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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子-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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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也给警察拳打脚踢赶上了警车,捉到拘留所去。可是那时我并不懂得害怕,因
为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我站在河边公园的一棵大榆树下,雨
水从树叶树枝上冲下来,浸得我全身透湿透湿。我的双足陷在泥沼里,愈陷愈深,
泥浆灌进了我的鞋子里,冻得我一双脚都发了麻。我一直望着远处华盛顿大桥在风
雨中闪烁着的灯光,全然忘却了还有一个人跪在我的脚下,在啃食着我的身体。又
一个大雪纷纷的冬夜,我在时报广场一家专演黄色电影的通宵戏院里,倒在最后一
排,昏昏睡了过去。醒来时,大概已是清晨。一间又黑又大的戏院里,上上下下只
剩下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大银幕上人体乱跳,可是我完全没有看见,只是当我低头
看表时,手腕上那只我在台湾考上大学时父亲送给我做纪念的劳力士却不翼而飞,
让人家顺手剥走了。那些年,我在纽约的街头上流浪,前前后后,大约总吃了几百
只牛肉饼了吧。可是我却一直不知道牛肉饼是什么味道。我失去了味觉,嚼什么东
西,都娲木屑一般。有一次,我要格林威治村买了一只牛肉饼,一口下去,把舌尖
咬下了一块肉来,一嘴的血,我自己也不知道,和着自己的血肉,把牛肉饼一齐吞
下到肚里去。然而有一天,我突然恢复了知觉“那是一个圣诞夜,纽约大街的圣诞
树上都点满了红红绿绿的彩灯,到处都在唱平安夜。那晚落雪落得早,五六点钟,
曼赫登上已经变白了,人们跟家人聚在屋内,开始圣诞晚餐。我也跟着一群人,在
吃圣诞晚餐。我们一共有一百多个,有六七十岁全身松弛得像只空皮囊的老人,有
十几岁四肢刚刚圆滑鼓胀的少年;有白人、黑人、黄人、棕色人,在那个圣诞夜里,
我们从各处奔逃到二十二街躲入一幢又黑又旧的高楼里,在一间间蒸汽弥漫的密室
内,我们赤裸着身子,围在一块儿聚餐,大家静默而又狂热的吞噬着彼此的肉体。
我离开那间三层楼像迷宫一般的土耳其蒸汽浴室,出到街上,外面已经蒙蒙亮了,
天上的雪花给寒风刮得乱飞,到处白茫茫的一片。我坐地下车回家,走过中央公园
门口,突然间,里面树丛中闪出一团黑影来,紧紧跟在我的身后。平常夏夜里,中
央公园那一带树荫下,经常人影幢幢,在那里互相追逐。就是冬天,有时候,还会
剩下几个孤魂野鬼,在寒风中,彷徨徘徊,直到天明。那天,我已经精疲力尽,遍
身麻木,于是便加速脚步,往七十二街家里走去。走到公寓门口,后面跟着我的那
个人,却追了上来,声音颤抖的叫道:”先生,有零钱么?我饿了。‘我回头看,
发觉那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裹在一件黑呢带斗篷的大衣里,意斗篷盖在眉上,
遮掉他半张脸。他佝着背,一身抖瑟瑟的。我对他说,我楼上有热可可,他便跟了
我上去。进到房中,他脱去大衣,里面只穿了一件暗红色破旧的套头紧身衫,露出
他那瘦羸的身子来。他有一头大鬈大鬈的乌黑的头发,蓬松松的堆在眉上,一双大
得出奇的黑眼睛,深深嵌在他那张削薄青白的脸上,烁烁发光。他看起来约莫十六
七岁,像是一个波多黎哥的孩子。我冲了一杯热可可端给他,他接过去,双手捧起
