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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几杯酒的马光明,假装麻木没看见陈安娜的眼神。
余西这几天和马腾飞闹不愉快,马腾飞对她爱答不理的,就想借助婆婆的力量,席间,对田桂花照顾得分外殷勤。陈安娜看在眼里,心里却在暗暗冷笑,想余西这才叫扛着猪头找错了庙门呢,田桂花为了抱孙子,不主动下绊子拆他俩的婚姻就不错了,她居然还想着借婆婆的力,也忒单纯点儿了。
田桂花的不冷不热,让余西有点下不来台,索性就不自讨无趣了,转向郝乐意,问马跃跟她求婚了没。
郝乐意就看着马跃笑。
马跃挠了挠脑袋,说还真没求呢。说着,让郝乐意把戒指摘下来,他要再求一次婚。
余西就乐了,指着那枚细细的戒指说:“马跃,也真有你的,求婚你怎么着也弄个钻戒啊,没大还有小呢,弄枚裸戒求婚,你也忒没诚意了吧?”
陈安娜的脸登时就挂不住了,“马跃,别闹,那戒指是我送乐意的见面礼,要求婚你另买戒指求去。”
郝乐意见势不妙,忙就手把戒指戴了回去,还特意跷了跷戴手指说,她特喜欢这枚戒指的造型,做工也精致。
田桂花扫了她戒指一眼说:“就这么一窄溜儿,想不精致也不行了,一粗拉就没了。”
陈安娜刚要捡回点面子的脸,又咣地挨了一拳,有心也有力气反驳,可看看郝乐意手上的戒指,只能忍了又忍把气吞回去。田桂花没看到陈安娜吞了一肚子窝囊气的脸色,兀自絮叨说:“也不知道现在人的眼光怎么了,居然喜欢铂金,黄金都没人戴了,铂金有什么好啊,跟银子似的。”
陈安娜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审美情趣上的优越感,就故意笑成一副闲云野鹤状说:“现在也就暴发户和黑社会戴黄金,有品位的人戴铂金,内敛。”
田桂花并没听出陈安娜话里话外的讽刺,依然絮叨着她还是喜欢黄金,要把以前的黄金首饰找出来,去首饰店洗洗戴着,然后问陈安娜洗不洗?如果洗的话,她们一起。
陈安娜没好气地说我们穷人,没金首饰。
田桂花这才回过味来,陈安娜这是在和她顶杠啊,脸上有点挂不住,却又不想这么败下阵来,就从容端端的像个恩主似的笑了:“不对啊,我们家光远不送过你嘛。”
陈安娜瞥了喝得满脸通红的马光明一眼,笑得更是从容了,“早丢了不知多少年了。”
“丢了?”田桂花就像吝啬鬼惊诧一个挥金如土的败家子似的说,“金子哎,的纯金你怎么能丢了?”
陈安娜依然轻描淡写地说:“不知放哪儿去了,找不到了,就相当于丢了。”她认为这么说显得自己不俗,视金钱如粪土啊,要多拽就有多拽。
自从马光远混好了,田桂花基本是夏穿真丝冬穿皮草。其实在穿上她不是个讲究人,夏天喜欢穿人造棉,冬天穿着最熨帖的还是小棉袄,可马光远的朋友现在不仅是有俩钱的人,更多的还换了年轻漂亮会捣饬的老婆。田桂花再不打扮,领到人跟前,直接就像一只抱窝鸡,灰跄跄的。为这,马光远凶过她好多次,没办法,看在马光远没把她鸟枪换炮的份上,她也要知足、要给马光远面子。可她的眼光又不行,买的衣服,是钱没少花,穿上后马光远都不愿意看她,实在忍无可忍,马光远给她下了死命令:夏天真丝冬天皮草!
因为真丝和皮草虽然款式没多新潮,可一打眼就知道是好东西,质地的华贵足以抵挡一切。可在陈安娜眼里,冬穿皮草夏穿真丝的田桂花就是:俗!俗不可耐。
不仅如此,田桂花这人嘴巴特快,兜不住话,尤其是马光远带她出去吃饭的时候,因为是在吃,就特容易把话题拽到吃上,一拽到吃上,田桂花就会忍不住说火腿厂,忍不住说灌肠。她会告诉大家,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来不吃火腿肠,为什么呢?
