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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不回家看女儿,去土吉淖,去法庭,真不像话!”雪可边翻包边冲雪山做了个鬼脸。
“这么大的姑娘,看整天让你惯的,没一点儿正形。土吉淖那些金农怎么样?他们情绪稳定吗?”雪山苦苦地看了眼林文姝,算作回答。“算了,我们已经尽到责任了,这也不是我们的力量所能办到的。下一步看能不能在死亡金农的抚恤金上做些工作。”
“《马》,我看出来了,你当时说要画出我的性格,不知有了没有?”
林文姝惨然地转过身:“几年没拿画笔了,神还能找到,但技法还是有点生了。”
“你当初应该去当画家,那个职业倒蛮轻松的。”
“现在什么职业轻松啊!没有轻松的。”
“也许是我们跟不上趟了。现在人人都在变,连朱支峰这小子见了我都躲着走,好像我是贼似的。”
“算了,你没有看见你那两个战友呢!他们见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个黄金大案把大家弄成了这样,实在划不来。”
“不,我总觉得这两个小子在黄金案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然他们不会这样的。”
林文姝不知如何回答雪山的话:“去土吉淖的感受如何?我想不是悲声就是怨气。金农的境况我能想像得到。”
“我有时候觉得我们是不是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其实我一直在想,我们算什么啊!领导用你,你是个人,领导不用你还不等于是扔了块抹桌子的布!看着那些金农的生活和那些小坟堆,我真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这种时候,哭又能管什么用?”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从来没有退缩过。这也是……”
雪山一挥手打断了林文姝下面的话:“算了,我当时和司徒竞湖拍桌子的时候,如果我还是个军人,如果我手上有枪……”
“你们能不能说点轻松的?到一起就是这些,听了都让人感到费劲,干脆你们在家办公算啦!”正在玩机器狗的雪可提出抗议。
“那你给我们说点轻松的。”雪山知道自己冷落了女儿,出差一个多月了,他应该跟女儿交流交流。“最近学习怎么样?”
“烦死了!不是案子就是学习,你会不会当父亲?”雪可腾地站起身到里屋去了。
“听听,孩子让你惯的!我可告诉你,黄金一案黑锅咱不能背。现在你的黄金专案组长谁也没有免你,金玉良在法庭上说他有证据,他不服判决,他有批件。我的直觉告诉我,金玉良是在为别人背黑锅。其实你也在背黑锅,你背的是办冤假错案的黑锅!这个黑锅背上后,西方市将来怎么看你?”
“得啦,妈!能不能改个话题?现在谁不背黑锅呀?学生抄作业只要被老师抓住,要背黑锅的同学多啦,你别这么死较真。整天金玉良呀!黄金专案呀!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比如说说你这个市委书记的千金,怎么就嫁给了一个牧人的儿子?再比如十几年过去了,彼此都想些什么?思想有没有发过杈?等等,等等,能不能说点儿别的,这才是生活!”
雪山默默地看着林文姝,他没有想到女人对黄金专案是这种态度,按一般情况女人是最听老爷子的话的。要是老爷子的意见,这事可能会好办一些。“爸爸怎么看这件事?”
“他能看什么?他已经给人家新来的书记交了摊子,但他不愿意给人家留个黄金大案的烂摊子。我爸的做人原则,你也是知道的。告诉你雪山,我听人说,雪原进了死亡谷金矿,当起了冷小月的金把头,这事你可要管管他啊!”
雪山看了眼女人,他最头疼的就是这件事,自从母亲告诉他,乡亲们对他们家有意见,他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给冷小月当金把头这种可能不是没有,这个冷小月他接触过,这是个浑身都充满邪性的女孩,她什么坏主意都能想出来,再加上性感的长腿、袒露的乳沟,她将无往而不胜。雪原是无法抵抗这种诱惑的。
“有人说雪原进死亡谷金矿,是你查黄金大案的最大收获,经手三分肥,人人不当官,当官都一般。说你靠老岳父的后台,刚从部队回来就捞了这么一个好差事,抓权又抓钱,连我爸都捎带上了。”
雪山的大脑一阵轰响,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种地步。他的脖子好像套了个绳索,勒得他喘不过气来。这个雪原,他要是真能开金矿倒好了。这小子从小就缺肝少肺的,遇事从不动脑筋,不管谁扔根骨头,他都会去抢的,天生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遇上冷小月这样的女孩,不上当那是不可能的。
“他根本就不是冷小月的对手。”林文姝说。
“我现在不明白的倒是我的这两位战友,他们怎么就这么起诉案子和审判案子?”
“你们不是三剑客吗?朱支峰在战场上救过你的命,司徒文亭当过咱们的大媒人。”
“过去的黄历,此一时彼一时也,还提这些有什么用?”
“对黄金一案你准备怎么办?”
“判都判了,我又能怎么办?再说,对黄金大案我总有一种预感,这张网要真是撕开了,谁死谁活还很难说清楚呢。”
“你为什么不去找金玉良?”
“事情有这么简单吗?再说,这是你爸手上的事,要是老爷子再有点什么纠葛,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你怀疑我爸?”
“不是我怀疑,是冷小月太有魅力了,雪原不是她的对手,你爸也未必不当她的俘虏。”
“你可真够坏的!我怀疑的是司徒竞湖,如果他要陷进去呢?这张网可真的麻烦了。这可能就是朱支峰和文亭他们这样处理这个案子的主要原因。”
“这也是我当时同意出差的主要原因。黄澄澄的金子和赤裸裸的女人啊!人类的两大需求,谁都是肉体凡胎,就看谁是真正的赢家喽!”
