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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子-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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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阿青说你拜了一个从东京来的华侨干爹,还是开甚药厂的。以后我那个杂种仔
吃维他命,也不用买,就向你表舅要好了!”
  “下次我带几瓶胖美儿来给小强尼,吃得他胖嘟嘟的。”小玉笑道。
  “怎么啦,小玻璃,你现在有了个开药厂的干爹,该当大经理了?”丽月乜斜
着眼睛,瞅着小玉笑道。
  “没有的事!”小玉笑嘻嘻的说道,“我现在不过是个推销员,上礼拜才开始
上班。我们总公司就在松江路,哪天你来参观嘛,丽月姐。”
  “啧,啧,啧,”丽月摇头叹道,“好了不起,总算又上班了!从前我介绍你
到天母那个美国人家里当boy ,你上了三天班就跑了出来,还骂得人家屁钱不值一
个!”
  “那个美国佬是什么东西?有资格用小爷?”小玉翘起大拇指指了一指自己的
鼻尖。
  “哦,大概只有你华侨干爹才有资格用你,对么?”
  “人家林样不一样,人家还要供我去读夜校呢;今天我就是来找阿青替我补习
的,我要去考开南了。”
  “这倒是新闻!”丽月错愕道,“太阳该从西边出来了。从前阿姨一天到晚向
我诉苦:”我们玉仔又逃学喽!‘几时见你正经上过一天学?“
  “学校里那些小王八整天叫我浅丘琉璃子,我还去上他狗屁学!”小玉愤愤然
叫道。
  “谁叫你瞎编故事?在东京出生的?”丽月笑道,“而且我看你长得确实也有
几分像浅丘琉璃子!”
  小玉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阿巴桑,快来看,我们这里来了一个学生仔!”丽月朝着阿巴桑招手笑道,
阿巴桑正牵着小强尼喘吁吁的走了进来。阿巴桑那胖大的身躯,胸前湿得黑黑的一
大块汗迹,她覤起眼睛,朝着小玉打量了一下,唔了一声道:“天热,头发剪短了
凉快!”
  小强尼却瞪着他那双绿玻璃珠似的的眼睛,瞅着小玉在发傻。
  “小杂种,是表舅,不认识啦?”
  小玉伸出手去一把将小强尼揽进怀里,小强尼扎手舞脚的尖笑了起来。
  “今晚吃什么菜,阿巴桑?”丽月问道。
  “酸菜炒肚丝,芋头泥。”
  “冰箱里那半只鸡也拿出来炖汤吧,人家玉仔要上学了,慰劳他一下。”
  我跟吴敏约好,我在房间里等他。我在二楼二一五,他在三楼三四四。杨教头
叫我和吴敏到中山北路京华饭店去,只告诉我们旅馆房间的号码。那个人临离开房
时,没有开灯,留下了房间钥匙,搁在床头五斗柜上,在黑暗中低声说道:房钱已
经付过了。我没有看清他的面貌,也没有问他的姓名。他开门掩身出去时,我只觉
得他的背影很高,大约有六呎。隔壁的七七餐厅是开通宵的,凌晨一点了,犹自传
来隐隐约约的音乐声,我躺在床上,抽完了一支烟,吴敏才来敲门。
  我跟吴敏两人,悄悄的走下楼去,也不到柜台去还房间钥匙,趁着柜台的伙计
不注意,溜出了京华饭店。一出去,我们两人不约而同的便跑起步来,往圆山那个
方向跑去。跑了一段路,灯光渐疏,我们才停了下来,松了一口气。路上行人已经
绝迹,路的两头都是空荡荡的,我的一只手搂在吴敏的肩膀上,我们两人的脚步,
同一步调,在人行道上,蠹蠹的一直响了下去。
  “小敏,你的手好了么?”我看见吴敏的左腕上的纱布绑带已经除去。
  “结疤了。”吴敏把左手却插进了裤袋里去。
  “你这个家伙,那天要不是我和小玉老鼠及时赶到,你这条小命早送掉了!真
没出息。姓张的那种人,也值得你去为他割手!难怪小玉骂你,他前天还说,要你
把他的血还给他呢!”
