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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阔天摇摇头。
狂野之夜
据说那山泥堆得非常之厚,到现在还只挖出一小部分,不要说活人,连尸 体也没有找到一具。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山体滑坡早有预兆,附近村里的人依据多年的经验,早看出那座山 并不稳当,山上的树木均被三石村的人采伐一空来做棺材,加上夜里骤然而临的暴雨,大家都不敢靠近那座 山。偏偏三石村的人不知道是为什么,都朝那座山下集中,仿佛是中了邪一般。有目击者远远地看见,拼命 大声阻止,他们却仿佛没听见一般。用其他村里人的话说,纯粹是找死。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百感交集,同时,一点疑惑在心中打旋,越转越大:“怎么会这么巧?”
“你的反应跟我们一样,”江阔天道,“我们也觉得奇怪,实在太巧了。可是现在也没有心思管那么多 了,眼前的事就乱成了一堆,三石村的事,就暂且等挖开了泥土再说吧。”
也只有这样了,我又叹了一口气:“你准备从什么地方着手?”
“明天先找到梁波和那个女孩子再说,至于那些喝了红色液体的人,只有跟俞教授商量商量,看他能不 能说服领导公开了。”他无奈地道。
“嗯,”我点点头,“毕竟他是专家,他说的话或许有些分量。”
“那你明天又准备做什么?”他问我。
“我吗?”我笑了笑,“既然喝了这种红色液体的人一定会死,我想查查南城的死亡记录,看看能不能 发现什么。”
“你指望发现什么?”他愕然不知所以。
“我只是想看看,这种红色液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失的,”我喝了一口酒,“也许有些死者是我们至 今都未发现的。”
“希望你能有所发现。”他点头赞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也饮干了杯中的酒,酒入腹中,骤然升腾起一股热气,驱散了严冬的寒意。
正回味间,江阔天望着空空的碟子,皱着眉头道:“你趁我说话,居然偷偷把龙虾吃光了?”
我笑了起来,招呼夜市老板,又上了两盘红色的小龙虾。
夜色越深越冷,店里的人渐渐多了,喧嚣四起,好一派生机,谁能想到,欢乐与灯光背后,死亡的阴影 将要覆盖整座城市。
我们在店里一直坐到凌晨3点多钟,火锅店的老板趴在火炉边睡着了,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我们 却依然毫无睡意。如果不是那条狗经过的话,我们或许会一直坐到第二天早晨。
那条狗出现之前,我们聊天的内容早已脱离眼前的案件,回到了我们中学时代,江阔天略微喝多了一点 ,整个人变得很兴奋,大声诉说着他当年在篮球队的辉煌战绩。我喝的也不少,但是因为没有类似的辉煌, 便只得猛力吹嘘自己在校刊上发表了多少篇文章。两个人各说各的,谁也不听对方说话,辛辣的火锅和小龙 虾香气凝固在我们中间。
正说得激烈,江阔天忽然停了下来。在这个不大的火锅店里,本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说话,现在他一 停,蓦然安静了许多。这种安静让我怔了怔,也停下来,正要问他怎么不说了,鼻间忽然嗅到一缕幽香。这 丝香味随着从店外吹来的风淡淡地飘过来,仿佛一根针刹那间刺中了我,将我从那种兴奋状态中刺醒了。
我紧张地站了起来。
“你也闻到了?”江阔天也站了起来。
我点点头。我们一人喝了一杯凉水使发热的头降降温,便一起走了出去。
门外是空寂无人的街道,路灯幽幽的亮着,那只狗就在路灯下缓慢地行走。那是一只非常壮硕的狗,即 使隔着马路,也可以看见它那油亮的毛发在路灯下闪烁。
风从马路对面吹来,拨弄着那狗的长毛,一丝一缕的幽香源源不绝而来,虽然不甚浓郁,却带着我们所 熟悉的恐惧和愤怒。
那只狗走得很慢,看它行走的姿态,似乎是喝醉了酒一般,脚步虚浮,踉跄着走着之字形,有好几次几 乎摔倒。我们大声呼喝一声,它却毫无反应,头和尾巴都垂得很低,直到我们走到它跟前,它也没有抬起头 来望我们一眼。到了跟前,那香气越发浓烈,我们跟着那狗的步伐,想要探个究竟。这显然是条流浪狗,而 且似乎流浪的时间不长,那身长毛虽然肮脏,却依旧油亮,尚未打结。
跟着它无声地走了一小会,江阔天小心地在它面前蹲下身子,那狗恍然不觉眼前有障碍,依旧埋头朝前 走,直撞到江阔天的腿上,这才停了下来。
我们等了几秒钟,那狗却始终停在那里,头垂在江阔天的脚上,仿佛是睡着了。这情形透着几分诡异, 让我们不由感到心寒。江阔天看我一眼,小心地伸出手,将狗的头托起来。这一来,狗的眼睛和面部便正朝 着江阔天了。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那狗伸出的舌头里,有一缕鲜红的血丝,香气正是从那上面飘出。这 让我们心头一震,而更让我们感到奇怪的是,那狗的眼睛半张半合,全无神采,仿佛失去了知觉。
“这让你想起什么没有?”他看了许久,忽然低声问我。
我点点头。
这种情形,让我想起了那些专家们,他们从实验里出来之后,也是这样恍惚的神情,仿佛失去了知觉, 却又不断地朝前走,直到遇到障碍才停下来。
为什么这狗和那些专家们会有同样的表现?
