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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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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如璋扳着脸说:“日本人霸占咱们国土,欺负中国老百姓,这要是在我们家,我就不客气,请他走人!”
  我们掌柜的还是央求:“大哥,小野可是代表日本驻屯军司令来的,咱实在是得罪不起呀!您好歹把这顿饭吃了,再说,您这一大家子要真的撤了,咱老娘心里是啥滋味呀?”
  这边我们掌柜的劝赵如璋,那边陆雄飞怕冷落了小野,就用他会说的那么几句日本话跟小野碰杯灌酒,李穿石也从另一桌上跑过来招呼小野吃喝,我从小野的脸色揣摩,他肯定是看出了赵如璋要撤席是为了什么,但是他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照样吃喝。
  见赵如璋老半天的不上桌,陆雄飞火就上来了,他叫李穿石稳住小野,自己奔进厢房冲赵如璋瞪眼睛:“他大爷,今天可是我儿子‘洗三’,您这酒还没沾一口就要撤席,是不是我陆雄飞嘛对不住您的地方儿呀?!”
  知道陆雄飞是个霸道的青帮头头,赵如璋不温不燥的:“雄飞呀,你可别想歪了,这‘洗三’的酒我当然想喝,可是我不能跟日本人在一堆儿喝,这里边的理儿想必你是明白的,请多多见谅了。”说着他就往外走。
  那边,赵如璋老婆见家主要走,也拉着儿女们都站了起来。
  陆雄飞脸上现出怒气,还要喊什么,被我们掌柜的拿眼色拦住了,掌柜的对赵如璋说:“大哥,其实这酒喝多喝少就是个意思,您能来就已经是赏脸了,这些日子咱们都忙,我总想找个功夫跟您聊聊,今个不就是个机会嘛?这不,还准备着吃过了饭请您尝尝印度的‘马蹄士’呢。”
  一听见‘马蹄士’三个字儿,刚才还吊着眉毛板着脸的赵如璋立马就软下气笑起来:“哟,兄弟,干嘛还这么客气?”
  掌柜的说的印度‘马蹄士’是大烟的名字,平日里赵如璋是最好这一口,而且抽的特上瘾,只要有大烟,他连亲娘也可以不要的,他以往抽的都是两毛一合的香港“公烟”,算是大路货,而掌柜的说的“马蹄士”,是印度产的上等烟土,味儿纯,劲儿大,要比香港“公烟”贵上多少倍,一般人是抽不起的,掌柜的不抽大烟,我猜,他今天预备这上等的玩艺就是拿来对付赵如璋的,果然还真用上了。
  见掌柜的真的拿出一块马蹄模样的‘马蹄士’,赵如璋忙不迭的拿到手上,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舍不得撂下。
  掌柜的拿过那“马蹄士”说:“大哥,吃了饭,客人都走了,您就踏实的抽几口,如何?”
  赵如璋一脸都是笑:“得,得,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他已经朝饭桌那儿走去了。
  见家住又坐了下来,赵如璋的老婆孩子也都又坐下来,抓起了筷子。

'第10节' 《玉碎》第二章(4)
  掌柜的这才长喘了口气,也回到席上。
  本想发火的陆雄飞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连我都明白,赵如璋今天来这手不是冲陆雄飞,而是跟我们掌柜的过不去,“恒雅斋”这个门脸是已经过世的老太爷生前辛辛苦苦戳起来的,专营玉器生意而且还折腾得这么个红红火火,在天津卫可以说是独此一家。更难得的是“恒雅斋”门脸就在东马路和南马路拐角的地方,紧挨着日租界旭街,就是现今的和平路,那可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做生意的黄金地段,老太爷离世的前几年就琢磨把“恒雅斋”传给哪个儿子?照理儿说,应当交给大儿子赵如璋的,可是赵如璋偏偏有个抽大烟的嗜好,把“恒雅斋”交给他,实在不踏实。