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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内百脉生生不息,澎湃如江河湖海,做着无比精微的天道运转。
渐渐地,他觉得自己也化身到风中,化身到天地之间,与天地共呼吸,共命运,举手就是天,翻掌就是地。
这等毕生难求的机遇让他如痴如醉,恨不得自己就变成妖皇,替身以上。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古以来,世人不惜一切,前仆后继地追逐在那茫茫天道之路上,誓不回头。纳天地于胸,掌命运于一手,那是何等的动人,何等的令人向往。
随着意识的深入契合,杨真渐渐地能感受到妖皇的兴奋、愤怒、悲痛、仇恨等,越来越深层次的情绪,不自觉地与之同悲、同喜、同怒……
时光消逝,火热的战意渐渐消退,意兴索然。
四方的压力越来越大,剑气狂潮渐渐如泥潭一般黏稠密集,可挪移的空间越来越小,首尾难顾。手中的天诛也越来越沉重,再难以挥洒自如。
无奈,疲惫,愤怒渐渐膨胀了起来。一种名为孤独的悲哀,无可抑制地浮上心头。
眼下的情形与三千年那一役,是那样的相仿,唯一的不同,是当年有无数族人在身边一起奋战,纵然天崩地裂,山河倒转,也毫不退缩。
不……吾乃九部之王,不败妖皇,吾要斩杀敢阻挡一切的一切!
“吼!”一声如雷咆哮在长空炸开,一柄开天巨斧绽放着万丈金芒,刃上闪耀着血色雷霆,缓缓浮上苍穹。彷佛孤岛从大洋中升起,沧海变桑田,顿时掀起滔天冲击波,所有剑光都如同陷入了一轮巨大的潮汐之中,眼看就要被搅成一锅粥,粉身碎骨。
“妖孽,休得猖狂,一德来会你!”
“嗤啦——”一道如苍龙一般的青雷怒电至天外而来,劈开了苍茫云海,重重鞭在金斧上,如天刑一般惩罚那罪恶之斧!
万里云空陡然一暗,战圈内外修为稍弱的昆仑弟子只觉目茫一片,耳鼓嗡嗡作响,疼的厉害。
神兵交击,顿时令十里云海浪涛排空一片,被天外怒电和金斧交击的冲击波,裂开了一道河界般的云峡,露出了黑森森的万丈深渊。
金斧血电激闪,光芒顿时收敛大半,妖皇驭着蛟龙正孤零零地位于那黑渊之上,无数道剑光正乘着四散的云浪,飞驰远离这斗法所在,静候着法尊大展神威。
青色怒电不依不饶,化作无数条千丈雷龙,从虚空八极扫来。
杨真迷失的心神在这一击之下,猝然魂魄归舍,只觉浑身电噬虎震,酥软无力,妖皇在激战半个时辰后,已是强弩之末。
陡然从天上掉到地下,他感觉殊为难受,这才发现眼前局势恶劣到无以复加,八方围的密不透风,一个高大威严的老道拿着根雷鞭,已将妖皇压在下风。
“看哪,是上古十大神器打神鞭!”诸如这般的呼喝声,在云海上此起彼伏,昆仑弟子刚受打击的信心,再度无限高涨起来,因为他们知道昆仑三圣之一——法尊一德真人拥有着象征无敌的昆仑上古神品法器,来犯的妖人下场已定。
在心海里,杨真神识心惊肉跳地看着一道道裂空怒电,那每一道落实,只怕自己都要粉身碎骨。他心中很是矛盾,既然希望师门能帮他赶走盘踞的妖皇,但也深知这等情形下,只能企求妖皇能坚持久一些,好保得小命。
这就是昆仑三圣的道行吗?看着每一击都是惊天动地的一德真人,杨真不由暗暗佩服起体内这个老妖怪,竟在这般境况下也能战得难分上下。
身下一声惨嚎声传来,原来躯体庞大的青蛟终于挨了一鞭,整个尾巴扫断了一截,接着又是一道怒电从天袭下,忽而电光一个大大的弯转回折,正面抖了个笔直,巨大的青色激芒,闪电刺入了青蛟的硕大龙头。
一声撕心裂肺的龙吟声响起,巨力从妖皇身下冲击而来,蛟龙被雷鞭贯了个对穿,雷鞭又是伏浪一抖擞,整个龙躯膨胀了起来,接着龙鳞寸寸炸裂,八方飞射,转眼轰然间血肉纷飞,漫天腥红一片。
妖皇一手带着凤岚,轰然冲天而起,漠然望着惨死的蛟龙。