电视柜上的电话铃响起,林文姝拿起话筒:“喂,文寒?你说什么?不准任何人见金玉良?”林文姝扫了眼雪山:“哪有这个道理?你是记者,为什么不让你见金玉良?”
雪山抢过话筒:“你现在给司徒文亭打电话,告诉他,我要见他!”
第二节死刑犯人与死刑犯的专门看守
金玉良自从宣判死刑后,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叫喊。他心里堵得慌,他受不了这种欺骗,他要把心中窝的火全部发泄出来。金玉良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衣服,见谁骂谁,见谁打谁。直到几个法警强行把他摁在地上带上了大镣,他才清醒过来。
金玉良默默地躺在地上呼悠悠地喘息着。孙子,儿子,真够黑呀!他们不仅要让他当替罪羊,还要杀人灭口!眼下他该怎么办?在西方市,谁能为他说句公道话?金玉良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越问越觉得自己彻底完了。自从他被推出法庭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有的人他都想了一遍,包括老婆和儿子,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怎么会弄到这步田地呢?
几个法警趁他犯傻时,强行把他扭进一个孤立的小院里,任他在小院里喊叫,任他在小院里呼天抢地地破口大骂,没有人管他。他知道自己完了,喊累了骂累了,还自己折腾自己。小院是监狱里的监狱,是一个特殊的关押地点,是对他的特殊照顾。妈的,这帮孙子就是要把他隔离开来。两天后,大铁门咣咣啷啷被推开一道缝,开门进来的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警察。老警察身材精瘦,也有些矮小,外表还显得有些木,主要是那套新换的警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不太合身的缘故。金玉良眼中几乎能瞪出血来,他想扑过去掐死这个老不死的警察,但老警察此时却无事似的慢慢推开沉重的铁门,将目光轻轻投在金玉良的脸上。也就在两人目光短暂的碰撞中,金玉良猛然想起来了,老警察叫小叫驴。四十年前他就知道了这个小叫驴。他还活着?还在警察队伍里?还没有死掉?听说当年西方市的第一任书记黎明就死在他的手里,他是黎明的看守。从那以后,他没再听到过关于小叫驴的消息,原来这个家伙还在看守所里。“叫……叫……”金玉良没有喊出口。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犯人,直到你走完最后一天为止……”老警察不再看金玉良凶狠的目光。
“其实,我们认识,我四十多年前就认识你,你那时在街上打人是很凶的,也很威风,我们背后都叫你小叫驴。”金玉良凶狠地冲老警察笑笑。
老警察没有对金玉良的出言不恭做出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瞪着金玉良。金玉良鼻孔里哼了声。这个当年神气活现的小叫驴,现在老了,背也驼了,人也变得沉默了。这世界真他妈说不清楚。一个神气活现的青年,几十年不见,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呢?金玉良总也抹不掉老警察年轻时在街上打人的情景。这家伙给他童年的印象太坏,尤其是黎明的死,凡是知道这件事的没有不骂他的。现在他们竟然成了一对,而且对方成了他的看守!金玉良故意将脚下的大镣弄得哐哐响,他要试探一下这个老家伙的反应,他不能在这里等死,哪怕有一线的希望,他也要挣扎着说道说道。反正是一死,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说?死也要把事件的真相告诉给世人,哪怕多一个人知道也值。金玉良盯着老警察,他能把我怎么样?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俗话说,好汉怕赖汉,赖汉怕不要命的,小叫驴应该怕我才对。金玉良狡黠而凶狠地盯着老警察。
“你不要歇斯底里的好不好?你就是撞墙也没有用。有些事是可以冷静处理的。法庭上你的一句话,弄得众人如临大敌似的,一些人害怕真相,一些人要了解真相,害得我们也跟着受洋罪。你跟我掏句实话,你有没有什么批件啊?”老警察还是不看金玉良。
金玉良默默地瞪着老警察,这个当年的小叫驴变得老成多了,看人的目光和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沉稳起来。看来这个世界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几十年的风霜雪雨完全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从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已不再是小叫驴,而是变成了一头老成的黑骡子。金玉良的心中不由涌起了几分酸涩。
老警察叫马东亮,自从参加工作起就在看守所,一干就是四十几年,快退休了,领导还是把看押金玉良的事交给了他。因为他是老警察,还因为他是个优秀的警察。马东亮又瞥了眼金玉良。金玉良见老警察用陌生的目光盯住他,目光更加凶狠。
“金玉良,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冤可以申诉,但不能大喊大叫,听清楚了吗?一会儿,你儿子来看你,你准备一下。”
金玉良有些愤怒地盯着马东亮,你说什么,我儿子?那小子从德国回来了?金玉良的心中泛起了一股酸涩,这小子,回来干什么?
马东亮已经看出金玉良的矛盾心理:“你不是有冤情吗?跟他说说吧。你现在也只能跟他说,快准备一下吧。”
金玉良的目光死鱼眼般地停在了老警察的脸上,他怎么知道我的冤情只能跟儿子说说?看起来这个老叫驴可能对我金玉良的家底也清楚,不然他不会说出这句话来的。至于金远能不能救他,他不是没有想过。他在自己生活的人群中一千遍一万遍地过滤过,最后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