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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中,一动不动,身上插了几只管子,再也不能做雄狮怒吼了,她百感交集,欲哭无泪。曾经那样深恋,曾经为了得到他不惜一死,曾经为终于嫁作常家妇欣喜若狂,也曾经为搏得欢心而辗转反侧。二十年过去了,青春逝去了,当年那个色艺双绝的梅映雪,得到了什么呢?名份、儿子、地位、奢华的生活,这些都是她年轻时代在戏班里、舞台上孜孜以求的东西,她现在一样不少,可是,她心里最清楚,常家上下都清楚,有一样,她在常啸天那里永远也得不到,那就是爱情。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爱情失去信心,她做女人的自信已经在常家消磨殆尽。从重庆归来,她刚刚开始对另一样东西感兴趣,那就是权力。她牛刀小试,便找到了做常夫人的另一种荣耀和尊严。只可惜阴差阳错,几回出手全都时运不济,撞上了政府接收的枪口不说,还累及邵晓星做了替罪羊。常啸天羞辱她,冷落她,她始终心有不服,心有不甘。从这短短半年里,她已经尝到权力和金钱的魅力,她已经知道,丈夫的社团有着那么多的产业和投资,光是天华的注册资产,就足够买下半条南京东路的地皮。忠义社的势力范围纵深于沪西那么大的地盘,仅一个邵晓星便可以一呼万应。她眼睁睁地看着常小健意气风发地坐上总经理的宝座,看着那父子并肩谈笑,指点江山,而她注定只能是个旁观者。每到这个时候,她心里就猫抓似地难受。这父子两几乎统治了整个常家,而她和小康更象是可怜兮兮的一只母鸭一只小鸭,需仰视才见那两只气派的雄天鹅。
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全变了,叫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常小健成了林小健,天鹅变回了丑小鸭,他竟然还与丈夫反目成仇,一副恨不能咬死常家人的样子。小康撒的一个小谎,居然推波助澜,取得了如此戏剧性的效果,让她也始料未及。当看到丈夫倒在血泊中时,她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那一瞬间,她比谁都要镇定,是她趁乱把林小健扔下的枪踢在丈夫身边,是她抱起常啸天第一个喊出来:“准是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杀了先生!”
没人反驳她,吴妈昏了,小康傻了,阿芳只会哭。她石破天惊的这一句,等于为整个事件定了调。其实她并不肯定林小健是凶手,她只是意识至自己一旦成了未亡人,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二十年的宿敌。她不恨那个新鲜出炉的林小健,她恨的是常小健,她恨他堂而皇之地姓着常,安安稳稳坐了二十年大少爷的位子,那本应该是她儿子的!仇恨已经埋藏了二十年,她简直不敢相信,居然会等来这么一天,一切都随心所欲,一切都天衣无缝。
陈阿水不停地在抢救室外走来走去,惠若雪走出来,悲戚得无以名状:“水爷,你大哥一日不醒,社团和天华就一日群龙无首。大少爷反了,小邵还关着,当年和啸天一起的患难兄弟就剩下你一个人,你跟了啸天这么多年,他一向信任你,我和小康也全靠你作主了!”
她以帕触目,泪眼蒙胧地望向阿水,肩膀抽动,复啜泣起来。阿水叫她说得心碎,连忙安慰:“千万别往坏处想,天哥吉人自有天相,关爷、菩萨、上帝全能保佑他,他一定会过了这一劫。大嫂,不哭,不要哭!”
惠若雪止住了哭声,她庆幸和陈阿水还有些交情,在整个社团,她最了解的就是他,腹稿已经打了半天,是时候说出来了:“其实,啸天要是早相信生死之交的兄弟,就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你才四十几岁,正是好时候,社团需要你,现在只有你才能主持大局!”
