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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个体意识可以在计算机中永远存在下去?”
“有可能。”
“那么说……那么说你就不会死了?”
“是这样,我们的肉身当然会死去。但是我们上传的意识会记得我们的过去,并且在计算机中继续我们的故事。在计算机中,我们接触的一切就是我们过去在真实世界中生活的延续。所以,如果我们有这样的技术的话,那就意味着我们再也不会死亡了。我猜促使人们上传自己的最大原因是:再也不用担心生病或衰老了。”
“它还没实现吗?”苏珊问道。她的心怦怦直跳。“霍勒斯真的没有答应你什么?”
“没有。”我说,“弗林纳人和吕特人都没掌握该项技术——所以,我们也只能推测在那六个星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看起来每个智慧种族在掌握了原子能技术后,要么短时间内自我毁灭,要么在差不多一百五十年左右‘跃升’了自己。”
苏珊抬起了她的肩膀。“如果这项技术已经实现了——如果你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我的反应可能和你的不同。你知道……”她迟疑了,但我知道她想说的是她会想尽办法留住我的。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但是,”她继续着,“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我们正在经历的痛苦没有发生,我会说‘不’的。我无法想像我会同意这样的事。”
“你会永生的。”我说。
“不对,我会永存。这两者是不同的。”
“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模拟。你生活的任何方面。”
“如果它不是真的,”苏珊说,“那么它就会不一样。”
“你根本就无法分辨是真是假。”
“可能吧。”苏珊说,“但在上传前我就知道它不是真的,单就这一点就会使我觉得不舒服。”
我耸了耸肩。“里奇在玩电子棒球游戏时跟他在玩真的棒球时一样快活——事实上,他玩电子游戏的次数更多。我不认为他这一代对于上传的看法会与我们的一样。”我停顿了一下,“虚拟存在的确有它吸引人的地方。你不会变老,你也不会死。”
“我喜欢成长和改变。”她皱起了眉,“我是说,虽然偶尔我也会希望我仍然拥有十八岁时的身体,但多数时候我对现状还是挺满意的。”
“好像一个接着一个的文明都选择了这条路。”
苏珊又皱起了眉。“你说他们要么上传了自己,要么把自己给炸了?”
“是的。霍勒斯说他们的人也面临过我们仍在面对的核危机。”
“那么也有可能他们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放弃了现实而选择了模拟。打个比方,如果美国和中国开战了,我们可能都会死,整个人类也会灭亡。但是如果整个战争只不过是个模拟,万一情况变糟了,你可以重新设置,继续存在下去。或许虚拟存在是暴力种族生存的惟一希望。”
这显然是一个发人深思的观点。可能你就是克制不了自我爆炸的欲望。可能有些国家或是恐怖组织,甚至是某些精神病人会把整个星球都炸个精光。就像霍勒斯曾经说过的,随着技术的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会变得越来越便宜,越来越轻巧,越来越容易获得。如果没有法子把魔鬼塞回瓶子里——不管它是原子弹也好,生物武器也好.或是其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也好——那么,各个种族可能会尽早地“跃升”自己,因为这是惟一安全的、有效的办法。
“我在想当时机成熟时,人类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说,“可能在一个世纪内我们就能掌握这项技术了。”我和苏珊到那时都已经死了,但里奇可能还活着我不知道他们会干什么。
苏珊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她缓慢地左右摇头。“我会很乐意看到我的儿子永远不会死,但是……但是我希望他和所有人都选择正常的生存状态。”
我思考着这个问题——想着擦破皮的膝盖、停止跳动的心脏、折断的骨骼:我在思考肉体与生俱来的风险,思考我正经历着的一切。
我认为想要倒转这个决定似乎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把你的一切都拷贝进了计算机,那就意味着你不能再回头了。可能所有种族在创造了电子版的自我之后都结束了自己的生物版。
事实上,这可能是惟一可行的选择,因为这么做可以防止任何疯子对虚拟世界作任何破坏。至少在地球上会有一些永远都不会同意上传的家伙——反对自动化的宗教分子,但他们会被秘密地扫描,随后被上传到一个与他们现在的世界完全相同的模拟世界中。不会有任何血肉之躯留下来,也不会有他们的后代去干扰计算机。
我想知道这些已上传的种族是否后悔当初的决定。
苏珊和我上了床。终于,她慢慢睡着了。但我仍然醒着,眼睛盯着黑色的天花板,心里妒嫉着吕特人。
在我被确诊后不久,我曾经从博物馆步行到了几个街区外的位于布劳街上的查普特书店的旗舰店,在那儿买了一本伊丽莎白·区波乐·罗斯的《死与临死之间》。她总结了承认死亡的五个阶段:拒绝承认和自我封闭,愤怒,讨价还价,压抑,最后是接受。我自己的感觉是我现在早已进入了第五个阶段,虽然偶尔我也会觉得自己仍然身陷于阶段四。无论怎样,几乎所有的人都会以相同的顺序经过这几个阶段。那么,所有的种族都会经历相同的阶段,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打猎和采集。
