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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听到这消息,愁眉立刻舒展开来,忙问道:“是在邺城吗?”
“不,是在黎阳,听说主公从徐州突围后,就去投靠袁绍,先是住在邺城,后来随袁绍出征南下,现在到了黎阳,离我们这里大约有三、四百里吧。”
“这消息可靠吗?”
“是可靠的,我问过几个北方降人,都是这么说的。既然有了主公确切的消息,我们就应该赶快离开这里,回到主公的身边才是。”
“早日投归主公,是我最大的心愿。但曹公待我甚厚,可谓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赐金,下马赐银,歌伎鼓乐,不绝于前。作为一名阶下之囚,受到如此厚待,实为旷古罕见,关某并非草木,岂能无动于衷而感恩不报?”
“将军过去对曹孟德不是恨之入骨吗?将军不是说过,过去曾经产生过杀死曹孟德的想法吗?如今对他的态度,和过去却有天壤之别了。”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我怎能以怨报德?”
廖化见关羽执意要报效曹操,不以为然地说:“我追随将军以来,一向是和将军开诚相见的。恕我直言,曹孟德挟持天子,专制朝政,汉室老臣恨之入骨,我家主公也参与了“衣带诏”的反曹活动,可惜这个活动中途夭折了。难道现在将军竟因为曹孟德的私恩而不顾大义了吗?”
关羽反驳他说:“元俭之言差矣!语云:‘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这就是关某的大义。主公是我的知已,曹公昔日是仇敌,现在也是知已,我都要对得起他们,这是我至死不渝的做人信条。总之,我要在报效曹公之后,再回到主公那里,以报曹公的知遇之恩。”
廖化听了这些话,有些愤懑地说:“再恕我直言,从当前的形势看,袁、曹不能两立,刘、曹也不能两立,而主公还在袁绍的营中。在这场官渡之战中,如果将军为曹孟德立了功,打击了袁本初,也就等于直接间接地打击了我们的主公刘豫州,不知将军是否想到了这一层?”
关羽不耐烦地说:“关某是个血性汉子,以义气为重,不及其他。”
廖化仍然争辩说:“可是,对曹孟德的义气,就是对主公的不义气啊!”
这句话把关羽惹翻了,不禁大怒道:“放肆!一派胡言!”
廖化还要争辩,忽然张辽走了进来。关羽起立相迎,二人寒喧入座,廖化则侍立在关羽的身后。
关羽问道:“文远,有什么事吗?”
“有大事。”
“什么大事?”
“前方军情紧急,袁绍派遣郭图、淳于琼、颜良等人率军在白马县①进攻我东郡太守刘延,袁绍也率大军要从黎阳渡过黄河。这颜良是最难对付的,他善于用兵,而且武艺高强,英勇无伦,在白马一带一连斩了我数员战将,我军损失非常惨重。现在曹公要亲自出征,派你我二人为先锋,要我们火速率军去解白马之围,主要是对付颜良。云长,你报效曹公的机会到了!”
关羽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信心十足地说:“颜良鼠辈何足道哉!且看我在万马军中怎样取下他的首级,献给曹公!” 张辽说:“云长,你稍为准备一下,我去集合军队。我们争取快些出发!”
“好,我稍加准备,随后就到!”
张辽走后,关羽刚要出帐,廖化心情焦急地阻止他说:“将军应该找个理由告假,千万不能前去,这是曹孟德的一石三鸟之计,不能上他的当!”
“何谓一石三鸟?”
“利用将军之力,解白马之围,此一鸟也。”
关羽不以为然地说:“吃曹家的饭,干曹家的活,这是我应该做的。”
廖化继续说:“现在主公在袁绍那里,如果将军斩了颜良,袁绍必然要迁怒于主公,这是曹孟德有意离间袁、刘关系,此二鸟也。”
关羽还是不以为然地说:“如今关某已是曹公的部下,我在曹营干的事,与主公何干?曹公待我甚厚,不在此时为曹公立功,还算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廖化又继续说:“如果将军斩了颜良,就表明将军是死心塌地地为曹孟德效力,很可能为主公和张翼德等人所猜忌,从而自绝了回归主公之路,此三鸟也。”
关羽哈哈大笑说:“我与主公肝胆相照,与翼德亲如手足,我就是为曹公斩了颜良,他们也是不会猜忌我的。我不管什么一石几鸟,这次我一定要斩了颜良,报效曹公;我也一定要在为曹公立功后回到主公那里去。诗云:‘此心非石,不可转也。’我的主意已定,元俭不必多虑!”
关羽见廖化站在那里生气,对他严厉地喊道:“还不赶紧披挂起来,随我去出征!”
曹操的军队,共有一万多人,离开官渡北上,到白马之西的延津停顿下来。扎营之后,曹操在大帐中会聚群僚,商讨作战的规划。大家七嘴八舌,谈了许多方案,却议而难决。
曹操见关羽一直没有开口,便问他说:“云长之意如何?”
关羽不假思索地说:“既然此行是为了解白马之围,就应该直捣白马,力斩颜良和淳于琼。”
曹操听了,微微地摇了摇头。他见坐在自己身边的荀攸一直没有发言,正在沉思着,便问道:“不知公达有何妙计?”
此时荀攸已经胸有成竹,慢慢腾腾地说:“颜良、淳于琼、郭图的兵力加起来超过我军一倍,袁绍的大军也将要从黎阳过河接应,其势头用‘排山倒海’四个字来形容并不算过,敌我双方力量相差过于悬殊,我们和他们硬拼是不行的。”
曹操点点头说:“是的,不能硬拼。那么,计将安出?”
荀攸说:“分其兵势耳!”