陈阿水听得十分入耳,林嫂的话真正说到他心里去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大哥最亲密的兄弟,因为他是在常啸天最背气的时候跟定他的,他们在杭州乡下渡过了最暗淡的一段时光,真正是患难之交,单这一点,全社团上下没人比得上,他是元老中的元老!常啸天倚重邵晓星,扶持林健的儿子,他口上不说,心中并不通畅。邵晓星一直当着副社长,而他只是跟了他屁股才当了风雷堂堂把子,眼见小健转眼长大,慢慢骑到他脖子上来了,不知为此烦过多少回,他现在很佩服大嫂的见识,郑重道:“大嫂放心,我陈阿水责无旁贷!”
惠若雪觉得火候已到,用手按在他的手上,直视他:“阿水,当务之急,是要替啸天报仇!”
阿水被她盯着有些混乱:“大嫂,这个当然,我们已经……”
惠若雪打断他:“阿水,我提醒你,事不宜迟,要快刀斩乱麻!你大哥一向心软,你这个做兄弟的再不替他当机立断,等他醒过来念起兄弟旧情,又会放虎归山,到时候我们都要跟着遭殃!阿水,忠义社的天下是你们打出来的,不能再让别人坐享其成!”
阿水对大嫂这番话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点头:“大嫂,你看怎么办?”
“多派人,撒大网,最好报警!”
“报警?……”阿水有些踌躇。
“对,在你大哥醒过来之前,用尽一切办法,除了这个祸根!”
阿水感觉大嫂的纤纤玉手颤抖着传过来的力度,倍感激动,使劲点点头:“照大嫂说的办!”
“妈,快叫大夫,爸好象醒了!”常小康推开特护病房门,兴奋地叫道。
两人对视一眼,齐向病房跑过去。
常啸天头还是不能稍动,睁着眼睛,似乎在无助地寻找着什么似的,又象在费力地思索着。
惠若雪扑上来,哭道:“啸天,你觉得怎么样?”
阿水欢喜道:“天哥,你醒了就好了!多亏了阿康,他给你输了好多血。”
常啸天目光闪烁了一下,口中开始说着什么,惠若雪、阿水、小康都俯下身去,凑近了听,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几不可辩:“找……找小健回来,主持……”
惠若雪第一个听清楚了,愤怒地直起身来,目光毒怨无比。这时,雷彪和唐家兄弟也都挤进来,七嘴八舌地发问:“阿水,老大说什么?”
“大嫂,天爷在说什么?”
阿水和大嫂一起沉默着,因为一道死亡的灰光从常啸天眼中已经透出来。果然,常啸天停止了嗫嚅,重伤的头向上仰去,全身开始抽搐起来,惠若雪用手帕堵了口,适时发出一声尖叫,医生护士冲了进来,推开他们,罩上氧气罩,接着将被单掀开,由一个年轻力壮的医生开始猛击心脏。
看着父亲的身体在床上一震一震地跳动着,常小康悚然向后退去,接下来,他听见妈妈尖利地哭叫:“啸天,你叫你一手养大的儿子害了,你可不能就这样死了呀!”
医生发出低斥,大家急忙把这悲伤的大嫂向外拉,扑通一声,常小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病房内顿时乱作一团。
林小健和吴浩海来到医院,远远就看见大门处许多社团的人。
林小健显得出奇冷静:“阿海你看,正门不好进,最好是翻窗直接到病房一层,几楼?”
吴浩海此刻已经是一副豁出去的心情,看见林小健突然停下脚步,心中稍稍奇怪,话已出口:“二楼,特护病房。”
林小健转身猛袭,连点几处穴道,吴浩海冷不防着道,登时呆立,一动不动,苦着脸叫道:“阿健,你……”
林小健将他拖起,挪至一排梧桐树后,安顿他靠了一棵树干站好,吴浩海已经急得青筋迸出:“你……你放开我,你不能一个人去!”
