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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玉一进门,我就想凑到她跟前去说句亲热的话,可是一看见她,我的嗓子眼就发干,腿脚就发软,刚刚说了两句话,楼上就奔下来了璞翠招呼怀玉。说是老太太急着要见她。怀玉这又匆匆上了楼。
好半天,怀玉才跟老太太说过了话,下了楼,没等我凑上去呢,她又急着把从静海带回来的鲜黄瓜,洋柿子分给叠玉和洗玉,姐几个说着话,她又拿马莲草编的蛤蟆逗小开岁玩,直到待她放下了开岁,我才得机会跟她脸对脸的说上话:“回来了……”
怀玉笑了,拿出一只蝈蝈笼子:“德宝,看,这是什么?”
我定神一瞧,原来里边有一只翠绿的大肚子蝈蝈,一下子让我想起那次在胡家庄跟她一块儿逮蝈蝈的事,心里“扑腾,扑腾”的跳起来。
怀玉鼓起润红的小嘴朝蝈蝈轻轻吹了口气儿,那蝈蝈就抖起翅膀“蝈蝈蝈蝈”的叫起来,那声儿真好听,从耳朵里灌进去,直往胸口里边钻。
怀玉笑着说:“这声好听是不是?”
我连连点头:“好听,好听!”
怀玉说“拿着,给你了。”
我有些结巴:“……真的给……我了……”
怀玉说:“我欠你一个蝈蝈嘛,哎,你可得好好伺候它呀,不能把它养死了。”
我忙说:“您放心,我……就把它当我的爷供起来,行不?”
听这话,几个小姐都笑起来。
打那起,我真的尽心尽力的伺候那蝈蝈,把它挂在我睡觉屋的窗户上,鲜大葱,鲜黄瓜勤着喂,到了晚上,往炕上那么一躺,一边听着蝈蝈唱歌,一边想着跟怀玉一块儿在草地里逮蝈蝈的前前后后,那真是个享受啊!天太闷热时,我就拎着那蝈蝈上到二楼顶的平台上,叫那小东西过过凉风儿。
回来的转天,怀玉就跟掌柜的商量:“爸,我几个月没上学,功课都快忘光了,您不能不让我去学校呀。”
掌柜的摇头:“学校现如今就是个惹事的地方,还是不去的好,再说了,你们女孩子能识文断字就行了,就是再大的学问,往后还不是图嫁个好人家,穿衣吃饭?”
怀玉脸上泛红:“您扯到哪儿了呀?”
掌柜的说:“这是大实话嘛。”
怀玉拧着眉毛说:“那我也不能总呆在家里干坐着呀!”
掌柜的说:“还愁没事干呀?库房里的货早就该清理清理了,叫别人干我还不放心呢。”
库房就在掌柜的睡觉那屋隔壁,大门是托英租界开“英伦家具店”的惠灵顿先生找的德国师傅特制的。德国人做的钢铁家伙任何人是比不了的,足有上千斤的钢门,打开,合上,竟然没有多大的声响,那门一关上,门缝儿严丝合缝儿,一张纸薄不薄?可也插不进去。别管什么家伙也甭想橇出个缝来。锁心儿是卧在门里边的,钥匙插进去,还得转密码轮盘,对着密码左右来回转三圈才能打开。那时候,天津卫和北京城都有过古董店被歹人劫抢的事,所以掌柜的对库房格外地留心。平时,库房的钥匙都是拴在他自个儿腰上,“恒雅斋”的伙计一律不能沾库房的边儿,就连女婿陆雄飞也不能往里边迈腿,全家晚辈人里,只有我能进去,可也得掌柜的亲自开门锁门。掌柜的破例叫怀玉进库房,就为了稳住她的心,不要它再出去惹祸。
当下,掌柜的就打开后院的库房,指着货架上一排又一排的玉器对怀玉吩咐:“这些玉器古董都得分门别类地重新造册,不明白的就问德宝,再不明白的问我。”
怀玉头一次进库房,她睁园了眼睛叫:“哎哟,爸,原来咱们家还有这么多的宝贝呀?!”怀玉本来就喜欢玉做的玩艺儿,猛一见那么好玩艺儿摆在那儿,高兴的不得了。
见怀玉这样喜欢,掌柜的也笑了:“你们姐三个,就你跟玉有点缘份,喜欢就天天来,好好琢磨琢磨这些玩艺儿,不光是长见识,还能长你的灵性呢。”
怀玉学着掌柜的样儿说:“知道,玉嘛,先是一个温字儿,再是一个润字儿。”
掌柜的被逗笑了:“你要是早悟透这两个字儿,还能吃那么多苦头?”