曹操忙问:“怎么个分法?”
荀攸说:“我们的主力可以佯装北进,好像要去抄袁绍后路的样子,袁绍必然要分出大部分兵力到西边来阻击。然后我们轻兵袭击白马,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则颜良和淳于琼之辈可擒也。”
曹操采纳了荀攸之计,率兵大张旗鼓地北进,但故意把行军的速度放慢,以引诱袁绍前来。袁绍在黎阳接到报告,急忙分出大部分兵力西去延津。曹操则丢弃了辎重,日以继夜地轻兵东进,迅速地到了白马城下。他命先锋官关羽和张辽去大战颜良。到了两军阵前,双方少不了要混杀一阵。
关羽立马横矛,定睛张望,遥遥望见在伞盖之下有一大将正在指挥三军,身边有一面大旗,影影绰绰地可见上边有一个“颜”字,料定此人定是颜良了。关羽身上的血液立刻沸腾起来,由于过度兴奋,脸色通红,胡须颤动,心跳也加快了,他握紧长矛,催动着跨下的战马,好像凶神下界一样,一溜风地向敌阵冲去,一路拨开袁军的将士,所遇无不应声而倒。
关羽看准了颜良的位置,闪电般地冲到颜良的麾盖之下,还没有等颜良反应过来,那长矛早已刺中了颜良的胸膛,然后马不离鞍,利落地割下了首级,又从军阵之中冲了回来,简直是在千军万马之中来往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同行的张辽看到了关羽斩颜良的整个过程,不禁惊叫着说:“关云长真神人也!”
颜良被斩,军中无主,袁军像堤坝决口一样崩溃了,于是便解了白马之围。曹操在白马城小住,让军队稍事休整。听说袁绍渡过黄河,到了延津之南,曹操率兵进击,袁绍的名将文丑,也在与曹兵的交战中丧了命。曹操在白马、延津等地大败袁绍后,赶紧还军官渡,加强防守,袁绍则进军到阳武,与曹操遥相对峙。
官渡前线。在关羽的行军大帐的旁边,有一顶小一些的帐篷,这算是关羽的内寝,夫人胡氏也随军住在这里。关羽鼓筝,胡氏坐在床上做女红。
关羽边鼓边唱:“不谢东君意,丹青独立名。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不……凋……零……。”
关羽唱罢,停止了鼓筝,出神地望着墙上的那幅《墨竹图》。胡氏微笑着说:“又对着那幅《墨竹图》发呆了。你斩了颜良之后,曹公表奏天子,封你为汉寿亭侯。本来封侯拜将,乃是莫大的喜事,可我却没有看到你怎么高兴过,而是在呈递了谢恩表之后,又画了这幅《墨竹图》。你说在画那幅墨竹时,竹叶间隐藏着一首小诗,昨天我费了很多时间,总算把那些字找出来了,就是你方才唱的那几句。我琢磨着,你那诗里有着很深的涵义,是在表明自己的心迹。”
“噢?那你就说说看。”
“那就要请你恕我放肆了。东君,本是太阳,这里是比喻曹公对你的恩惠。‘不谢东君意,丹青独立名。’是说,你虽然受到曹公的恩宠,但并不能改变你的节操,就像这丹青上画的墨竹一样。‘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是说,你与主公分离,好像孤叶一样,它虽然孤独与清淡,但志节是坚定的,永远不会动摇。反正我也说不太好,大体上是这样吗?”
“夫人真聪慧也,不愧是出身于书香门第啊!总的来说,是在表明我身在曹营,不忘故主,终究是要回到主公身边的。”
夫妻二人正在谈话,廖化在外面喊:“将军,我可以进来吗?”
关羽说:“元俭,快进来!”
廖化应声而入,关羽指着一个座位让他坐下,他没有坐,站在那里看了看胡氏,用眼神向关羽示意。
关羽说:“夫人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廖化说:“将军,我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延津之役以后,袁绍已经南进到阳武,主公也跟随袁绍到了那里。”
关羽闻言,心里立刻豁亮起来,叫道:“阳武!离我们这里不是很近了吗?”
“是的,官渡到阳武,只有不到百里的距离。”
关羽警惕地向外面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什么动静以后,小声地对廖化说:“这是我们投归主公的最佳时机啊!”
廖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听到消息后,就马上向您报告。不过,您和主公取得联系了吗?那边的意见如何?”
“前几天在延津时,我听说主公也随袁绍到了那里,就秘密派人给主公送去一封信,表示要趁机回到主公那里去。主公也写了回信。”
“主公的信里是怎么说的?”
“主公希望我们赶紧回去。”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
“事不宜迟,我们稍稍准备一下,过两天就出发。”
廖化沉吟了一下说:“将军是否想过,回到主公那里去,还有什么麻烦事?”
“回归心切,不及其他。你说的麻烦事是……”
“比如说,袁绍若是责问你斩颜良之事,你怎么办?”
关羽尴尬地说:“我想主公会设法为我摆平的。”
“如果摆不平怎么办?”
“那就听天由命吧,袁绍要杀要剐,由他好了。我还是那句话,回归心切,不及其他。”
第二天下午,关羽把曹操所赐的物品一一封存好,一无所取,只带了自认为是天子所赐的“汉寿亭侯”印绶一颗,留下向曹操辞行的一封书信,率领夫人胡氏、廖化及数十名亲兵,离开了曹兵的营垒区,匆匆地向北方行进。
关羽和将士们都骑着马,夫人胡氏和贴身的婢女坐着轺车,关羽下令,人衔枚、马勒口,一行人马务要保持肃静。走出了数里之遥,关羽回头望去,曹营的方向很寂静,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