杯子,也不怕热,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得精光。他那张冻得青白的脸上才渐渐泛出一
丝血色来。他坐在我的床沿上,一双大眼睛闪烁烁的望着我,在期待着。我知道,
那些孩子们要的是什么,二十块、三十块,一个礼拜的饭钱,一个礼拜的房租。我
过去伸出手去剥他的衣服,我要尽快打发他走,好蒙头睡觉。当我的手指尖戳中他
的胸前,他突然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我赶忙缩回手,孩子抬起了头,对我歉然的
笑着,可是他的眉头却紧皱着,一双大眼睛好像痛得在迸跳似的。他自己缓缓的将
衣衫卸下,露出了赤裸的上身来。在他那瘦骨棱棱青白青白的胸膛上,横横斜斜,
赫然印着几条伤痕,条条有手指大小,青的青,红的红,交叉的地方。一块伤疤,
有酒杯口大,正正压在他的心口上,伤口破了,发了炎,浮肿起来,鲜红的,在淌
着黄色的浆液。孩子告诉我,前几天的一个晚上,他在公园里,撞见一个穿皮夹克
骑摩托车,裤带上挂满了铿铿锵锵白铜钥匙有虐待狂的家伙,将他带了回去,用一
根长长的铁链子把他捆绑了起来,鞭着他像狗似的在地上爬。’绑得太紧了,磨破
了‘孩子指着他胸口上那块酒杯大的伤疤说道。他嘴角上一直浮着一抹歉然的笑容,
那一双深坑的大眼睛,闪烁烁的,那一刻,就在那一刻,突然间,我在他胸口鲜红
的伤疤上,看见了那把刀,那把正正插在阿凤胸口上的刀。阿凤倒卧在地上,一身
的血,也是那样望着我,一双大眼睛痛得乱跳,可是他那抖动的嘴角上,也是那样,
挂着一抹无可奈何歉然的笑容。多少年来我完全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知觉。可是那
一刻,那一刻我好像触了高压电一般,猛地一震,心中揪起一阵剧痛,痛得我眼前
一黑,直冒金星。我抓起那个孩子一双冰凉的手,握在掌中,拼命揉搓。我跪倒在
他面前,把他那双又脏又湿裹满了雪泥的靴子脱掉,捧起他那双僵冻肮脏的脚,搂
进怀里,将面腮抵住他的脚背,来回磨擦,一直抚弄到他那双僵冻的脚温暖为止。
那个孩子被我弄得手足无措起来,我也不顾他反对,把他抱上床,替他脱去衣裤,
去找了一瓶双氧水,用棉花蘸了,替他把他胸上的伤痕轻轻洗干净,然后将一张厚
厚的毛毯盖到他身上去。我坐在他头边的地板上,守着他,直到他闭上眼睛,疲倦
的睡去。我站起来走到窗边,斜对面中央公园里,树上地上都盖满了一层洁白的雪。
太阳刚升起,照得一片晶亮,眩人眼目。我企立在窗着,一身的血,在翻腾,在滚
烧,脸上一阵阵的热,如同针刺一般。从前的事,一幕一幕,像万花筒似的,拼凑
起来。猛抬眼,我瞥见窗玻璃里,映着一具骷髅般的人影,多少年来,那是我第一
次,看到了自己“那个孩子,在我那里居留了三个多月。他的名字叫哥乐士。哥乐
士是波多黎哥人,是从圣璜来的,他的英文破破碎碎,夹满了西班牙话。他告诉我,
三年前他们全家移民到纽约,父亲不愿负担家累,弃家而走,母亲就那样疯掉了,
给关进了市立神经病院。有一天,我们走过东河河边,哥乐士指给我看,对面河岸
凸出一个半岛,半岛尖端,有一所红砖大楼,四周都围了很高的铁丝网。’我母亲
就关在那里头。‘哥乐士对我说道。他说他在纽约街头已经流浪了一年多了,遇见
过不过奇奇怪怪的人,也染上了一身的恶疾。他的生殖器上,凸起一块块的红斑,
我带他到医院去治疗,他患上了二期梅毒,打了许多针。他的内衣裤总沾着点点斑
斑黄浊的脓汁,晚上换下来,我便用消毒药水替他洗干净。我那张铺单人床窄小,
晚上我们躺在一起,我一翻身,手肘触中他胸上的创伤,总是痛得他从睡梦中叫醒,
于是我便把我的床让了出来给他睡,我躺在他床下的地板上。在黑暗中,我听得到
他均匀熟睡的鼻息。三个多月,我天天喂他鸡蛋牛奶,还有草莓冰淇淋哥乐士人瘦,
食量却大得出奇,每天可以吃一小桶冰淇淋哩他的面颊渐渐丰满起来,脸前那几道
