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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璐卿请起!”姜偃含笑吩咐道,“论起辈分来,朕应该称潞卿一声岳父才对。北狄至华都足有数千里,你着实辛苦了!”
璐景伤先在锦凳上坐下,待听得姜偃地客套之词时,连忙微微欠身道:“陛下太客气了,外臣之女能够侍奉陛下,乃是她的福分!虽然北狄在中州千里之外,但陛下所赐异禽着实非凡,两昼夜就足以抵达。倒也谈不上辛苦!”他见殿中无关人等都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顿时更加笃定了一些,“外臣前次遣密使向陛下禀告之事,不知陛下作何打算?”
姜偃闻言一怔,旁边的练钧如却伸手在他的右臂上轻轻一按,自己先开了口。“璐侯上一次的密奏。陛下和众臣都商议过了,只是,用这种方式收服四国,恐怕会引起四国民众的非议。不过,本着悲天悯人的意思。如今的四国乱相已成,若不能及早干涉,苦的还是百姓而已!”练钧如缓步走下御阶,在潞景伤面前立定,突然沉声问道。“潞侯,你可知道。就在月前,南夷之主孟骄阳亲自微服拜谒天子,说你的臣服不过假相。为的是经略中原。”
潞景伤心中一震,面上神情却愈加镇定,起身深深一揖道:“陛下,但凡为人皆有私心,四夷始终被中原正朔视为化外之民,如今能够得陛下赐封,自然是外臣肯效犬马之劳的原因之一。至于原因之二,则是外臣自己的私仇。”他陡地冷冷一笑,目光中流露出无穷杀机,“不瞒陛下说,虽然七年前地周国之战,我部损伤惨重,但是,比起周国的元气大伤来,我部不过是小挫而已。只要外臣一声令下,北狄几十万铁骑就能够蜂拥而下,到时候是什么局面,恐怕天下都会为之震动吧!”
“璐卿,你这是在威胁朕?”姜偃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与练钧如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他冷冷问道,“那么,潞卿不妨说一个明白,你欲图进兵中原,是为了报私仇么?”
“陛下所言不错!”璐景伤夷然不惧地直视着面前两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外臣和炎侯之仇不共戴天,所以就算倾尽北狄所有军力也一定要达成目标!我潞景伤原本乃是中原汉人,却不得不流落夷狄,这全都是拜阳烈所赐!既然如此,外臣自然就要让炎国阳氏一统彻底断绝!”他的拳头已经捏得喀嚓作响,身上也散发出一股百战后的凛冽杀气。
直到潞景伤离开了大殿,练钧如和姜偃才双双松了一口气,彼此视一眼却找不到任何说辞。良久,练钧如才苦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算不算引狼入室,不过,就算当初不答应潞景伤,他也大可自顾自地经周国入侵,除了过程更麻烦一些,其他的没什么区别!想不到他和炎侯有这样地深仇大恨,不惜嫁女入王室以求同盟,足可见其中隐情!”
