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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石-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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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沩一把抓过那个姑娘,伸手便扯下她的衣衫来,苏沩笑着说:‘水匕銎你可看清楚,红颜非红颜啊!’那个丫头居然是个少年!水护法当下面如土色。” 
    “第二天,苏沩还是给了水护法掌管赏罚堂的权利。那天,欢庆酒宴上,水护法谈笑自若,别人敬酒,他来者不拒,别人没有看出来,我却看得出来,他一杯一杯的喝,自始自终没有看过苏沩,也没有看过苏沩旁边站着的那个穿女装的少年。” 
    “当晚,水护法醉得不醒人事。我同水护法最是交好,宴散后,我便扶着他回了赏罚堂,我把他放回床上,他却突然拉着我的手,一遍又一便的问我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水护法铁铮铮的一条汉子,以前被刀划开多肚子,肠子都流了出来;还有一次背上中过三箭;手臂上被毒鞭缠过,是他自己把手上的肉切了下来……流过那么多血的人,我却二十年来第一次看他流泪。” 
    “很快的,苏沩就更换了意旗的旗主。新旗主易扬跪在天颜殿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来,易扬,就是那个丫头,那个少年……不知道苏沩为什么做那么令人难堪的事来。” 
    “五年前苏沩暴毙,我们在天测殿找到苏沩遗嘱,上书要意旗旗主担任下任天师。易扬当旗主才三年,现在又直接当天师,如何服众?原本天师应该是赏罚堂最有威望的主人啊!当时以五旗的人马反对的声音最大。是水护法领着我们四人力抗八方,顶了易扬上了天师的位置。” 
    “谁知道天师在位不过短短几年,立刻把排斥他的五旗人马收于翼下,可是随着天师的威望与日愈增水护法反而越来越与他针锋相对。外面的人知道是天师的强大剥削了司罚护法的权利。天师怎么想我不清楚,我却清楚水护法的想法。” 
    “水护法扶天师上了位置,那时天师还不过是个连意旗旗主都还没坐稳的人,无权无势,必定仰仗与水护法。可是随着他羽翼丰满,水护法只是越来越不安,水护法根本不想天师有自己的力量,他只想让天师需要他,那么他就一直可以在天师身边……” 
    “在天颜殿上,水护法总是等天师走了以后再离开,每次我都看着水护法目送天师离开,然后再默默的离开……水护法从来没有亲口对我说他爱天师,可是我却知道,他藏着这份心思,直到今天已经整整十三年了。”        
    “今天在天颜殿,天师说要斩水护法,水护法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别人看不出来,我却看见水护法眼里流的泪……几十年来,这也许是水护法第二次流泪。” 
    有风穿过庭院,柳树茂盛的枝条舒展开来,随风飘荡在空中。 
    扬起的是不为人知的情感,天主教深不见底的庭院里究竟埋藏了多少心酸泪?看着夜夜思念的人儿站在天颜殿比自己更高的地方,只是一个仰望的角度,居然划出那么大道鸿沟。原本以为是可以把他留在身边,却不知他却越走越远。看他展颜蹙眉,听他只言片语,再看他扬长而去,数千人的天颜殿不过只容的下一个人的思念而已。 
    可曾记得那一年,天测殿的后门转出个端茶丫头。眉目低垂,没有言语就已捕获一切。奔命在赏罚堂与天测殿之间,在等苏沩的一个奖励,流再多血也心甘如饴。丫头,丫头……原来红颜非红颜…… 
    从未说出口的心酸,从未提及的爱怜。 
    十余年的思量,十余年的想念,换来你的一句三日后斩。 
    水匕銎啊水匕銎…… 
    “就她一人,此生知足。”                                                                                  
