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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器笑笑:“团长,我知足了……”
到了早上五点钟,负责执行死刑的军官和监刑的军官都来到了牢房。验明正身、戴上镣铐、给郭大器照相……该走的程序都走过了,荷枪实弹的士兵刚刚把郭大器押出牢房,匆匆奔进来一个军官,代表军长宣布谁也料不到的命令:死刑暂缓执行。
原来,就在头天晚上,就是九月十八日深夜,关外的沈阳出了件惊天动地的事儿,关东军突然攻打了东北军的军营,杀人放火,一晚上就占领了沈阳城,紧接着,关东军又占领了辽宁,吉林省好几十座城池。也就是七八天的功夫,东北的大半的河山都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这就是后来人们都知道的,叫中国人世代蒙羞为耻的“九、一八”事变。
关东军占了沈阳的消息一传出来,驻在天津卫的东北军上上下下一下子就炸了锅,他们大多数人的亲娘老子、老婆孩儿都在关外,日本人这一折腾,就等于抄了他们的后路,端了他们的老窝儿。人人喊着要杀回关外去跟日本人拼命。更有高层的军人骂娘说,郭大器杀了败类、汉奸是有功之臣,我们不去杀日本人,反而要杀自己的英雄,还有没有天理?!就这样,郭大器才意外地拣回了性命。
那些日子,整个天津卫的老百姓都是人心慌慌,再加上抗日游行的示威队伍都涌上了街,整个天津卫就像开了锅似的,再看不见往日那忙碌作生意,悠闲过日子的景象了。
连着几天,“恒雅斋”都没开门做生意,所有值钱的玉器古董都锁进了仓库里。到了晚上,掌柜的带着我就睡在柜台上,我的枕头下塞着一把斧子,掌柜的枕头边压着一把手枪,生怕有什么意外。掌柜的在柜台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是睡着了,梦话里也是不停的叫怀玉的名字。瞅着掌柜的那瘦了一圈的脸和塌塌的眼窝儿,我心里真是愧死了。
老话说,福兮祸所依,真是没错儿。“沈阳事变”搅乱了天津卫,但是也出人意料之外地救了怀玉。“沈阳事变”后的第三天,晚饭前后,听见有人敲院子的门,我正要去开门,掌柜的拦住了,他自己走到门边,戒备的问是谁。
就听见外边是怀玉的声音:“爸,是我呀……”
《玉碎》第十六章(4)
掌柜的赶紧开了门,见怀玉穿着一身窝窝囊囊的军装,立在门外,身后跟着金一戈。
金一戈说:“赵老板,闺女我给你送回来了,您瞧好了,人可是好好的。”
掌柜的又惊又喜,满眼是泪,一边往门里拽怀玉,一边冲金一戈作揖:“金团长,您就是我们家的救命菩萨呀,谢谢您了!谢谢您了!”
掌柜的吩咐我给陆雄飞打电话,叫他回来陪金团长喝酒。
掌柜的取来衡水老白干,亲自为金一戈满上盅,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对着金团长说:“金团长,您就是我全家的大恩人,我今个儿要敬您三杯!先干为敬,我就喝了……”一仰脖就喝下一满盅。
金一戈摇头叹气:“哎!现在沈阳那边是音信全无,我老娘跟我兄弟一家子是死是活都说不准呀。”
掌柜的忙安慰:“报纸上不是说关东军攻打的是军营吗?老百姓惹不着他们吧?”
金一戈摇头说:“王八蛋关东军才不管那一套呢!在沈阳城烧杀抢掠呀!我们东北军的参谋长都叫他们抓起来了。哎!我他妈的真后悔,要是早几天把她老人家接到天津该多好呀。”
说着,他后悔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碟碗乱蹦。也不等掌柜的敬酒,他一连气儿的喝下了四五盅。又红着眼睛骂日本人,骂南京政府蒋介石:“他妈的,北边的日本人抄了我们老家,南边的蒋介石又不准我们杀回去跟日本人拼命,还要我们服从国家大局,听候国际调停……呸!鸡巴国家大局!狗屁国际调停!我们亲娘老子叫日本人杀了,祖坟都叫日本人挖了,还不准我们跟日本人拼命,算什么鸡巴政府!狗屁政府!”
