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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岸没有灯火,也无一个人影。此刻已过夜半,小小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城早已睡熟了。
海湾里静静的水面,在明亮的月光下泛着银光。在北方,远处的阿瓦恰巍峨的火山锥高高隆起,在黑黑的天空陪衬下,象是一个白色的幻影。寒气袭人。堪察加似乎还在冬眠之中。
一个小时以后,船在离岸百步的地方抛锚,靠近了酣睡的小城。锚链哗哗啦啦的响声把狗儿惊醒了。狗叫声和狂吠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可是,这铿铿的声响并没有引起市民的注意。这样的音乐会看来并不是第一次,显然是司空见惯的了。
清晨,旅行家们在睡梦中被甲板上奔忙的脚步声和嘈杂声惊醒,北极星号已经在装煤、装淡水和粮食了。他们赶忙跑上甲板,红彤彤的太阳在山后高高升起,小城苏醒了。
经过长时间的航行,大家都想踩一踩坚实的土地。匆匆忙忙地吃完早饭,便搭上装运食品的小舢板到岸上去。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居民,从年轻小孩到步履艰难的老人都渐渐围拢过来,都想亲眼看看这艘船和船上的乘客,听一听外地的消息,问一问运没运来什么急需的商品。
在人群后面平坦的斜坡上,杂乱无章地排列着居民们破旧的小屋。间或也耸立着一些大小和牢度都很突出的建筑物:市立学校、医院、省公署新楼和一些商品仓库。
旅行家们感到惊讶的是,这里根本没有街道,房屋的分布毫无规律,好象这些房子的主人和建筑师是任意设计的:有的面对海湾,有的偏过来,有的歪过去。每个房子的周围都有仓房、板棚、牲口棚和晒干鱼的架子。到处都是一堆堆正在融化的肮脏的积雪,野地上雪下面的污泥浊水一股股流向大海。过往行人只得连蹦带跳地从水上迈过,既没有人行道,也没有小桥。
更使他们惊讶的是:这里既没有鸡鸭也没有小动物。原来,堪察加人离开拉雪橇的狗就没法子过活,正是这些狗把小动物吃得一干二净,特别是到了冬末,一旦把储备的鱼干都吃光了,狗也饿得半死不活的。在每所房子的周围都能见到各种颜色的毛茸茸的漂亮的狗。有的姿态优雅地在晒太阳,有的在垃圾堆里乱刨,还有的正在打闹,相互追逐嬉戏。旅行家们兴致勃勃地看着它们,其中有一些会成为他们在未知陆地的积雪上和冰块上往来骋驰的助手而加入北极星号考察队。堪察加冬季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一片泥泞。这些狗此刻理应休息,可也不应该来个大斋期,它们的两片肋骨明显地瘪了下去,眼睛里流露出饥饿的神情。
尽管房舍及其附属建筑物之间的道路迂回曲折,可是旅行家们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走遍了全城。他们来到城外;植物学家希望收集春天的植物,结果大失所望。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仅在积雪消融的陡峭的斜坡上,找到了一些银莲花的嫩叶。由于冬天的雪特别多,又因受鄂霍次克海寒流的影响,所以堪察加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要到五月底才能解冻。不过,秋天却一直要持续到十一月中旬或是十一月底。
在城外的高地上,可以饱览整个阿瓦恰海湾的旖旎风光。三面环山,有的地方黑黝黝的悬崖陡峭地矗立在平静的海面上,有的地方海岸的斜坡缓缓伸向海中;从寒冬的冰封下苏醒了的小河流水顺着倾斜的海岸注入大海。