林小健抱住他,眼泪夺眶而出:“浩海,我落难之际,还有小宇和你这样的好兄弟,真是不柱此生!小宇死得太可惜,也太不值了!发生了这么多事全是我的错,本该我一个人承担,再不能让你跟我白送命!干妈只有你一个亲人,你出事,她老人家会伤心死的。”
吴浩海也哭了出来:“我们从小到大比兄弟还亲,你这么做,是不把我当兄弟!”
林小健松开他,擦擦眼泪,取下腕上的雷达表,放进他口袋中:“这个留给你,我和小宇等着你收尸!无论我是常小健还是林小健,我都没做过对不起常啸天和忠义社的事情,不管别人怎样对我,我要做得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不能让你们跟我一起担上叛门的罪名。”
他转身要走,吴浩海绝望中喊道:“阿健,带上枪!”
林小健回头,惨然一笑:“用不着了。”
吴浩海不敢放声喊,眼睁睁看着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愁肠百转,恨不能长对翅膀飞出去。
医院门外站满了社团的人,都在小声议论:“常爷是醒了吗?”
“没有,听说睁了一会儿眼睛,跟着又昏迷了。”
“这下子,咱们忠义社真是天塌下来了。少帮主谋反,杀老爷子,可真叫人心寒哪!”
“那常小健功夫可不一般,可别叫我们碰上!”
“是啊!连勇哥都不是他对手!”
“少说两句吧,勇哥过来了。咦?他怎么穿这么一身?”
“唉,他老娘刚死了吗!他是孝子,说过要守孝三年的!”
雷彪从里面出来,叫自己的爱将:“阿勇!过来一下!”
乘云堂杨勇迎了上去:“大哥,天爷怎么样?”
雷彪面色沉重地摇摇头:“阿勇,你老娘的后事办完了吗?”
杨勇低下头:“昨天刚入土,我还在守坟,就叫他们接回来了。”
“听说了吧,门中出了大事,几个老大都点名叫堂口的硬手回来。现在还是以门事为重吧!你好好给我守住大门,这几天来看老大的人一定很多,问清楚再放进去,千万别走了眼!”
“是!”
雷彪看看他还穿着孝服,也觉得不顺眼,尤其在常啸天生命垂危的关口,但素知他是大孝子,也不好让他马上脱掉,就用了商量的口吻:“阿勇,明天把这身衣服换掉吧,免得让天爷的家人忌讳!”
杨勇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和雷老大讲价,他目送雷彪坐车先走,听见有兄弟在背后小声祈祷,都是些希望关老爷保佑天爷平安无事的话。他见过常啸天的次数不多,可也知道他在洪门无人匹敌的声望和地位,虽然很少关心社团的大事,但此刻意识到忠义社天塌下了一半,不由也怨恨起那个曾被雷彪捧为龙种的冒牌大公子,他做梦也没想到,林小健会这个时候孑然一身闯到医院来。他眼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人群中一掠而过,上了台阶,揉揉眼睛才认出来,这是那个比武喝酒全赢到他无的自容的小老大,全上海都在找他,他居然旁若无人地上来了!
门口的兄弟也反应过来,都有些胆战心惊,作势伸手来拦,口中却叫:“勇哥,快!”
林小健目光和声音同样威严:“让开!”
他的身手早被传得神乎其神,也有人在比武大会上见识过他的本事,被这一喝,伸出的手竟然全缩了回去,竟不敢再拦。林小健脚步不停,纵身穿过一干人,推开了医院的大门。
“林小健!你好大胆!给我站住!”
杨勇爆出一声大吼,他最知道小健的厉害,比谁都忌惮,但老大交待在先,说什么也要拼这一场了,于是抽刀上步,手起刀落。林小健硬挨了这一刀,左肩到背,后身被劈开一条长长的口子,血从白衬衫中渐渐渗出,他不回头,只侧了一下身子:“杀常啸天的不是我!你们不信,只管砍,我不还手!”
杨勇一击得手,自己都被自己吓住了,脑中竟是一片混乱。众人见他愣在那里,围过来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