掌柜的听着,禁不住的点头,但又不好跟着他一起骂,同情地说:“等沈阳那边消停了些,赶紧回去把你们老太太接到天津来吧。”
金一戈叹道:“就怕这辈子再也回不去了……”
他点头,吩咐我去厨房弄碗醒酒的汤来。
等我端着热汤走回来的时候,看见李穿石正进了门。
《玉碎》第十七章(1)
李穿石是接到洗玉的电话,听说怀玉给东北军放回来了,便赶了过来。见了怀玉,李穿石笑脸盈盈的:“二姐回来了,我就说嘛,没大事的,听说郭大器的命也保住了?真叫我高兴呀!”
经历了这一番折腾,怀玉对李穿石的品性已经看透了,她冷冷地说:“是啊,全亏了金团长他们,要是指望自家人,我大概这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说着,她就走进自己的屋里去了。
李穿石脸只是略红红脸,就扯着洗玉跟着走进怀玉的屋里。说:“怀玉姐,反正你出来了,郭大器也平安了,我这心里面呢,也就踏实了,你怎么怪罪我都无所谓了。”
怀玉想说什么,话又咽了回去:“嗨,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信,日子长了,你自个儿慢慢品吧。”
洗玉哪里肯放过:“姐,你说到这儿又不点透了,叫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往后叫我怎么跟他过日子呀?”
洗玉说:“姐,你可别闹误会了,穿石说,他要那清单呀,就是日后为了提防大姐夫的,他可是没别的意思啊。穿石也保证了,决不跟爸爸说的。”
怀玉还想说什么,又摇着头叹道:“算了,算了,国家都乱到这种地步了,说这鸡毛蒜皮的事儿还有什么劲儿……”
送走了金一戈,李穿石说市政府要连夜开会,也匆匆出了门。掌柜的吩咐我:“去,把怀玉给我叫来。”
我猜想,掌柜的准是要冲怀玉发脾气的,我刚转身,掌柜的又叹气:“哎,算了,算了,明儿再说吧,我也累不起了。”
掌柜的回了自己屋,灭了灯,隐隐约约的听见他又对娃娃哥叨念着什么。
我刚刚躺在炕上,大门外就有人敲门,我忙趿拉着鞋奔过去问:“谁呀?”
门外是个姑娘声音:“赵怀玉的同学,来看她的。”
这时,怀玉早已经听到,匆匆赶了过来:“德宝哥,是我的同学,快叫他们进来。”
打开大门,没料到竞“呼啦”的拥进来一大帮的学生,围住了怀玉又说又叫,里面有几个我是认识的。
掌柜的对怀玉说:“我把话撂这儿,从现在起,你不准迈出大门一步!你要是敢出去,就……永远别回来!”