因为她亲眼所见灌肠车间,尤其是夏天的灌肠车间,一夜之后,工作台上到处都是蠕动的蛆,她会夸张地看着人家,说:“你以为会把蛆打扫了?”
见人家也错愕地不语,她会恨恨地说:“想什么不好。”做个扫的动作,“哗啦哗啦,全扫进搅肉机了,和肉一起搅碎了,灌成香肠……”
只要她活色生香地讲完这一段,桌上的菜,基本全被她打包回家,因为没人再咽得下去。这事发生几次以后,马光远就不带她出门了,就算带,也会警告她,在酒桌上,不许提火腿厂,不许提宰牲车间,不许提灌肠车间……总之,关于火腿厂,一个字不许提!
从那以后,田桂花真长了记性,不仅自己不再提火腿厂的事,别人跟她提她都急。好了,我们把话题扯回来。虽然田桂花过着夏穿真丝冬穿皮草的富贵日子,可骨子里,还是苦出身,简朴得很,所以她错愕地看着陈安娜说:“她婶子,你也真可以,不要说是金子,就是块银子,我都得好好放着,女人到这年纪了哪儿能没点金货压箱底,赶明儿让光明给你买。”
“没钱。”陈安娜干脆利落地说,“我还得攒钱给马跃办婚事呢。”
马跃怕她们就着他婚事的话题吵起来,忙说:“妈,这几年我给家里糟蹋了不少钱,我和乐意商量了,婚礼办不办都无所谓,登记就行了。”
郝多钱不知道陈安娜还不知道马跃和郝乐意已经登记了,“马跃,你的意思是你和乐意这就算结婚了?我还想喝你俩的喜酒呢。”
眼瞅着郝多钱就要把老底捅出来了,马跃暗暗叫苦,忙看看郝乐意又看看郝多钱,示意他不要往下说了。
郝多钱喝了点酒,压根就没把马跃的眼神往心里去,只是替郝乐意冤得慌,虽然马跃他也喜欢,可再喜欢也不能由着他就这么潦草地把郝乐意娶回去呀。女孩子出嫁这事,到底是没个爹娘给把着就要受轻视,就很不高兴地说:“马跃,你俩登记就登了吧,你叔我没意见也不拦着,可你不能把记一登就算结婚了,你这算怎么回事?你让我怎么跟乐意去世的爸妈交代?”
完了完了,马跃和郝乐意面面相觑。
陈安娜的眼睛,刹那间瞪得像牛眼那么大了,“什么?登记了?马跃,你和郝乐意登记了?”
马跃知道瞒不过去了,就点了点头。
马光明知道麻烦大了,不想让儿子一肩承担了这责任,忙站起来,往自己胸脯上一拍说:“别怪孩子,是我让他俩去登记的。”
陈安娜问:“为什么?”
余西是个爱情至上,没理智这根弦的冲动型姑娘,要不是这样,她也就不可能因为怀孕次数太多而失去子宫了。她知道,别看陈安娜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可马跃他们的结婚证已经领了,能同意办这认亲席,就是陈安娜已经认下了郝乐意这儿媳妇,她现在的愤怒,来自于她的权威性家庭地位,被马跃和郝乐意用偷偷登记的形式给否了,没面子。余西觉得,在这个时候她应该用实际行动向陈安娜证明,马跃他们这么做,是正确的,也是得到了大家支持的。至于陈安娜不同意,不是这段婚姻多么不好,而是陈安娜钻了牛角尖了。
为了证明大家对马跃和郝乐意的支持,余西就说,马跃和郝乐意多好的一对啊,不仅她支持,连她爸妈都把房子借给他们住。
陈安娜觉得天旋地转,搞了半天,所有人都在捉弄她,当她绕世界找马跃时,所有人都知道马跃在哪儿,正在干什么,可就是不告诉她,他们幸灾乐祸地看着她陈安娜像只气急败坏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陈安娜环视着大家,目光落在余西脸上,想起了半年前,知道她没了子宫的田桂花想让马腾飞离婚时,她这个婶婶是多么有公义心、多么的大义凛然,豁上把田桂花得罪了也坚决替她说公道话,没承想她居然会站在郝乐意那边瞧她热闹。
眼泪从陈安娜眼里跳出来,马光明就知道不好,忙拿起她的包说:“陈校长,咱不和他们生气了,走,咱回家。”
陈安娜啪地甩开他的手,指着余西说:“余西,你好意思吗?啊,这么做,你对得起我吗?”