而我们掌柜的要孝道有孝道,要人缘有人缘,做事又十分的有板有眼。所以15年前老太爷闭眼之前,就把紧邻着“恒雅斋”门脸后边的两层灰砖楼房给了赵如璋,把“恒雅斋”传给了我们掌柜的了。赵如璋自然心理不服这口气,谁都明白,一座楼顶多值几千现大洋,可“恒雅斋”这块牌匾还有那些古董玉石可是没价的。这些年来,“恒雅斋”越来越红火,而赵如璋那边虽然靠行医治病赚钱,天天都有一些进项,但也架不住他那杆大烟枪呀。他那头一个老婆就是因为他抽大烟,嫌他没出息,偷偷跟个海轮上的水手跑到南洋去了。好几年后,他才把古氏娶进了门儿。古氏能生能养,一连气给他生了四个儿女,但赵如璋抽大烟的毛病仍然改不了。赚进得少,花出的多,眼见得哥儿俩的日子就不是一个层色了。到了前四年,赵如璋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要卖楼。我们掌柜的出了个高价,就把楼给买下来了,就成了如今前门脸后住家的格局。
  瞧着兄弟日子越来越红火,赵如璋眼红,心酸,再加上老婆在耳边没完没了的念叨怨恨的话儿,他这股子气早就要想找个机会发泄发泄,偏偏兄弟家又抱上个外孙,请他吃喜酒,他实在不想来,可拘着面子,又不好不来。故地重游,本来就不是个好滋味,再看到场面这么热闹,这么喜庆,心里不是个滋味呀,这才捏了个词儿,想硬生生的撂这么一下子。还亏了我们掌柜的准备了“马蹄士”,总算是把赵如璋一家子安顿下来。
  这一切也不知道那个日本人小野察觉了没有,反正见他是酒足饭饱,拿着掌柜的送他的唐朝的白玉观音挂件,心满意足地走了。
  待宾客们都走干净了,赵如璋也抽足了大烟回了家,掌柜的把陆雄飞叫到“恒雅斋”门脸上,把活计们都支到后边,郑重其事的问了一句:“雄飞,现在就咱们爷儿俩,你说实话,今天那个日本人是不是你招来的?”
  喝了酒的陆雄飞说话爽快多了:“是我……”
  掌柜的拉下脸:“你也是三十大几的的人了,这么要紧的事怎么也不商量商量?!现如今一提日本人,天津卫的男女老少都是红着眼咬牙根呀,咱躲还躲还躲不及呢,你倒往家里招!你就不怕人家给咱按上个亲日派、汗奸的罪名?!”
  陆雄飞不以为然:“爸,您也太嘀咕了,连政府当官的都跟日本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的,咱这算什么?”
  掌柜的摇头:“当官的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他们有枪、有钱、有权,可咱们是老百姓,图的是过安生日子!你就看不出来,日本人在关外连东北王张作霖都敢杀,日后在关内还能消停了?这功夫眼儿你偏去招惹他们,你这么聪明的人是错了哪根筋了?”
  陆雄飞有词:“叫您说着了,就是因为将来天津卫一准是日本人的天下,我才多搭了这么一条路,日后张学良的队伍一撤,没有几个日本人的门路,您这“恒雅斋”价值连城的古董,还有我那脚行买卖,怎么个保险法?”
  我们掌柜说:“雄飞啊,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咱都能往深里交,只有这日本人,已经是跟东北军结下大仇的了,而东北军也决不可能善罢甘休,你走这条路不就是往虎口里钻吗?!”
  陆雄飞脸上带出讥讽:“东北军都是窝囊废,连他们的张大帅都让日本人弄死了,不也没尿吗?再则,东北军在天津能呆多少天还难说呢。去年是阎锡山、傅作义,再以前又是张作霖,再一大前又是曹昆,吴佩浮,那些靠枪杆子吃饭的,在天津地面上就跟走马灯似的,我怕他个球?!”
  掌柜的撇嘴说:“你是不是以为跟日本人套近乎就没亏吃呀?”
  陆雄飞话也带着刺儿:“话说回来了,您不也没停了跟日本人打交道吗?”
  掌柜的说:“我那是跟日本人做生意,一手钱,一手货,人走茶凉啊。”
  陆雄飞:“我也得做生意呀,现如今海河边上四五个码头,这几年来船、卸货最多的就是日本人,千八百个脚力抢这碗饭吃,我不把日本人摆弄顺了,我那帮兄弟就得喝西北风去!您知道吗?”