只有海湾西岸的群山退居远方,从低洼的阿瓦恰河三角洲,还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河口和同名村落的农舍。附近二十公里景色秀丽的海岸上,除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外,这里就是唯一有人居住的地方了。这里容得下大小列强所有的舰队,而且是个不受海潮袭击的良港。不过,这里是如此荒凉,令人惊叹不已。静静的海面上,看不到一片白帆,五月初,皑皑自雪还覆盖在树木丛生的群山上。
我们的旅行家从高地上返回岸边时,看到了一件趣事。靠近海边有三十条成双缚在一起的狗。这些狗是考察队用的。被几个水手和一群好奇的人围观着。这些狗惶惶不安,哀号着、挣扎着企图跑掉。岸边停泊着一条简陋的船,要用来运送这群狗。一个身材不高的壮汉,光着膀子,不用说,准是个赶狗拉雪橇的人,是这些狗的主人。他抓住狗的脖子把一对对挣扎着的、哀叫着的狗带到船上,放在船尾。可是只要他一转身去抓另外一对狗时,这些狗立刻跳上岸混到狗群中去了。显然,这些聪明的家伙是不愿作水上旅行的。这样反来复去地折腾了好几次,把大伙儿逗的乐开了。打也好、骂也好全不顶用——狗舍不得离开家乡。可把这位主人气坏了,他用俄罗斯话和堪察加话骂个不停。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这群狗狂叫着、骚动着,简直无法收场。
最后,这位主人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来,但是对那些毛茸茸的“旅客”来说可不是很愉快的事。他把船推至离岸约五步远的地方,把缆绳交给了一位水手,然后,不管那些狗怎样挣扎,把它们一对对地扔到船上。狗扭曲着身子腾空而起,扑通扑通地跌进了船底,惨叫着。它们把前腿搭在船边,却不敢往水里跳。在一双双惶恐不安的狗暴跳着吼叫着给装完以后,主人和水手就把船头掉向岸边,很快地跳上去,拿起了桨。第一桨刚刚划出,就象挥动了魔杖,狗立即安静了下来,在整个摆渡中一声不吭,可是船刚刚碰上北极星号的船体时,这些狗重又加倍地喧嚣鼓噪起来。岸上的人可以看到这些狗成双成对地被装进从甲板上放下来的箩筐里,然后又被提到甲板上去,主人又把这些狗带进他自己编制的拦圈里,放在圈里的美味——鱼干,就使它们安于自己的命运了。
第二天一早,甲板上的忙乱声,锚链的铿锵声和狗的吠声,把旅行家们吵醒了。他们急忙走上甲板,向小城和聚集在岛上送行的人们看上最后的一眼。送行的人挥舞着帽子和头巾。北极星号在一片“乌拉”和“一路平安”的欢呼声中,在狗的吠声中,平稳地调转船头,全速通过海湾,驶向海口。海岸很快地留在后面。雪白的圆锥形的阿瓦恰火山突然出现在离小城不远的山峰后面,缕缕轻烟,冉冉上升。
“咱们的火山在抽烟哩。”站在旅行家们背后的一个人说,他正在甲板上欣赏着这一派美景。
众人转过身去。看到的是头一天把狗扔上船的那位精力充沛的人。此刻,他穿着一件皮外套——毛朝外的鹿皮短大衣。一对淡棕色眼睛,狭小微斜;高高的颚骨,浅黑色的脸庞,扁平的鼻子,稀稀拉拉的小胡子,一望而知是个蒙古族人。他笑容可掬地看着几位旅行家。
“这位是我们考察队的新成员——伊利亚·斯捷潘诺维奇·伊戈尔金,是管理三十条狗的、赶狗拉雪橇打头阵的人。他会教我们管理这些不安静的动物的。”特鲁哈诺夫跟伊戈尔金打了招呼,这样说。
“咱们的狗现在可安静了,队长先生!”赶雪橇的人分辩说。
“它们已经不闹腾了,要知道,谁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狗叫得这么凶就是因为这个原故。”