姜偃也觉心头烦躁,千头万绪几乎让他禁不住呻吟了出来。如今他的后宫中塞满了形形色色的美女,偏生还没几个是好应付的,尤其是寒冰崖的那位少主。倒是潞景伤地女儿一点都没有夷狄女子的野性,平常温柔婉转,他倒有心想让潞景伤如意,却实在不敢想象万一事机失控后的后果。
“这件事情朕从太史司马群那里听说过,若是没有弄错的话,恐怕如今的炎侯夫人庄姬……就是璐景伤曾经地结发妻子!”姜偃语破天惊地道出其中关节,顿时惊得练钧如跳了起来。“这件事情乃是当年最大的隐秘,炎国上下地知情者也不多,朕也只是知道这一点而已。”
练钧如的思绪立刻飞到了炎姬身上,当初那桩婚事由于两人之间皆有干碍,最后一直拖延了下去,反倒是他在三年前迎娶了孔懿,如今膝下已经有了一双儿女,日子过得颇为惬意。炎姬是庄姬的女儿,但却是阳烈所出,璐景伤地恨意既然这么深,会不会对她不利?他正在胡思乱想,突听耳畔又传来一句话。
“练大哥,依你之见,朕如今该如何决断?”姜偃忧心忡忡地走下御阶,来来回回在殿中踱着步子,“中州局势看似安定,但伍形易早在五年前就找了借口不再上朝理政,朕实在是担心……”
练钧如自然知道姜偃在担心些什么,五年前的春日祭典之后,一直窥伺着伍形易兵权的蒙辅骤然发难,不料为早有准备的常元重创。临死之前,蒙辅挣扎着逃进王宫,将自己掌握的军权交给了练钧如。经此一役,伍形易原本掌握的八成兵权竟失去了一半多,再加上突然态度暧昧的明空和马充,往常一呼百诺的伍形易竟陷入了众叛亲离的窘境,身边只剩下了天绝地煞和常元三人。
“伍形易自五年前就开始深居简出,其兵权多数交给了常元,其实,我怀疑他根本就不在中州了!”练钧如长叹一声,心头郁结着深深的疑惑,“如今的中州虽然不似当初的危若累卵,但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根本不像表面的繁荣。黑水宫算是识大局的,早早就定下了辅佐王室的基调,但是,寒冰崖的居心却着实难料……”他暗自隐去了自己身上更深的焦虑,自从三年前得暇开始调查瑶姬亲人的下落之后,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伍形易,这让他忧心忡忡,恪于诺言,到时他岂不是不能向伍形易动手?
“不管如何,不能轻易答应潞景伤的那个条件!”练钧如突然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道,“其人能够以汉人的身份在北狄璐氏之中隐伏了那么多年,又以军略武功得到了天狼王的称号,若是放任他进兵,到时想要阻止就难了!炎国阳氏如今在炎侯的清洗之下损失惨重,嫡系子弟也没有几个了,他要报仇,陛下尽可允诺将来收回炎国时,将炎侯等人交给他处置,却绝不可让他越雷池一步!”
姜偃无言地点了点头,目送练钧如离开大殿之后,他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每次和练钧如相处时总有一种深深的压迫感,每次作决定时,也往往对练钧如言听计从。他甚至有一种错觉,那个在御座上发号施令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旁的这位练大哥。
“或许,朕坐上御座原本就是一种妥协!”姜偃陡地想到当年的相遇,再次叹了一口气,起身疲惫地走下了御阶,缓步朝内宫行去。
练钧如出了隆庆殿便看见了孔懿等候的身影,心中不由浮出了一股暖意,疾步上前把她拥在了怀中。他一边走一边轻轻诉说了刚才姜偃透露的隐秘,脸色渐渐凝重了下来,“小懿,待会你陪我去见见炎姬,看看她那里知道些什么!我总觉得,这位名震天下的北狄天狼王,总能给人一种深深的压迫感。”
孔懿含笑点了点头,却不再询问身旁爱人的其他心意。已为人妻的她,除了必要的参赞之外,多数的心思都放在了一双儿女身上,已经少问国事了。
第十卷 惊风密雨 第五章 绎兰
炎国大乱的消息很快传入了中州,在判断消息真伪之后,练钧如火速入宫晋见姜偃。接着,其他朝臣也纷纷受到了传召,齐集于隆庆殿中。一时间,人人脸上都写满了企盼和惊惧,机会来到的同时也伴随着无边的风险,毕竟,他们手中的筹码还远远算不上是压倒性的。
“周国那边有什么异动吗?”练钧如看着长桌上那一张细致的地图,抬头向许凡彬询问道,“长新君绝不会放过这样分一杯羹的好机会,北狄大军的后路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只要他一声令下,潞景伤那二十万大军就会被困死在炎国之内!”