  掌柜的说:“我可没拦着你在码头上做生意,我是说别把日本人往我家里招!”
  一听这话,陆雄飞脸上更不是颜色了:“您家?!听这话意思,这地方没我陆雄飞的份儿?不错,我是你们赵家倒插门的女婿,可我进你们赵家前前后后也没有白吃干饭吧?前年南市那帮杂不地几十号人到这儿闹事,又是枪又是棍的,不是我在这儿顶着,您这“恒雅斋”不早碎八瓣了?!”

'第11节' 《玉碎》第二章(5)
  掌柜的说:“雄飞,你这话扯到哪儿去了……”
  陆雄飞接着说道:“去年,阎锡山的兵的醉了酒跑到这儿撒泼,窜上楼去要扒洗玉的衣裳,不是我陆雄飞,您那洗玉今天还能囫囵个的出头露脸吗?天津卫谁不知道我陆雄飞最讲义气,您要是嫌我在家里给您添腻歪,咱爷们立马儿就搬出去,往后再有什么麻烦,您就另请高明吧,可您得跟叠玉讲明白,不是我陆雄飞不明世理,不讲孝道!”说着,他从货架上拿起一尊乾隆时候的白玉观音在手里掂着:“到时候您总不能指望这石头做的神仙救您的驾吧?”
  陆雄飞话说到这儿,我们掌柜的就没辙了,别看陆雄飞仪表堂堂,挺有外面儿,可骨子里他就是个高级杂不地、臭混混。我们掌柜的虽说心眼够使的,可碰上这号的,也没辙,况且,当初我们掌柜的点头把怀玉许给陆雄飞,也是有几分借他的势力护家保业的意思,他也不想跟陆雄飞闹翻了脸,所以那天晚上的话也就没聊下去,正好老太太有事叫我们掌柜的,就打岔过去了。
  掌柜的离开“恒雅斋”,我就赶紧走进去盯摊儿,掌柜的早就定了规矩,门脸这儿黑天白昼不能离人,特别是晚上,除了锁上门窗的铁栅栏,而且所有的玉器古董还要统统锁入库房,钥匙在掌柜的手里拿着,我就睡在柜台上值夜,直到天亮帐房、伙计们进门。
  见我进来,陆雄飞换了一副笑模样说:“得宝,跟我出去到日租界去玩玩?新近来了几个高丽小娘们,有姿有色,想不想尝尝鲜儿?我请客。”
  我当然想去,20岁的大小伙子,还没娶媳妇,马路上看见个长头发的下边就支起“帐篷”了,憋得熬不住了,就在被窝里自己给自己捋管儿,以往陆雄飞带我去过侯家后的窑子里玩过,那都是中国娘们儿,有高丽娘们我当然想去开开眼界,可我这个人还算是有脑子的,掌柜的刚刚为日本人的事生了气,我这就往日租界跑,万一叫他知道了,半个月就没好日子过了,我就说:“谢谢您了,一会儿掌柜的还让我去回话呢,改日您一定再给我个机会。”
  这会儿陆雄飞手下一个外号叫“臭劣咕”的迎上门,横着膀子晃着头,拥着他去了日租界。看得出他今天把掌柜的说没了词儿,显得特别的得意,走了老远了,还听见他哼着戏文:“一马离了西凉界……”

'第12节' 《玉碎》第三章(1)
  俗话说,怕什么就来什么,我们掌柜的就怕粘日本驻屯军的边儿,可偏偏的没几天又让他撞到那个日本人小野。说来也是巧,那是在前清皇上溥仪那儿撞上的。我前边讲过的,掌柜的外孙“洗三”那天,从前清皇帝溥仪那儿来了个太监送贺礼,那人自称刘宝勋,是溥仪从北京紫禁城里带出来的贴身奴才,那个落魄的皇上特别器重他,出静园办什么要紧的事,常常是派他的差。这一天,刘宝勋又找上们来,要我们掌柜的去静园看货,就是玉器古董。掌柜的忙叫上我,跟着刘宝勋朝日租界赶去。静园在日租界西宫岛街上,也就是今天的鞍山道。前清的皇上溥仪那一阵就猫在那里边,虽说是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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