当伊戈尔金走到狗那边去时,特鲁哈诺夫向同伴们介绍了这位考察队员的情况。伊戈尔金出生在蒙古边境外贝加尔一个村子里,是个布里亚特哥萨克人家,参加过日俄战争,战后留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一支科学考察队把他带到堪察加。他喜欢这冒烟的火山。这儿海阔天空,鱼产丰富,还可以猎熊。这里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他很快就适应了当地特殊的生活条件,成了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数一数二的赶雪橇的人。他也是爱好打猎的人的好向导。特鲁哈诺夫以高工资吸收他参加这支考察队,并预付给他一年的酬金。他用这笔钱盖了房子,添了牲口,还买了猎枪。
北极星号起锚后一小时,就进入阿瓦恰海湾口,海湾延伸约五公里。在入口的右侧,在巴布施金角峭壁的正对面,有一块高一百米的巨石从海中崛起,崖石的平坦的顶部,正是海鸟筑巢的好地方。
机器的轰隆声惊动了成百上千的海鸥、隼鹰和其他海鸟,盘旋在悬崖四周,刺耳的叫声激荡在空中。
北极星号在航海灯的导航下,绕过达利尼角,径直折向东北,沿着堪察加东岸渐渐地远去。
两天了,什么也看不见。凛冽的西北风怒吼着,雨雪交加。
大海在翻腾,暖和的船舱比湿透的甲板更吸引人了。
大风平息了,但出现了浮冰和浓雾。两天来,北极星号一直在缓缓前进,免得撞上大冰块。在天气放晴时,往右可看到峭壁重叠的圣劳伦斯岛海岸;往左可看到楚科奇角。海角的西侧,在普罗杰尼亚湾岸畔,有一个猎业贸易站,那里堆放着考察队用的煤。这些煤是早些时候由租船运来的。北极星号在这里抛锚装煤。经过一星期的航行,大家急切地跑上岸。可是岸边的悬崖挡住了人们的去路,而斜坡上仍然覆盖着白雪,只有猎业贸易站周围有一小块清除了积雪的小场地。
白令海峡
两天后,煤装好了。北极星号绕过楚科奇角,沿着亚洲大陆驶进了白令海峡。亚洲大陆低矮的山峦有的陡然在海岸上驻足,有的向着荒凉海岸的腹地里的宽广谷地倾斜而去。尽管已经是五月末了,皑皑白雪仍到处可见,只有陡峭的南坡和西南坡的积雪已全部消融,嫩嫩的小草已经发绿。低低的蔓生着的极地柳树、极地桦树、灌木丛色抽出新鲜的幼芽。
绿色的浪涛上,经常大雾迷漫,不能极目远望。乌云低沉沉的总是压在天边,时而有雨滴或雪片飘落在甲板上。有时,太阳从乌云背后钻出,一刹时阳光普照,但是不太暖和。不过,亚洲东北部边远地区那些不欢迎客人来访的海岸,在阳光照耀下,却失去了惨淡的景象。
一旦大雾消散,或是阵阵海风卷起白色的浪花,遮住了绿色的海浪。这时可以在东方分辨出略带蓝色的美洲大陆的平坦海岸。
浮冰越聚越多了,虽然还没有连成一片,然而经过冰块堆砌挤压出来的大块冰群之美,真是出奇,使从未到过北极海洋的人们欣喜若狂。
船靠近大浮冰之前一般都要出现雾带,完全可以避免撞到冰块上。不过这里还没有那么大的危险,不象大西洋北部可能碰上的那种严重威胁船舶安全的冰山。因为这些冰山在飘往南方的途中,不断消融,水下的部分完全处于一种不平衡状态,任何细小的原因都可能使冰山翻倒。
海岸上显得了无生机,看不到炊烟,见不到人影,也没有生物的踪迹。所以当悬崖重叠的海角后面突然出现了小小的海湾时,聚集在甲板上的旅行家吓了一跳,因为大家看见一只单人小划子上的桨手,使劲地划着双桨,挡住了北极星号的航线。这时划子上的人发现大船向它逼近,就挥动手巾大声喊叫起来。
船长发出了减速信号,同时用送话器呼喊,要小划子向大船靠拢。小划子渐渐地靠近了。原来这是一只楚科奇兽皮艇。船长认为这个楚科奇人喊停船是为了要一些酒精或烟草,正要发出“全速前进”的口令。恰巧这时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