许凡彬伸手在地图上的几个地点指了一下,“周国军队确实早就已经有所调动,主要集中在这几处,分散得很开,随时都可以出动。但是,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行动的迹象,似乎仍然在关注情势发展中。”
练钧如第一次点了点头,和姜偃交换了一个眼色,又对在场众人解释道:“南蛮首领孟骄阳,前日已经抵达了华都,并且和陛下深谈过一次。孟骄阳的母亲是中原汉人,因此具有一半华夏血缘,其人野心很大,不止局限于南蛮,除了向陛下索要封号之外,还想染指中原。这种人虽然可以利用,但过分危险,大家有什么好主意么?”伍形易见六卿等重臣面面相觑,不由冷笑着开口道:“野心越大的人就越有缺陷漏洞,只要把握得好,未必不能抓住他的软肋。北狄那位天狼王不是一样么,看似野心勃勃,其实仍旧为情所困,这样的人不足为惧。我之前派人在南蛮收集过情报,孟骄阳虽然姬妾无数,却只有一个幼子。如今只有六岁,他们部落的长老坚持要立他的弟弟作为继承人,所以他只要出战就必定带着幼子和弟弟。唯恐有人拥立他的弟弟,同时提防有人暗害他的儿子。陛下只要能够掌握他的儿子,那么……”
这赤裸裸的一番话顿时让所有人愣在了当场,练钧如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伍大人说得没错,质子之说在中州已经使用了多年,南蛮孟骄阳既然宠溺幼子,那么此议就有很高的价值,明日召见他时,我会尽力提出。若是他不能答应,那只能不用他了,毕竟,夏国如今并不足虑。”“诸卿,如今的目标已经确立,那就是要中州必须开始用兵。但矛头指向谁,大家可有定论?”姜偃环视众人,提出了自己最大的疑问,“不仅要速战速决,而且又要有出兵的理由。亦或是说,民心方面一定要把握住,否则,在大义这一点上,我们就无法站住脚!”
此时此刻。大殿中响起了两个相同的声音:“自然是商国!”
说话的正是练钧如和伍形易,两人犀利的目光狠狠撞在了一起。最终却同时望向了一旁。练钧如见石敬等人都看着自己,便指着地图解释道:“其一,寒冰崖本为商国门派。对于商国情势有很深的认识;其二,严修在谭崆城声望高涨,而且日前刚刚打过胜仗;其三,汤舜允逼死其伯父,又杀死了自己的堂兄,当时这逆举虽然被掩饰了下来,如今却可以大做文章!”
待练钧如说完,伍形易立刻接口道:“等周国忍不住出兵之后,中州就立刻增兵商国,一定要用最快速度拿下!与此同时,提防西戎的动静,若是他们蠢蠢欲动,那事情就麻烦了!”
殿中众人同时点头,又议了一阵之后,他们才纷纷退出,只留下练钧如和姜偃两人。两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那张硕大地地图上,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终于,姜偃开口打破了寂静,“为了让天下重归于一,我们打破了原有的均势,战乱一起,百姓就又要遭殃了。练大哥,这统一之路沾满了鲜血,我每每想起,夜晚往往无法入眠!父王当初的托付,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统一几乎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对于练钧如这个曾经经历过统一王朝地人而言,只有统一才是大势所趋。“陛下,天下的大一统原本就要遭受无边的苦痛。倘若中州一直贫弱下去,四国诸侯会放过这块肥肉么?他们争抢的时候不是同样要掀起腥风血雨?上位者的每一步前进都踩着无数人地鲜血,倘若不能体会到这一点,在安定之后抚恤民众重振河山,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姜偃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却是欲言又止的神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待到练钧如退丢巡恐,水清慧便从侧殿缓缓行出,在御前盈盈一礼。“陛下,您的心仍旧在惶惑不安么?”她的小腹已经有些微微隆起,作为五年多来第一个怀孕地嫔妃,如今后宫仆婢都将她当作了王后的第一人选。“阳平君殿下所言句句在理,相比先王地手腕来,陛下还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