怀玉撇嘴笑了。在乡下闷了几个月,她确实学乖了,再不跟掌柜的犟嘴,一连着多少天,她都泡在库房里边摆弄玉器玩艺儿。见她这样,掌柜的也就松下心来。
玉这玩艺儿,不但越玩越招人喜欢,而且里边的学问也忒多,就像一汪子没底儿的水,人一掉进去了,就情不自禁的往里边扎,越扎越深,越摸不着底儿还越想往下面扎,直到把你这一百多斤身子全搭进去,把你这一辈子时光全陪干净,你还不知不觉呢。那些天怀玉真是着了迷了,一件玉器一件玉器的摆弄、琢磨,还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天,趁她不留意,我翻开她的本子看,见她把每一件玉器都画在了本子上,画的还挺像,画的边上还写着些字儿,头一页,在画的玉佛旁边,她写着几个字儿:“玉的本质,温?润……”还没来得及往下看,她就一把抢过了本子,骂我不该偷看她的秘密。
'第40节' 《玉碎》第八章(5)
我逗她说:“只看见一个‘温’字儿,一个‘润’字儿,这是掌柜的天天挂在嘴边上的话儿,也算秘密呀?”
她让我说说那两个字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温嘛,就是温温乎乎,不冷也不热不远又不近的意思,那润嘛,就是湿湿乎乎,没棱没角可在什么地方都能喘气儿,什么东西都能渗到里边去的意思。”
她想了好一会儿说:“你说的有点道理,但也不全对。”
我不服气:“那你说给我听听。”
她沉了一会儿说:“我还没琢磨透呢。”
那些天怀玉就是一门心思的琢摸玉,连学校同学来找她,她都没心思跟人家说长话儿。天天能跟她一块儿说玉器论古董,真是件高兴的事,最叫我高兴的还是听见怀玉在库房里叫我的声音:“德宝,你来一下!”
甭管我手里干着什么,我立马大声应着,一溜小跑奔进库房:“妹子,我来了,什么事?”
她指着玉器玩意儿问这问那,我就可着劲的应对她,她圆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瞧着我,一会儿又打量玉器,一缕头发搭拉在她的脑门边上,柔柔的飘来飘去,她挨着我是那么的近,身上那股带香味的热乎气儿烘着我的脸,叫人打心底下生出一股劲儿,想紧紧的抱她,亲她,但是我不敢,实在是不敢。虽说掌柜的把我当亲儿子看待,可我心里明白,在这家里,我跟几位小姐不一样,说话,干事儿都得有个分寸,掌柜的待我太仁义了,我不能做对不起他老人家的事,想起从前偷看小姐们洗澡的事,我就有一种犯了罪的感觉,所以,每次对怀玉有非分的念头,我总能自个儿把浑身上下的那团火强压下去。
见怀玉也进了库房干活儿,陆雄飞心里不是滋味,我听见他对叠玉叨咕,怎么你爸让怀玉进库房,为什么不让你进去呢?都是亲生的闺女儿,还有薄有厚么?叠玉说他,你怎么净往歪里想呢,爸是怕怀玉再出去惹事儿,才叫她进库房帮忙,好栓住她的心。陆雄飞才没了话。
那天,我跟怀玉正在库房里干活呢,陆雄飞闯了进去,一开口就是酸不拉叽的话:“哟,德宝,有二姨陪着你,干活儿特别的有劲儿吧。”一边说着,一边还拿眼神在库房里瞟来瞟去。全家人都知道,陆雄飞一直惦记着掌柜的家业,他早就跟人家说过,掌柜的没儿子,将来接管“恒雅斋”家业的当然就是他这个当大女婿的。
掌柜的自然明了陆雄飞的打算,对他也总是有几分戒备,他说过多少次,除了我和怀玉,没他点头,家里任何人是不能进库房的,所以见陆雄飞冷不叮进了库房,我立马说:“大姐夫,掌柜的规矩您是知道的……有话我跟您到外边去说,掌柜的要是瞅见了,我们就为难了。”
陆雄飞脸上讪讪的,停了步,说:“对,对,别叫你们为难……”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念叨酸话儿:“我走,我走,别耽误你们办事儿。”
怀玉并不明白“办事儿”的真正意思,我怕她生气,也装作没事一样。后来陆雄飞见着我又说:“德宝,怎么着?怀玉那一对大奶子摸了没有?”
