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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说:“据我的情报,赵老板是个谨小慎微的生意人,我看他还不敢蒙骗我的。”
李穿石还要说什么,小野摆摆手道:“算了,衡雅斋的主意你就放弃吧,你要知道,我们到天津来,不是抓一把就走的。我们要长期经营,长期!明白吗?像赵如圭这样很有影响的商人,我们要尽一切可能争取他与我们合作。这,就是长期经营的理念。凡是影响我们长期经营目标的,都是不可取的!”
在里屋的薛艳卿听了李穿石和小野这番谈话,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她心里想,赵老板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的三女婿竟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若不是小野拦着,衡雅斋怕是早已经叫他抢光了。想到赵如圭往日对自己的情份儿,她琢磨一定要想法子给赵老板报个信儿。可是这里戒备森严,没张必发话儿,她根本甭打算出楼门一步。房间里电话倒是有,可是打她搬进万国公寓那天,她就发现的这儿的电话只能打内线,外线根本不通。想到这里,她发起愁来。
再说衡雅斋这边,自老太太上了楼歇息,我跟掌柜的就一直战战兢兢地听着外边的动静,到了刚刚天黑时,外边什么地方又响起了几声枪响,掌柜的一惊,赶忙往楼上奔去,一边喊着:“快!快!快把老太太搀扶到仓库里边去!”
就这样一通忙活,大家又把老太太搀扶下楼来,叠玉也赶紧抱着小开岁跟随老太太躲进了仓库。
看着汽车拐出了胡同,掌柜的和陆雄飞才回到院子里,这时,天已经渐渐黑下来。掌柜的叹道:“老太太他们离开这儿,我这心里踏实多了……”这话还没落音呢,就听见外边“轰轰轰轰”连着响起了炮声,紧接着爆豆似的枪声也跟着响起来。
陆雄飞赶紧跑上楼顶张望,冲掌柜的喊叫道:“妈的,又打起来了!便衣队的人马又冲出来了!日本人猛往这边开炮呢!”
掌柜的一怔,跺脚喊了句糟糕,冲我叫:“快!快!快把汽车追回来!”
我飞也似地冲出大门,顺着汽车走的路追过去。后面,陆雄飞也跟着追了上来,我们刚刚追出两个路口,前面就落下炮弹来,“轰”地一声炸响,爆炸出的火光刺人眼睛。吓得我慌忙爬在地上。半天不敢动弹。
陆雄飞却不管不顾地朝前奔去,我本想也跟着陆雄飞追下去的,可是看着那爆炸的火光,小时候见到的火光冲天,房倒屋塌的情景又闪现出来,我浑身哆嗦着,
《玉碎》第二十六章(3)
两条腿像抽了筋似的站不起来。待炮声消停了些后,我才敢朝前面跑去。跑了没多远,就见几个迎头跑过来的几个汉子在惶惶地喊,说前边有辆汽车被炮弹炸翻了,顿时我心头就抽紧了。当跑到了下一个路口时,猛然听见小开岁的哭声和陆雄飞的喊叫声,心头一沉,再赶过去定神看去,果然见到那辆汽车冒着烟斜歪在路边。赶紧奔上前,见汽车的一个前轱辘已经被炸烂,陆雄飞一手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开岁,一手搂着已经吓得散了神的叠玉,瞅着冒烟儿的汽车发呆。
没见璞翠的影儿,我顿时就慌了,正要喊她,就听见卡车后面传来璞翠的哭声:“老太太呀!老太太呀!您可不能死呀!”
我赶忙绕着汽车后面,就看见老太太和那个司机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璞翠跪在老太太身边哭成个泪人。
我忙扑上前,伸手在老太太鼻子上试了试,已经没了气儿,也禁不住地大声哭起来“奶奶呀!奶奶呀!”
叠玉又奔了回来,扑在老太太身上哭喊着:“奶奶,您不能死呀!您不能死呀!”