铁链子箍出来的创伤也慢慢平复了,结成一条条殷红的疤痕。有一天,哥乐士告诉
我他要去探望他的母亲,可是他一去,再也没有返来”然而,阿青,哥乐士失踪了,
可是在纽约曼赫登那些棋盘似的街道上,还有千千万万个像哥乐士那样的孩子,日
日夜夜,夜夜日日在流浪、在窜逃、在染着病,在公园里被人分尸。那么多,那么
多,走了又来,从美国各个大城小镇。有时候在中央公园的树丛里,有时候在地下
车站的厕所中,有时候在四十二街的霓虹灯下,我会突然看到一双闪烁烁的大眼睛,
那是阿凤的眼睛,痛得在跳跃的大眼睛。于是我便禁不住要伸出手去抚摸那个孩子
的面颊,问他:“你饿了么?’有一次半夜我带了一个十三四岁的犹太孩子回家他
蜷卧在公园外面人行道的长靠椅上,睡着了。我把我的床让给他睡,可是天还没亮,
他却爬了起来,到处翻我的东西。我没有作声,看着他把我的皮夹从裤袋里拿出来,
还顺手牵走了我一副太阳眼镜。又一次,我带了一个饿得发抖的意大利孩子回去,
我煮了通心粉喂他吃,吃完后,他却倏地抽出一把弹簧刀来,逼我要钱,那天正好
我的现款用光了。他以为我说谎,暴怒起来,一刀戳到我胸上,戳偏了,没有中要
害。我倒在地上,也没有呼救,血一直沁到我的夹克外面来。我听得自己的血一滴
一滴落到地板上,渐渐昏迷了过去。第二天,房东太太叫救护车来把我送进了医院,
在里面住了一个星期,输了两千CC的血。我的肉体虽然很虚弱,可是感觉却异样的
敏锐起来,敏锐得可怕,好像神经末梢全部张开了,一触便发痛。出院那天,是个
星期天的下午,走出医院外面,八十三街近公园那里,靠墙坐着一个老黑人,一个
满头花白的瞎子乞丐,眨着一双青光眼,在拉着一架破烂的手风琴。冬天的夕阳把
他地张皱得眉眼模糊的脸照得赤红。那个老黑人正拉奏着一首黑人民谣:Going Home。
手风琴的声音在寒冷的暮风里,颤抖抖的。我背着夕阳,踏着自己的影子,走着走
着,突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我也要回家,回到台北,回到新公园,重新回
到那莲花池畔。可是我还得等两年,两年后,我父亲才过世”
  龙子那汩汩上冒的声音,突然间好像流干了似的,戛然中断。窗外那轮黯红的
月亮,冉冉沉落到那几扇肥大的芭蕉叶上来了。我的眼睛酸涩得张不开了,矇着过
去,等到醒来,纱窗外已经透着青濛濛的曙光。我感到呼吸困难,脸上好像压着一
根沉甸甸的铁柱一般,是王夔龙那只钉耙般的手臂,正正的横卧在我的心口上。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衬衫?阿青?”王夔龙带我回来的时候,问我道。
  “蓝的。”我说。
  “明天我们到西门町替你去买一件。”他把我脱下的衬衫挂到门背上,我的衬
衫右肘,破了一个大洞。
  王夔龙要求我搬到他父亲南京东路那幢古老的住宅里,跟他一块儿住。
  “再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照顾你。”
  他在黑暗中向我幽幽的乞求道,他说怎么我也会有那样一双眼睛,一双痛得在
跳的眼睛,他头一晚在公园里便发觉了。他伸出他那只瘦棱棱的大手,在不停梳耙
着我的头发。离开家三个多月,在有一顿无一顿,昼夜颠倒的流浪日子里,也曾有
几次,半夜里突然惊醒,有时在候车站的下流旅馆里,有时候在万华一间又脏又热
的小阁楼一铺陌生人的床上,也有一次,竟倒卧在公园里博物馆前的台阶上,醒来
的那一刻,心中确实渴望着有一间能长久栖留的居所,可是有人要收容我的时候,
我却又借故溜脱了。我在公园里才出道一个星期,便遇见了一个好心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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