          第 27 章           
    照以前的习惯,我早上没去天颜殿,易扬应该是下午会过来简单说一下天颜殿上的事情。可是今天易扬没有来,我等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午后,易扬还是没有来。 
    我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稍一思索马上了然。 
    这天颜殿侧殿是圣女居住的地方,为何从没有看到过警卫?以前认为本该这样的,这回一番历难自然明白,这侧殿肯定布满了暗卫,这倒不会打扰这里的清净,但是一有状况,树后,墙外,不知道要翻出来多少高手来。        
    如此一来,易扬肯定知道昨天礼书泉来过的事情。以礼书泉和水匕銎的交情,易扬肯定知道是礼书泉来求情来了,他不来,也是在暗示我他的答案。 
    我唤了汀兰来,“你可知道去天测殿的路?带我过去吧。” 
    汀兰应了一声就退下去了,不一会便引我出了门廊,门廊外已经停好了一顶纱轿。以前我都没注意,现在才看到四个轿夫都是红衣。 
    我苦笑,自己几步路都要坐轿,真成了个半残了。   
    虽然天测殿在天颜殿旁边,但是轿子依然走了很久。 
    穿过一道又一道朱漆的大门,我看着每个门前后都守着两个红衣的近天侍者。一路不疾不徐的前进,最后终于走到天颜殿的外门。 
    天颜殿的外门修得像城墙一样,恢弘庄严,坚不可摧,门口把守着一队配刀的红衣侍者,城墙上还可以看见巡逻的弓箭手,清一色的红衣。 
    守门的教众看见纱轿,又看见跟在纱轿旁的汀兰,都低头垂目让在一边。这一顶小小的纱轿就这么不急不缓,大摇大摆的从大门正中间走过。的 
    一出天颜殿,见到个人马上多了起来,白衣的最多,其次是黄衣,红衣的也可以零星的碰见。当然,还有不是天主教装束的老妈子,小厮,浣衣妇等等。所有人,看到红衣侍者抬着的纱轿都立刻停住了交谈,恭恭敬敬的站到路边,静等轿子走过。天主教的人只是低头垂目,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而做活的下人都是跪在一边。轿子走过哪里,哪里就是一片安静。 
    我与世人隔着的,远远不是这薄薄的红纱…… 
    出神间,想起一个人说:“我也在怕你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像大陆的版块漂移,立马涌现出一片汪洋大海,我在岸着边,卿在水那头。   
    “主子,天测殿到了。”汀兰的声音把我从走神的状态拉了回来。“主子可是要去找天师?” 
    “对。”  
    汀兰转头对前面的轿夫说:“会意堂。” 
    于是轿子又动了起来,堂而皇之的从正门的正中间穿过,正要进出这道大门的人都在五步开外的地方静静的站着。直到轿子走过很远才又开始从侧门通行起来。 
    天测殿和外面最大的不同就是可以看见很多衣服上有五旗标志的人,多是红衣,在路旁我还看见了现在意旗的少旗主楼一芜,他旁边还站了个四十开外年纪的人,应该就是意旗的旗主楼畋了。就算是意旗的旗主,也和其他人一样,垂目站在轿子旁。 
    纱轿最终在一个很富丽堂皇的殿堂门口停了下来。汀兰搀我下了轿子,这“会意堂”的大匾便看得格外清楚。        
    提步迈进会意堂,这感觉很像进了紫禁城的朝堂,正对的就是一个五个台阶的错层,脚下一道长长的红毯延伸到错层下,红毯两边是数张八仙椅。错层上是一个巨大的书桌,桌上堆满文卷书籍,掠过书籍,可以看见纸堆后易扬笔耕不辍的身影。 
    汀兰刚想出声,被我挥手制止了,我沿着红毯走到错层下,在离易扬最近的椅子下坐下来了。 
    易扬知道我进来了,可他并没有停来笔来,甚至没有抬头。   
    汀兰转身去冲了碗热茶来,放在我手边,也乖巧的立在一边没有出声。 
    我侧着头打量着易扬。的 
    还是一身白衣不染点墨,一段白瓷色的颈项微微的有点弯曲,像优雅的天鹅;完美的轮廓找不出可以修改的地方,鼻梁秀挺,像温腕的小山;眉眼如画,只是现在垂着眼睛在看手中的文书,若是扬起眼来,肯定是一片润泽的鸽子灰,清清亮亮,一直把人陷在里面。水匕銎就是这么心甘情愿的陷在了一滩美丽的鸽子灰中的吗? 