我们两个人蹲在狗的面前沉思着。在沉思的时候,那狗的嘴始终张开着,香气源源不绝地飘出来。在这 样的夜晚,面对一只失去知觉的狗嘴,不知为何总让人感到背上生寒。我们刻意将目光移开,不去看它嘴里 那道形迹可疑的血丝。
“你说,这附近会不会也有尸体出现?”江阔天迟疑片刻道。
他这话先是让我愣了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的确,在那些专家们出现 这种情况时,正是实验室里的人大批死亡的时候。何况根据以往的经验,每当香气出现,十有八九是要死人 的。现在看这狗的情形,说不定附近真的有一具那样的尸体。
那狗是从我们前方走来的,看这狗行走的速度,估计不会很远。只是有一个麻烦,如果我们离开这里去 前头查看,这只狗怎么办?
这只狗显然是一条很好的线索,将它扔在这里当然是不行的,但是若要带着它走,这样庞大的体积,又 实在吃力。
幸好那间火锅店尚未关门,店主见我们出来,正打着哈欠收拾,准备打烊。我们原本预备抬着这狗回到 店里去,不料江阔天才一起身,那狗竟然又行走起来。我们恍然大悟——那些专家们也是如此,一旦障碍消 除,又会继续朝前走。这倒省了我们不少力气,只需随时用手调整狗的方向,仿佛赶尸一般将狗赶到店内。 店主虽然万分不乐意,但是江阔天掏出了证件,他也就只得答应了。
将狗安置好之后,我们赶紧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越朝前走,香气越浓,我们追随着那香气跟到一条漆黑的小巷内,眼前骤然一黑——小巷内没有路灯。
一阵沉重的呼吸声从前方传来。
江阔天掏出打火机,一点微光在黑暗中也很明亮,照见前面相当一段距离——什么也没有,只有沉重的 呼吸,仍旧从打火机的光照不到的更前方传来。我们小心地朝前移动,走了大约20多米,从右侧传来一线微 光。原来这小巷右边有一条岔道,仅仅二尺来宽,一盏残旧的路灯照着,满地泥泞。
就在这岔道不远处,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另一个人蹲在他身旁。见到蹲着的那个人,我心头一惊,急忙对江阔 天做个手势,示意他熄灭了打火机,悄悄靠过去。
蹲着的那个人,身量矮小单薄,一头长发中笼着一张雪白的容颜,虽然低着头,但是依旧可以认得出, 这人正是我白天在北街见到的那红衣女孩。在灯光下,她的红衣越发刺目,风吹得衣角飞起,竟然让我产生 错觉,以为是血在飞洒。她低头蹲在那躺着的人身旁,一只手伸在那人脸上,似乎在抚摩着,除了纷飞的头 发和衣服,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凝然不动,显然是没有看见我们。
我们将脚步尽量放轻,慢慢靠近,风打着回旋尖叫着,附近什么地方传来狗的叫声,那女孩却仿佛什么 也没有听到。微弱的路灯光很好的掩饰了我们,直到我们走到离那女孩只有两米远的地方,那女孩才惊觉地 抬起头来,一张惨白的容颜完全暴露在灯光下,而下巴上依旧是鲜红一片,一滴滴黏稠的血正从那里朝下滴 落。这副画面透着几许阴森,我和江阔天同时打了个寒战,一丝莫名的诡异感觉爬上了脊背。我们还没有来 得及作出反应,她已经吓得朝后一坐,一屁股坐到了泥地上,表情瞬间被恐惧所扭曲,一双漆黑的眸子几乎 要突出眼眶,定定地望着我们,红色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又是这样!
白天的时候,她乍一看见我,也是这般恐惧,这女孩如此容易受惊,让我有些怀疑,她的精神是否有什 么毛病。
直到那女孩在几秒钟后突然尖声惨叫起来,我们才猛然清醒过来,同时朝她扑过去。
事后我们回忆起那时的举动,谁也说不清楚当时朝她扑过去是为了什么,似乎是为了阻止她叫喊,又似 乎是为了防止她逃跑,也或许,更多的是出于本能。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当我们扑过去时,那女孩并没有任 何其他反应,只是持续尖叫着,既不躲闪也不逃走,在一瞬间便被我们两条大汉抓住了。
女孩尖耸的肩胛骨还不够我手掌一握,在这短暂的接触中,我感到她的身体丝毫没有暖意,似乎比我的 手还要冰凉。我还来不及对此作出任何反应,只听见四面八方传来愤怒的犬吠,黑暗中闪烁着无数荧火般的 亮点——那是狗的眼睛——狗们从黑色的空气中跃出,瞬间便到了我们跟前,五六条硕大的狗扑在我们身上 ,嘴里发出威胁的怒吼声。我和江阔天被扑倒在地上,几张狗嘴喷着热气和腥味凑到我的脸上,我清楚地感 觉到它们尖利的牙齿抵着我的咽喉,几滴口水从狗嘴里落下,沾在我的眼睛上,眼前一片模糊。我奋力挣扎 ,但是那几条狗力气奇大,从狗腿的缝隙里望去,江阔天也在狼狈地挣扎着,他的一条衣袖正被一只狗牢牢 咬住,朝外撕扯着。
难道我们今夜要成为狗嘴里的食物?
我想起不久前见到的张明的尸体,他身体上那些明显的撕咬痕迹,如今看来,显然是出自狗的牙齿。在 这种危急时刻我居然还有闲心考虑案情,连我自己也忍不住佩服自己了。
那些狗正要进一步行动,却听见那女孩又发出一声尖叫,这声叫唤比先前的叫声更大了数倍,刺得我耳 膜几乎要破裂。与前次无意义的喊叫不同,我听得分明,这女孩叫的是人类的语言——“不要!”
狗似乎听从了她的话,悻悻地收回了牙齿,却还是不肯放开我们,喉咙深处发出呼呼的声音,朝我们不 断龇牙。我们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那女孩望了我们几眼,抖抖地站起身,后退几步,忽然一个转身,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