这功夫,从日租界那边飞过来的炮弹接二连三地在附近炸响,陆雄飞跑过来,扯起叠玉,一边叫喊:“炮弹又落下来了!快躲躲呀!回头再哭!回头再哭!”
这时,两个青帮保镖拖着块门板走来,忙不迭地将老太太抬上了门板。
陆雄飞抱着开岁,拉拽着叠玉,我搀扶着璞翠,这一伙子人跌跌撞撞地往来路上奔去。
就在我们刚刚离开那卡车几十步远时,就听见一声轰响,地面震得乱颤,那卡车竟爆炸开来,油火“腾腾”地烧起几丈高的火苗儿,把半个天都映亮了。
陆雄飞叫了声:“妈的,好悬!”
我们这一伙子人失魂落魄地进了家门,一直在门口等候的掌柜的忙问:“老太太呢?老太太呢?!”
叠玉、璞翠和我都一齐嚎哭了起来。
掌柜的急了,一把抓住我喊:“老太太怎么了?怎么了?”
我哭说:“奶奶……死了……”
掌柜的劈头给了我一个巴掌:“你胡说八道!”
陆雄飞在一边说:“老太太真的没了……”
掌柜的园瞪着眼睛喊:“没了?!不可能!不可能!!”
陆雄飞恨恨地吼道:“是日本人的炮弹把老太太炸死了!”
这功夫,奔在后面的两个保镖抬着老太太进了院子,掌柜的忙扑上去,看见亲娘一脸一身的血,又拿手往鼻子前试了试,顿时呆傻了。他拼命摇晃着老太太,见老太太半天没有丝毫的动静,“扑腾”跪在地上狠命地冲老太太磕头,嘴里一边哭唤着:“娘啊!娘啊……”
我们也都跟着跪了下来,冲老太太不住地哭喊着磕头。
掌柜的突然想到,对陆雄飞说:“雄飞,趁这功夫,赶快把叠玉和开岁送到英租界里边去。”
陆雄飞点头,又问:“到了英租界住在哪儿呢?”
掌柜的说:“去找惠灵顿先生,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说着,掌柜的就给英租界惠灵顿拨通了电话,拜托他找房子,照顾叠玉和小开岁。惠灵顿在电话里满口答应。
陆雄飞也紧着带叠玉和孩子还有璞翠朝英租界赶去。
送走了叠玉,掌柜的刚刚松了口气,突然,有人“砰砰”地敲衡雅斋的门,这可是吓了我们一跳。
我壮着胆子问:“谁呀?”
就听见怀玉在外边叫:“德宝,是我,快开门。”
掌柜的忙打开衡雅斋的门,就见怀玉浑身是血地站在门口。
《玉碎》第二十七章(1)
见怀玉浑身上下都是血,掌柜的吓了一跳,忙抓住她的胳膊:“孩子,你怎么了?”
怀玉只说了句我没事儿,就招呼身后的那个叫梅子和孙冉的女学生抬着个浑身是血的保安队伤员进了屋来,她一把将柜台上的物件儿拨拉到地上,将那伤员轻轻放在了上面。
朝街上看去,才发现许多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都忙着把受伤的保安队和警察往救护车汽车上抬。
掌柜的惊讶地打量着胳膊上戴着红十字袖箍的怀玉:“怀玉,你……这是?”
怀玉只顾照看那伤员,头也没抬地说:“把家里的药箱子拿过来。”
掌柜的赶紧吩咐我去,我跑到后面,把平日里预备急用的药箱子捧到怀玉面前。
怀玉从里边翻出云南白药来,扶起伤员的脑袋,将药面儿囫囵个地倒在伤员嘴里,又叫梅子喂水,将药面儿全灌进伤员的肚子里。
掌柜的看着伤员的血顺着柜台上趟到地上,忙问:“这老总伤得不轻呀,得赶快送医院呀,怎么抬到家里来呀?”