    易扬,这么个仙子般的人物,居然是个娈童出身,穿丫头的衣衫那么多年。苏沩怎么忍心,用这么折辱人的方式摧毁心性高傲的易扬?易扬当了娈童这么多年,又是受了多大的屈辱,多大的折磨?面前这个月下白莲似的人物,完全看不出他身上有过怎样的过往,为何成了娈童,如何忍辱负重,天主教只一人之下的大天师也一样背着血泪斑斑的过往。的 
    易扬看文书的样子很专注,一丝不苟,偶尔有轻微的蹙眉随即又马上舒展开来,在文书上圈点勾画,最后再写上安排对策。他手里是一枝狼毫玉杆的毛笔,捏在扦长的手指中,停停写写,不时点一下一旁的九眼红梅的砚台。 
    我自然知道,易扬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这十来年不明白水匕銎的心思。此时看着易扬,突然又想到一点,易扬不过短短五年,已经把五旗收归翼下,那么他当时做了三年的意旗旗主怎么可能还没坐稳?定是故意收敛,利用了水匕銎助自己当上了天师。这么说,易扬早就知道苏沩会立他为天师?苏沩为何要这样做呢?        
    我又抬头看着易扬,他面容平静,卓然不群,加上深谋远虑,心思缜密,放眼天主教,哪里找得到可媲美的人才?苏沩好手段,先收了成娈童后又能扶他当天师,是否是在立水匕銎为司罚护法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节?          
    天色暗了下来,最后一抹夕阳也退了下去。掌灯时分,易扬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他揉着眉脚唤堂外的人进来。        
    进堂来了五六个红衣的近天侍者,他们飞快得收拾着桌上易扬刚刚批阅完的文书。 
    易扬揉着眉眼说:“该返给五旗的今晚就返回去。礼护法送来的帐簿可以明早送过去。赏罚堂的人手调动明早告示。今天晚上由当菲护法挑选人手,送修水坝的物资去滂城,明天一早出发。登冕的日子快了,叫人把四海阁修整一翻,不可在其他门派前失了颜面……对了,再过几日是万毒世家老夫人的七十寿宴,提醒礼护法不要忘了备份贺礼。” 
    几个红衣一一应了下来,收拾妥当后又迅速退了出去。 
    等人退完了,我轻声说:“怎么连小门派的日子都记得?这种事不需要天师亲历亲为啊!” 
    易扬睁开眼,平平的说:“万毒世家从不肯归附大门派,可是家中多出神医,就算不想拉拢,也不用结怨。再说,也不是所有帮派的细节我都记得。”他轻叹了口气,继续说:“圣女可是为了水护法的事情而来?”        
    我点点头。的  
    易扬说:“虎头帮确是因为水匕銎的惩罚太重而倒戈的,水匕銎难辞其咎。又在圣女前面无礼喧闹,圣女危难他视而不见,处他一死不算过分。” 
    我慢慢地说:“是吗?不如我求个人情,既往不咎,你剥了他护法的位置,逐他出教如何?” 
    易扬浅浅的看着我,停了一小会儿又转开了眼去:“圣女果然耳聪目明,不错,水匕銎必死。他若是勾结暗门,是一死;逐他出教等于放虎归山,早晚成为大敌,还是一死;留他在教内,他结怨本就颇多,难免遭人报复,他又再无实权,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我低下头来,绞着手指:“不,他可以不死;这一切不过是你要他死。或者说,你想要他手里的赏罚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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