法尊一德真人,倏然收鞭,昂立长空,遥遥对峙着人质在手的妖皇。
四面八方顿时一阵浪潮般的欢呼声传来。
这时,一道红中泛黄的光芒,急追了上来,赶上了妖皇,原来是青蛟肉身毁灭后,得以幸存的龙魄。
“该死!可惜了一副好躯体……”妖皇低低怒骂一声,反手将天诛迎上了那飞速遁来的龙魄,一道血色电蛇倏然射出,将其卷了回去,收入琥珀般透明的金斧内,斧内一道血芒闪动后,恢复了平静。
“老妖怪,你这妖兵怎么能吸食魂魄?”杨真抱怨道。他心中并不愿意自己的法宝被妖魄鬼魂缠绕,尽管天诛已不再是他的那柄天诛。
“天魄神兵乃我族太古炼制之法,若经千锤百炼,不会比上古仙兵神器差多少,这龙魄正是极品器灵。”妖皇凝望着这突来的强敌,漫不经心道。
“我明白了,原来你一直打算夺取这头蛟龙的躯体,只是突来的变故,让你来不及……”杨真听他这么一讲,顿时恍然大悟。
“骤是他有玉鼎老儿的打神鞭又如何?”妖皇傲然一笑。“小鬼,这道人可有圣元丹?”
“有也拿不到。”杨真心中泛起一阵无力。妖皇一阵激战后,正需要恢复元气。而一德真人鉴于他手里的人质,也不敢轻举妄动。
“妖孽——速速放我爱徒!”一德真人打量了片刻,以他漫长的人生阅历,竟也不明这大闹昆仑的妖人有何来历。
妖皇伸掌附在凤岚背心,将其高高摄起,哈哈大笑道:“你这小牛鼻子倒有几分道行,可及某当年三分修为。”
此言一出,顿时在昆仑弟子中掀起一阵波澜,纷纷叫骂开来,诸如大言不惭,妖孽无耻的话不绝于口,恨不得冲上来教训妖皇一番。
而一德真人只是皱了皱眉,叫了声肃静,数十里云海顿时安静了下来。
“尊驾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一德真人厚重的声音再次响起。
“本皇自阳岐山而来,是你昆仑开山牛鼻子的死对头。”妖皇环顾四方密密麻麻的剑光,胸襟一阔,肆意大笑道。
“你……竟是那妖族首领——妖皇?”一德真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掀起了滔天骇浪,暗惊阳岐山封印之变果如掌门师兄所料。
不过令他费解的是,妖人凭何出入封山仙阵,进得仙府。
在法尊困惑之时,云海上观战的昆仑近千门下,却为妖皇这个久远陌生的名字,泛起一阵阵因恍然而来的恐惧,迅即转为莫名的振奋,一种平湖起波澜的振奋。
“让你昆仑掌门前来见某,某要索一笔旧债。”妖皇轻手将凤岚丢在脚下,却没有堕下长空,原来那虚空之中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凤岚托住了。
凤岚委顿地坐在虚空,遥望着远处的一德真人,目光渐渐亮了起来,蓦然嘶声大喊道:“师尊……岚儿无能,请师尊不必顾及弟子,尽管出手。”说罢咬牙闭上眼睛。
一德真人一怔,本威严正德的容色,舒缓了几分,连连颔首,道:“你既有此觉悟,为师很是欣慰……”说着,话锋一转又指向妖皇道:“听着,这仙府虽大,却也没有你这妖魔可去之处,任你插上翅膀,也难逃我昆仑法天!想见本座掌门师兄,更是由不得你。”
妖皇只是轻蔑地看了一德真人一眼,不屑其言。
杨真不忍师娘落得受如此羞辱的境地,趁机闹腾道:“老妖怪,听到没有,赶紧放了我师娘,你放手一拼,也许还有机会。”
妖皇怪笑一声,回应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如今境地,由不得你我,若我落败,下场你可以想象。除非你肯弃守神户,让某彻底与你躯体融合,只要回复三四分实力,天下之大,无某不可去之地。”
“你休想!”杨真不作分毫考虑,接着又苦口婆心道:“只要见到师祖,我也许可以劝得他老人家给你圣元丹,只要你放弃对人族的仇恨,一切都好说。”
妖皇听罢低低失笑,油然哂道:“某也许可以放下仇恨,可某的千千万万族人不会,两族再战没有谁可以阻止,某也不行!”