怀玉在麻利地撕开那个伤员上衣,又解开他的裤腰带,一边说:“肠子都流出来了,要先包扎,再送医院去……喂,可要疼一阵的,忍着点。”
脸像张白纸似的伤员点头。
见街面上的伤员都运走了,掌柜的吩咐我打盆热水来,让怀玉和梅子、孙冉洗手。
我赶紧悄声对怀玉说:“你吃枪药了怎么着?老太太出事之后,掌柜的就够难受的了!”
怀玉愣了:“我奶奶怎么了?啊怎么了?!”
掌柜的一下子哽住了嗓子了,眼圈也湿了。
怀玉冲我叫:“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啊?您快说呀?”
我的眼淚忍不住地掉了下來。
怀玉更急了,跺着脚喊:“到底怎么着了呀?”
掌柜的长叹气:“你奶奶叫日本人的炮弹炸……”
话吐出了一半,他就说不下去了。
怀玉猛然站立起来,手里的筷子掉到地上。
我说:“奶奶已经……没了……人就在后院……”
怀玉疯了似的朝后院里冲了出去。
我赶紧跟了过去,将她领到停放老太太的偏房。
怀玉瞧见老太太蒙着白被子,僵着身子躺在门板上,恐惧地念叨:“奶奶……奶奶……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外边又“咣咣”地敲起门来,有人叫喊:“赵老板,快开门!快开门!”
这是那个太监刘宝勋的声音呀,这兵荒马乱的大半夜,他跑来干什么?
掌柜的虽然纳闷,但还是示意我去打开房门。
刘宝勋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神色惶惶地说:“赵老板,有人在后边追我,快!快把我藏起来!”
没等掌柜的问他的话,他就钻进帐房里面去了。
刘宝勋苦着脸央求:“哎哟,您快给我想想办法呀!我可不能叫东北军抓起来呀!”
掌柜的问:“东北军?他们不是在跟便衣队打仗吗?抓您干什么呀?”
刘宝勋摇头:“哎!一句话说不清楚呀……哎,赵老板,万一有人找进来,您可得保我呀!”
掌柜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边又飞速开一辆汽车,在衡雅斋门口一个急刹车,跳下许多保安队的人马,他们先将溥仪的那辆轿车团团包围,里里外外搜查个遍。随着就闯进来衡雅斋门里来。
掌柜的一看领头的竟是金团长,郭大器也在里面。赶紧迎上去招呼:“金团长……”
金团长只是点点头,冲郭大器命令:“派几个弟兄把前门后门都守住,不能有半点的马虎,谁要是放跑了人,军法从事!”
郭大器也来不及跟掌柜的说话,就忙给士兵们下命令。
士兵们拎着枪迅速四散开,将衡雅斋的前后门都把守得严严实实。
金团长脸绷得紧紧的说:“赵老板,门外那辆车上的人是不是进您这儿了?”
掌柜的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你们这是要找谁呀?”
金团长焦急地:“我就问你他们是不是进这里了?”
见掌柜的还在迟疑,金团长恼燥地叫起来:“赵老板,这可是天大的事呀!闹不好有人要掉脑袋的!你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金团长兴奋地:“是不是那个前清的皇上溥仪?”
掌柜的蒙了:“皇上?没见呀?只是来了个太监……”
金团长立刻走进帐房,却没见人影儿,探身一瞧,见桌子下面猫着个人,便喝了声:“嘿!出来吧!”
不得已,刘宝勋只得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金团长上下打量他:“你是谁?”
到了这份上,刘宝勋又摆起平日的架子,一边掸着身上的灰,一边慢腾腾地说:“你问我呀?我是大清国皇上身边的……”
金团长啐了口:“呸!什么年月了?还大清国呢!我问你,溥仪呢?”
刘宝勋瞥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皇上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吗?”
金团长提大了声问:“少废话!溥仪在哪儿了?”
刘宝勋带答不理地:“主子去哪儿,我当奴才的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