余西压根就不知道陈安娜曾因保护她婚姻而和田桂花起的那场冲突,所以被她问得很是莫名其妙,只有马光明和田桂花他们知道怎么回事,也都不想把这事给抖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彼此尴尬,纷纷好言好语劝陈安娜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回家消消气。
陈安娜纵使再彪悍也难抵三双手一起推着她往外走,悲愤不已的她挣扎着喊:“余西,在马跃偷偷结婚这件事上,我谁都可以原谅,可我就不原谅你,你知不知道,你没了子宫你婆婆想让你和腾飞离婚,是谁替你力挽了这狂澜?你知道吗?是我!”
余西直接就傻掉了,一把抓住马腾飞的胳膊说:“腾飞,这是不是真的?”
说真的,马腾飞知道父母有让他和余西离婚的意思,但也只是意思而已,没说到台面上。至于他们曾和马光明他们讨论过这事,他还真不知道,所以除了没这回事,他什么也不能多说。
余西的眼泪,蹦蹦跳跳地流了出来,她疯狂地捶打着马腾飞的胸口,“马腾飞,我告诉你,想甩我?门都没有!除非我死了。”说着左看右看都不解恨,一把抓起马腾飞的胳膊,张嘴就咬。马腾飞疼得大叫着,疯了一样跳到一边,好容易从余西口中挣脱出来,一朵乌青乌青的肉疙瘩赫然鼓在胳膊上。贾秋芬捂着嘴哎哟了一声,往后退了一个趔趄,好像挨这恶狠狠一口的人是她。
菜还没上齐,包间就乱了套,郝多钱和贾秋芬面面相觑地看着,郝乐意知道这顿饭,算是到此结束了。和马跃一起把郝多钱他们送上了出租车之后,两人站在马路牙子上,只剩了苦笑。
在酒店门口,田桂花和陈安娜像两只斗红了眼的鸡,气咻咻地相互剑拔弩张着。
她们的老公,眼神机警,像随时要扑上去灭火的消防员。
郝乐意悄悄推了马跃一下,“过去哄哄你妈。”
马跃嗯了一声,跑过去局促地喊了声妈。
陈安娜连看都没看他,好像没听见。
田桂花很愤怒,“陈安娜,亏你还为人师表,你当着余西的面说我鼓捣儿子和她离婚?啊?我是那种没心肝的坏婆婆吗?你这不诚心挑拨我们婆媳关系吗?”
陈安娜倒不生气了,一脸的轻蔑,“行了行了,田桂花。”指指马光明哥俩,“证人都在呢,你装什么无辜。”
田桂花让她噎得无话可说,心头又恼又不甘,嘴上功夫不行,曾经捉过生猪摸过刀的手就挨不住了,伸手就来薅陈安娜的领子。陈安娜反应比较快,一闪,躲过了。
马光远也一把拽住了田桂花,“有完没完?!”
田桂花也火了,“就知道拿我撒气!让她这么一搅和,在余西眼里,咱俩成什么人了?”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地就下来了。
陈安娜刚要说什么,被马光明拽了一下,“走吧!嫌窟窿捅小了是不是?!”说着连拖带拽地拉着她就往马路边去,马跃忙跟过来扶,陈安娜翻了他一个白眼,啪地打开了他的手。
喝了酒的马光明擎着一条胳膊站在马路边拦出租车,陈安娜啪地打了他胳膊一下,“就显你有钱了?”说着,雄赳赳地往公交车站去。
马光明父子相对无言地摇了摇头,马跃小声说:“爸,那我和乐意先走了啊,省得我妈看着我们就生气。”
“走吧!马跃,你走!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回家跳楼。”陈安娜突然站住了,这让马跃不得不佩服她的听力,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都隔几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