杨真怒极:“那你又待如何,跟我一起被打得灰飞烟灭?”
“死亡令某恐惧,但生不如死更令某恐惧,某就是为战斗而生,绝不向你人族低头!”妖皇的声音,有着不容质疑的决心。
妖皇的话隐隐触动了杨真的心弦,是啊,自己从来都不曾从妖族的立场去思考,他乃一代王者,再怎么落魄,也有尊严和高傲。
杨真心中一个萌生不久的念头,无法抑制的膨胀起来,一歧老头子原本就打算牺牲掉自己,与妖皇一起陪葬么?
就在场中几近窒息的当刻,仙府金钟再度敲响。
片刻后,整个仙府的天光微不可察地闪了闪,封闭禁绝的弥天仙阵再开门户。
太昊峰外,北方云海上,一团巨大的烟云漩涡凭空而生,纵列几队剑光穿虚而出,陆续出现在辽阔的长空之中,出山的道宗宣告回山。
稍一沉寂后,所有留守在场的昆仑弟子醒悟过来,掀起了新一轮欢呼狂潮,在他们看来,定是师门得胜归来!
望着士气无限高涨的昆仑中人,杨真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彷佛自己在以一己之力在挑战整个师门,纵然师娘肯原谅他的作为,可眼前众多昆仑人如何会放过自己?
回山的昆仑弟子在半空回旋一周后,并未久持,转即纷纷落向了太昊峰,如万千缤纷彩虹洒落人间一般,蔚为壮观。
随着仙阵通道的烟消云散,最后一波二十来道异常耀眼的遁光横空现世,停滞在了半空,露出峥嵘,正是山外与一元真人一行会合的萧云忘诸人,和一闲所领十八长老。
一闲长老从后赶至,与一元真人并肩遥望远方,道:“一元,仙府动静不小,可需要我等出手?”
一元真人微微一笑,回首环顾众长老,歉然道:“此番劳师动众,打扰诸位长老清修,一元有愧,请吧。”
一干长老则左右看看,交换一下眼色,索性各自散了。
早就超脱于世间纷争和门规约束的他们,为阳岐山之事出动,已是大大破例,此番不论妖皇是否落网,再与他们无关。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远方。
一元真人突然对队伍中背负着浑身焦黑一人的紫干真人道:“紫干,你先行回山休整。”
紫干真人领命折往东面而去,回山一行只剩下了十余名道宗菁英。
本随在大队末尾的萧云忘突然似察觉了什么,写意自在的神情陡然凝固在了脸上,遥望着少昊峰天外,双目寒光四射。
斗法对峙圈外,十来道遁光倏忽而至,转眼飞至妖皇与一德真人对峙侧面,缓缓凝定云空。
当先一人,白衣仙袍,皓首朗目,正是昆仑掌门一元真人。萧云忘等一干道宗紫字辈真人紧随其后。
这时,法宗等诸脉紫字辈弟子也飞赴而来,各自在一德真人和一元真人身后,环峙助阵,对妖皇形成了两面夹击的庞大压力。
“掌门师兄已回,定然诸事大定,师弟这就放心了。”一德真人望着一元真人,遥遥一揖,威严刻板的面孔绽出了一丝欢容。
“阳岐山封印告破,妖魔勾结,万妖尽释,我昆仑先失一局啊,一德师弟。”一元真人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云海上远近顿时掀起一阵混乱的声浪,内守仙府的昆仑门下,哪曾想到转眼昆仑守护了几千年的基业竟一朝破灭,多有惶然之色。
过了好一阵,一元真人待众人平息下来,指向孤悬在云海包围中的半赤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