说罢,掌柜的涨红着脸走出去。
怀玉睁大眼睛瞅着掌柜的背身,嘴唇儿打着抖,眼里汪出了泪花儿。
叠玉和怀玉忙拿好话安慰着怀玉。
我也说:“怀玉,掌柜的也是为了咱们全家好,甭管你心里头怎么想,怎么着也得让他顺过这口气呀。”
我们几个我一句他一句的劝,怀玉不再说什么了。大概也是瞅见掌柜的发了那么大的火气,一连几天她还真的没出大门,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仓库里,吃饭的功夫也不出来,我去叫她,只见她坐在那里发愣,一看就知道,她心思早已经飞出去了。
那些天,街上抗日游行示威的人马从早折腾到天黑,隔着高高的墙围子,喊口号的声音都震得耳朵发疼。眼见局势是越来越乱,掌柜的吩咐“恒雅斋”紧关大门,除了他和陆雄飞出出进进,还有厨子上街买菜,后院的门也时常上着闩。从早到晚,掌柜的都是不错眼儿的紧盯着家里每个人,特别是怀玉,谁都不准迈出家门一步。
虽然不准家里人掺乎外边的事儿,但掌柜的还是极想知道时局的变化。他时不时的往外要电话,找商会打听同行们都有什么举动,找英租界的惠灵顿探听外国人对沈阳事变的看法,他又吩咐我每天晌午前都到东门去卖回当天的报纸给他瞧。
那些天,整个天津卫就像开了锅似的,抗日游行示威的队伍一拨儿接着一拨儿,从南马路到东马路的,从西马路到北马路的,从南门到北门的,从西门到东门穿城厢的……游行示威的人把华界每一条街道都挤得满满当当。漫天的标语上写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血债血还!”“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字样。喊口号的,举标语的,唱歌的,每个天津人都是一脸的义愤,好像再不吼几声,就要爆炸似的。还有那些学生,喊口号、唱歌嗓子都沙哑了,不少还是孩子样的脸上,都淌着泪。
瞧着这场面,这阵势,从脚底下到脑门儿,不由得你不热血沸腾。沿街做小买卖的商户人家,也紧着给游行的人们送茶送水,平日里横着膀子走路,对人喝三吆四的警察,这会儿也尽职尽责维持街面上的秩序,让游行的队伍顺顺当当的走过来、走过去。打我记事起,就没见过中国人这么齐心过。
那天我去东南角买报纸,看几个从东北来的学生声泪俱下的讲演,说日本人怎么在东北糟蹋中国人,怎么横行霸道的强占中国的地盘……突然,我在人群里瞅见了小野,这小子是一身中国人的打扮,装扮成个记者的样子,拿着照相机冲那几个东北学生一劲儿的照按快门。我心里说,这兔崽子胆子也忒邪乎了,满天津卫的人都恨不得扒了日本人的皮,他竟然还敢出了日租界在中国人中间晃荡?当时我真想大喊一声:同胞们,这兔崽子就是日本当兵的呀!可是我没敢,我不能给掌柜的的惹事儿。就在这时,偏偏小野扭头也看见了我,我正想扭头走人,小野却叫住了我。他说:“这不是赵德宝吗?”
我慌了神儿,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野凑到我身边,要把我扯到胡同里说话。我躲闪着,见他身边还跟着两个粗壮的男人,腰里都是鼓鼓囊囊的,一定是枪,只得跟他走进胡同里。
《玉碎》第十七章(2)
小野话音里拐着弯的问:“你怎么没去游行呀?”
我没吭声。
小野又问:“天津人都在骂我们日本人,你为什么不跟这去骂呀?”
我心里说,操你妈!要骂我就先骂你这兔崽子!可是想到掌柜的叮嘱,我不敢。
小野又问:“你们赵老板呢?他的,是不是也上街游行了?”
我摇头:“我们掌柜的是生意人,不问国事的。”
小野迷着眼睛:“真的?”
我点头:“当然了,这些天我们恒雅斋都关门了,生意都不做了。一连几天,我们掌柜的,还有我们全家,连大门都没出过呢。”
小野得意的点头说:“嗯,赵老板的,明白人。你的,要跟老板学,也做个明白人。”
我也不敢在街上逛了,买了几份报纸就往家里赶。我扫了报纸几眼,见每张报纸上都有粗黑的大字,每个题目都扎眼刺心:“继九、一八日军占领沈阳后,二十一日日军又占领吉林!”、“日军在东北烧杀奸淫无恶不作!”、“红十字会调查沈阳陷落我军警民共死五百余人!”、“请愿出兵抗日,收复失地,全国学生发起赴南京请愿运动!”、“北平上海举行抗日救国大会强烈要求对日宣战!”、“十七路军杨虎城将军致电蒋委员长主张团结抗日!”“北平学生抗日救国联合会抗议国民政府不抵抗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