农业或畜牧业。
一神教。
探索的年代。
思考的年代。
原子能。
太空旅行。
信息革命。
星际旅行的挑战。
然后——
然后——
然后是其他一些事。
作为一个达尔文主义者,我曾花费了无数个小时对外行解释说,进化是没有目标的,生命是个不断分杈的树丛,一个不断适应的表演。
但现在,进化似乎是有目标的,存在着一个最终的结果。
生物的终结。
痛苦的终结。
死亡的终结。
我发自内心地反对放弃我们的肉身。虚拟现实不过是虚无。我的生命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它是真实的。噢,我确信我可以用个虚拟现实的装置把自己送到一个模拟的挖掘现场。我也可以发现模拟的化石,甚至发现某些突破性的物种(例如,一个化石系列,演示了从一个物种向另一个物种演变过程中的数千个步骤)。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根本不会有什么发现的狂喜——化石就在那儿等着被发现,因为我想让它们在那儿被发现,而且它们对于进化论知识也没有什么贡献。虽然事先我不知道会挖到什么,但无论我挖到什么样的东西,它必须符合己经由现实世界中科学家们建立的游戏规则,不会有什么规则之外的发现。
但是,现在的我几乎花费所有的工作时间和一个虚拟现实的模拟物待在一起。是的,真正的、有血有肉的霍勒斯的确存在,我甚至还碰过他。但是大多数时间与我交流的是一个计算机生成的幽灵。看来,一个人能很容易被吸入虚拟的世界。是的,非常容易。
我抱了抱我的妻子,尽情体味着现实世界。
第二十三章
我昨晚没睡好,前天晚上睡得也不怎么样。现在疲劳终于控制了我。我一直在尝试——非常努力地尝试——控制自己,保持沉着冷静。但是今天——
今天……
从九点开始工作到十点博物馆向公众开放这一段时间是黄金时间。霍勒斯和我正在参观布尔吉斯页岩特别展:欧巴宾海蝎、奇妙虫和古蛞蝓等等,生命形式是如此的奇特,简直无法将它们轻易分类。
这些化石使我想起了斯蒂文·杰·古德关于布尔吉斯动物群的书《奇妙的生命》。
它们还使我想起了古德提到的电影,吉米·斯图尔特的经典之作,《圣诞节的最爱》。
我还想到我是多么珍视我的生命……我的真实的,实在的,血肉之躯。
“霍勒斯。”我轻声试探着说道。
他的两个眼柄正盯着一个欧巴宾海蝎的五个眼睛,它与地球上过去的其他生命太不一样了。他把眼柄转过来对准我。
“霍勒斯,”我又开门了,“我知道你的种族比我们的要先进得多。”
他一动不动。
“所以,你一定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是的。”
“我——你见过我的妻子苏珊,也见过我的儿子里奇。”
他把两个眼睛搭在一起。“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说。
“我——我不想离开他们,霍勒斯。我不想让里奇成长在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里。我不想抛下苏珊一个人。”
“那是件很不幸的事情。”弗林纳人同意道。
“你一定能做些什么——你能做些什么来救我。”
“我很抱歉,汤姆。我真的很抱歉。但就像我对你说过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好吧。”我说道,“好吧。听着,我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得服从某种不干预命令?你不能改变这儿的情况。我理解,但是——”
“没有这样的命令。”霍勒斯说,“如果我能帮助你,我肯定会的。”
“但是你应该知道怎样治愈癌症。你知道这么多DNA和生命形成的知识——你应该知道如何治愈癌症这类简单病症。”
“癌症也使我们的人痛苦,我告诉过你的。”
“吕特人呢?吕特人知道吗?”
“他们也不知道。癌症是——癌症是生命的一部分。”
“求你了。”我说,“求你了。”
“我什么也帮不了你。”
“你必须帮。”我说。我的声音越来越刺耳。我憎恨我的声音,但我停不下来。“你必须帮。”
“我很抱歉。”外星人说。
突然间我开始大喊大叫,声音在玻璃展柜之间回荡。“该死,霍勒斯,真见鬼。如果我能帮你,我肯定会的。你为什么不帮我呢?”
霍勒斯沉默着。
“我有妻子,还有个儿子。”
弗林纳人的双嘴表示同意。“我”“知”“道。”
“那就帮我呀,该死的。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让你死。”霍勒斯说,“你是我的朋友。”
“你不是我的朋友!”我叫喊着,“如果你是我的朋友,你就应该帮我。”
我以为他会离开,以为全息投影仪会关闭,将我一个人留在古老的寒武纪大爆炸的遗迹之中。但当我身心崩溃痛哭流涕时,霍勒斯却留下来和我待在一起,静静地等待着。
霍勒斯在那天下午四点二十左右消失了,但我接着在办公室中工作到很晚。我为我自己感到羞耻,为自己的表现感到恶心。
生命的终结即将来到。在几个月前我就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我就不能勇敢些?为什么就不能体面地去面对?
是整理行装的时候了。我知道得很清楚。
戈登·斯摩尔和我已经三十年没有说话了。在孩提时代我们曾经是一对好朋友。我们住在斯加布罗夫同一条街上。但在上大学时,我们的关系破裂了。他觉得我很对不起他,而我觉得他很对不起我。在我们大吵之后差不多十年内,我几乎每个月都至少想起他一次。我仍然对他给我造成的伤害耿耿于怀,当我晚上躺在床上想一些令人不快的事时,戈登就会浮现出来。
在我的生命中还有很多其他未完成的事,各种需要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