得精光。相比之下,衡雅斋还真算是毫发无损。
这功夫,陆雄飞摇摇晃晃地走了来,他打量着街面上那些被砸被抢的店铺,问我:“德宝,知道为什么吗?前后左右都遭了难,就唯独咱们衡雅斋连根毫毛都没动呢?”
我说:“掌柜的好人有好报呗,再说了,咱们衡雅斋里供着那么些观音菩萨,他老人家保佑呀。”
陆雄飞撇嘴道:“菩萨保佑?那老太太怎么遭了殃呀?告诉你,小野特别发出了命令,便衣队的人一律不准动衡雅斋。”
我摇头:“小野?他能有这份好心?”
陆雄飞得意地说:“你这就不懂了吧?他呀,是为了给我面子。”
我哪里信:“李穿石在小野那儿说了你那么多的坏话,他还给你面子?”
这时候,赵如璋领着全家人奔进院子,倒头跪在老太太的棺材跟前呼天抢地的哭起来。几个孩子也跪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他老婆古氏哭不出来,拿手帕一个劲儿抹眼泪儿。
《玉碎》第二十七章(3)
掌柜的和我们也跪在棺材跟前一块儿哭起来。
全家人哭了一阵儿,陆雄飞就劝道:“节哀吧,老太太已经没了,您们作老人别再哭坏了身子,不管怎么说,日子还得过呀……”
掌柜的解释:“哎,是老太太死活不肯去洋人租界呀。话赶到这儿了,这我倒要讲句后悔的话了,当初就要老太太到你们家躲避躲避的,可是……”
没等掌柜的话说完,古氏就道:“弟兄,听你这话的意思,老太太死在你们家里,倒是我们要担罪名了?我倒要问一句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活蹦乱跳的,家里连块玻璃都没碎,怎么就单单让老太太挨了日本人的炮弹了呢?”
掌柜的气得直瞪眼,可是却没词儿应对。
我心想,有这个臭婆娘搅活,老太太的丧事儿非得出乱子不可。
赵如璋说:“老太太是我们赵家的老祖宗,我当儿子的当然要可着最大的劲儿操办,不这样就不能尽孝心。再者了,老太太本来就是死在日本人手里的,示威不示威的且不论,出殡上街表示表示当儿孙的悲痛之情有什么不应该的?”
掌柜的也恨恨地说:“对!我老娘死在日本人手里,怎么着也得出口恶气呀!”
掌柜的眼里闪着泪花儿说:“对!今个就为了老娘,管他日本人高兴不高兴!”
陆雄飞在一边着急,低声对掌柜的说:“老爷子,能不能单独跟您说句话?”
掌柜的拧着眉毛说:“你不用劝我,主意我已经拿定了,老太太是叫日本人的炮弹炸死的,这口恶气不出,我赵如圭还算是人吗?我就是要叫全天津卫都知道我老娘死的屈!死得惨!”
赵如璋连连点头说:“对!一定要把咱娘的丧事儿操办得最讲究,最排场!也叫日本人瞧瞧,咱们中国人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陆雄飞焦急地说:“老爷子,您就听我一句劝,日本人……”
赵如圭脖子一梗:“管他日本人怎么着!我亲娘都死在他们手里了,我还有什么顾忌的?!就这么着了!”
陆雄飞作了告饶的手势说:“老爷子,您们是长辈,到底怎么办这个丧事儿当然是您们说了算。您就再听我说一句话,您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当我放屁!成不?”
陆雄飞说:“这不奇怪,我的几十号人马还在他的便衣队里掺乎着呢,个个都是我的内应,他敢动动衡雅斋,我一声令下,就造他的反!”
掌柜的点头:“难怪前后左右都遭了殃,单单没动咱们呢……”
陆雄飞说:“这叫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小野怕得罪我,才不准糟蹋咱们衡雅斋。这节骨眼上咱们千万也别得罪日本人,对不对?这大哄大闹地出殡要是惹出毛病来,小野一翻脸,万一再响起枪炮来,衡雅斋能不能保得住可就难说了。”
掌柜的神色沉了下来。
陆雄飞说:“您就放心,这家里有我陆雄飞,便衣队他就是把天津卫闹翻了个儿,也动不了衡雅斋一根毫毛。可就一宗,咱们自己别找麻烦……”
古氏阴阳怪气地说:“哎呀,大姐夫有大姐夫的难处,在码头上一直端日本人的饭碗,得罪了日本人,往后靠什么发财呀?”
陆雄飞一拍桌子:“你放屁!”
古氏拉下脸叫:“你才放屁!我说差了么?谁不知道你陆雄飞跟日本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陆雄飞嗓门也大起来:“瞎你娘的扯!老子是跟日本人作生意,你先生不也给日本人瞧过病吗?!”
掌柜的拧着眉毛对陆雄飞说:“雄飞,当晚辈的不能这么跟长辈说话呀!”
陆雄飞不吭声了,可赵如璋不依不饶:“我哪能跟你比呀,听说这次闹事儿的便衣队里也有你不少的人马。谁不知道便衣队的后台是日本人呀?你当然不愿意得罪日本人了。”
陆雄飞红涨着脸:“老爷子可以作证,我的弟兄去便衣队,东北军可是都知道的!”
掌柜的点点头,对赵如璋说:“哥,这远的话就不说了,怎么给娘出殡,再好好商量商量……”
说完,赵如璋领着一家人气哼哼地出了门。
《玉碎》第二十八章(1)
天津人多半是好排场,好脸面的,对于婚丧仪仗一向讲究摆谱儿,且不说有钱的人家,就是一般紧紧巴巴过日子的家庭到了办婚丧事儿时,也是常常打肿脸充胖子,就是卖房子卖地,四处借钱也得把事儿办得漂亮,办得体面了。这就叫“耗财买脸”。
办丧事儿怎么叫办得体面排场呢?这在天津卫可是有一整套说法的。娶媳妇叫办红事儿,死人出殡叫办白事儿。搭席棚,吃白事儿酒席就不用说了,最要做出来给外人瞧的就是古氏所说的八八六十四抬。那才是最为讲究的一个方面。出殡就得行走,棺材要动弹就得有人抬,这个抬就是抬棺材的抬。抬棺材的杠大杠最长三仗六尺,最短的杠一仗二尺,杠有长短,也就有了轻重。小杠用人少,大杠自然用人多,有十六抬、二十四抬、三十二抬、四十八抬、六十四抬五种。一抬就是一个人,十六抬就用十六个人,二十四抬就用二十四个人。天津卫人家办丧事儿,一般都用三十二抬和四十八抬,特别阔气又特别讲究排场的人家才用六十四抬。一旦用了六十四抬,因为杠太沉,常常要用两拨人马换肩抬杠,也就是说要准备一百二十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