  吴敏低下头去,一边踢着脚。
  “也不是这样说,”吴敏低声说道,“我在张先生那里住了那么久,不知不觉
便把他那里当做自己的家了。那天突然间给张先生撵了出来,一时心慌,觉得走投
无路,才做出那种事来。张先生那里你是知道的,干干净净,舒舒服服,怎么不教
人留恋呢?”
  我记得我每次到光武新村张先生的公寓去找吴敏,他不是在擦地板,便在洗厨
房,把张先生那个家,收拾得有条不紊。我还跟他开玩笑说张先生请到一位最好的
小管家。
  “阿青,我记得我头一夜搬到张先生家,在他那间洗澡间里,足足磨了一个多
钟头,”吴敏摇着头笑道。
  “你在洗澡间里玩那么久干什么?”
  “你不知道,张先生家那间洗澡间有多棒,全是天蓝色的磁砖砌成的,连澡缸
也是蓝的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漂亮的洗澡缸,澡缸上面还有瓦斯炉,一打开龙头,
热水哗啦哗啦就出来了。我放了满满一缸热水,泡在里头,一直舍不得爬起来,泡
得一身红通通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洗了那么个舒服澡!”
  “你这副德性!把张先生的洗澡间也说成天堂了!”我忍不住好笑。
  “你哪里懂得?”吴敏叹道,“我跟你说过,我从小便跟着我老爸到处流浪,
我们租的房子,就从来没有一个洗澡间。夏天还可以在天井里冲凉,冬天两三个礼
拜才去一次澡堂子。身上臭得自己闻见也要作呕。我又是最爱干净的人,张先生那
个洗澡间,不是天堂是什么?”
  吴敏的父亲,在台北监狱,坐牢已经坐了两年多了。他在万华一带贩毒,卖白
面,给抓了起来。他父亲是广东梅县人,吴敏说刚到台湾时,他老爸身上还带了几
根金条的,可是他好赌如命,喜欢赌台湾人的四色牌,把金条输光了,便干起贩毒
的勾当来。头一次下牢,吴敏的母亲刚怀了他,出世几年都没有见过他老爸,他是
在新竹他叔叔家长大的。他父亲出狱把他接走了,东飘西荡,混了几年,又给捉进
牢去。
  “给人家扫地出门,滋味不好受哩。”吴敏幽幽的说道。
  “我知道。”我用力搂了他的肩膀一下,那天父亲将我撵出门,我身上没有带
钱,在西门町逛了一个下午,平时走过老大房,起士林,玻璃窗橱里那些糕饼从来
也没有注意过,可是那天,那一叠叠一堆堆的红豆糕芝麻饼,看得人直咽口水,腹
中咕噜咕噜响个不停,胃里空得直发慌。
  “我跟着我老爸流浪,两三年倒换了七八个住的地方。总是因为欠房租,让房
东撵走。有一次我们住在延平北路一条巷子里,那家房东太太是个母夜叉。我们欠
租,赖了两天她豁啷啷一家伙把我们的东西统统扔到巷子里去。脸盆、漱口杯,到
处滚。我老爸两副最心爱的四色牌,也撒得一地。我老爸先溜了,留下我一个人满
地捡东西,邻居都在围着看。那一刻我恨不得钻到地下去!搬进张先生家后,我以
为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所以特别小心,半点错也不敢犯,没想到末了还是让张
先生扫地出门。”吴敏又那样怨怨艾艾起来。
  我们走到圆山儿童乐园门口,停了下来,坐在门口外面的石阶上。我们都脱去
了鞋子。打了赤足,并肩靠在一起。白天这一带那么热闹,儿童乐园里都是孩子们
的尖笑声。此刻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吴敏那怨艾的声音,在黑暗里浮沉着。
  “那天黄昏,我提了个破箱子,从张先生家走出来,愈走愈迷糊,自己都不知
道走到哪里去了。经过一条小河,大概是舒兰街那边吧,我把那只破箱子往河里一
扔,心里想:人都不想活了,还要箱子做什么?我是不忿的,我并没有做错事,张
先生也那么不留情”
  “张先生是个‘刀疤王五’,有什么情?”