我通红着脸瞪他:“你说的嘛呀?”
陆雄飞“嘿嘿”笑:“小子,你别装蒜了,你打你是个坐怀不乱的主儿呀?鬼才信!”
偏偏的,就叫陆雄飞说着了,面对怀玉这样的美人儿,我真是没法控制自己。
那天下午,怀玉又在库房里叫我,我赶紧跑过去,见她手里托着去年从陕西古董贩子手里收来的一件叫玉鸟的玉器问我:“德宝,这是什么?有什么讲究?”
我心一跳,她怎么问起这个?我怎么应答呀?
这玉鸟就是一根玉棒儿,上边刻着鸟头、鸟身,其实就是古人拿玉石雕的男人的老二,听掌柜的说过,古人把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当作最大的事儿,家里供着这玩意儿,传说男人就金枪不倒,儿女成群。人死了,就一块儿埋进棺材里,带着它转世投生,来世还是个能生孩子的主儿。怀玉手里的这玩意儿,就是人家从古墓里挖出来的,起码是商朝以前的宝贝。
怀玉问:“你倒是说呀,这像擀面杖似的,也是什么宝贝吗?”
我含含糊糊应了一句:“这是……男根……”
怀玉还问:“南根?什么南根北根的?”
那天特别热,怀玉就穿了件没领绣花薄沙的小褂,太阳从门口斜照在它的身上,仔细看都能见到她的里边兜奶子的罩罩。我的心口乱撞起来,非份的念头又拱了出来,我直盯着她的眼睛,故意把话说得特别的明白:“不是南北的南,是男女的男,男根,就是我们男人身上有,你们女人身上没有的东西。”
怀玉这才醒过味来,一团火“腾”的就烧上了脸,像是烫了手似的扔下那玉鸟,跺着脚骂我:“该死你德宝!该死你德宝!”
我笑着逗她:“怎么我该死?是你紧着问我的呀。”
她两个小拳头一个劲地捶在我身上:“你坏!你坏!”
我挺在那儿不动弹,任她捶任她打,心里是从没有的舒坦,一股子热气儿的在全身上下翻腾着,人像是醉了酒,晕晕的。
她捶打了一阵子也就停下拳头,站在我面前喘粗气儿。
也不知道从那儿来的邪胆,我一下子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自个的脸使劲的贴着她的脸,接着就没命的亲她的嘴,整个人就跟驾在云里似的,软软的飘呀,飘呀……打娘肚子出来,我就从来没尝过这种滋味呀。
'第41节' 《玉碎》第八章(6)
怀玉大概是叫我弄傻了,僵在那里不动弹,过了一会儿,她的两只手才推我,一边抖着声音说:“别,德宝,别这样,你吓着我了……”
我立马的从云里掉了下来,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混帐的事儿,整个脑袋就像罩在一口大钟里似的,“嗡嗡”震响,看着她惊慌的眼神儿和乱头发,心说,妈的,赵德宝,你小子惹大祸了!我差点给她跪下,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妹子……我犯混了……你饶了我吧……”
她转过身,一边喘着,一边梳拢着头发。
见她不说话,我心里更打鼓:“妹子……是我犯糊涂……饶了我吧……千万千万别跟掌柜的说……求求你了……”
她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板脸说:“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