  “‘刀疤王五’?”吴敏愕然道。
  “他笑起来,嘴角上好像划过一刀似的,不像个‘刀疤王五’像什么?”
  “你真缺德,那么会损人!”吴敏有点不以为然。
  “哟,你这条小命差点送在那个姓张的手里,还那么卫护他!”
  吴敏双手抱膝,佝起身子,半晌,才缓缓说道:“张先生那个人,脾气是怪一
些,有点忽冷忽热,捉摸不定。但是我看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心肝,只是不太容易亲
近。他撵我出门的头一天,对我特别好,还送了一只声宝牌的小收音机给我玩,又
赞我的豆瓣鲤鱼做得够味,那晚难得他兴致那么高,跟我两人喝光了一瓶白干,对
我说道:”阿敏,你知道,你跟我算是跟得最久的了,你想你能跟我一辈子么?‘
我当然说能,张先生却冷笑道:“你又来哄我了!你们这些兔崽子,全是一个模子
里刻出来的,给你们几分颜色,你们就爬到人头上来了!’张先生告诉过我,从前
有个孩子跟他住,他很宠那个小家伙,谁知那个小家伙不但不领情,还倒踢一脚,
把他的东西偷得精光溜走。张先生一提起就恨。我半开玩笑对张先生发誓道:”张
先生,你不信我,我就死给你看!‘他叹了一口气,一脸的酒意,摸摸我的头说道
:“阿敏,你哪里懂得?四十岁的人,不能伤心,也伤不起!’阿青,你莫笑,虽
然张先生做得那么绝,我还是觉得住在张先生家那段日子最开心了。我宁愿天天洗
厨房洗厕所,也强似现在这样东飘西荡游牧民族一般。阿青,你的家呢?你有家么?”
  “我的家在龙江街,”我说,“龙江街二十八巷。”
  “难道你不想家么?”
  “我的家漏了,漏得好厉害。叮叮咚咚、叮叮咚咚”我笑了起来,“前年黛西
台风过境,把我们家的屋角掀走了一大块!”
  我记得第二天,台风过后,我们家里涨水,泥滚滚的雨水,冒过了床脚,总有
一尺深,父亲率领着我和弟娃,我们三个人都打着赤膊,穿着短内裤,父亲手里提
着一只大铅桶,我和弟娃用脸盆,父子三人,拼命舀水往屋外泼。父亲嘴里一直哼
哼嘿嘿在咒骂,弟娃却咬着嘴唇偷笑,好像舀水是件乐事似的。水退后,我们那所
又阴又湿的矮房子里,一股泥腥,总也除不掉。父亲后来弄来几把艾草来烧,他说
可以去毒,因为弟娃皮肤敏感,中了湿气,发得一身的红疹子。
  “你家人呢?你不想念他们?”
  “我想我的弟弟。”我说。
  “他在哪里?”
  “他睡在这个下面。”我往地上指了一指。
  “哦”吴敏转过头来,望着我。路灯下,他那清秀的脸上,满布着稚气,“他
长得像你么?”
  我把他搂过来,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他长得倒有点像你,乖乖。”
  “莫开玩笑了。”吴敏咯咯的挣扎着笑了起来。
  我提着鞋子站了起来,吴敏也立起身。我们两人,光着脚板啪哒啪哒跑到了中
山北路的路中央去。我跑在前面,吴敏跟在我身后,一条中山北路,连汽车也看不
见了。
  “小敏,我们是匈奴还是鲜卑?”我一边跑着步,喘着气回头问吴敏。
  “嗯?”
  “你不是说我们是游牧民族么?”
  “是匈奴吧?”吴敏笑了起来。
  “匈奴王叫什么来着?”
  “叫单于。”
  “那么我是大单于你是二单于。”
  吴敏追上来,气吁吁的问道:“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我们呢。阿青?我们
逐什么?”
  “我们逐兔子!”我叫道。
  我们都哈哈笑了起来,我们的笑声在夜空里,在那条不设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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