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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道院所属的教堂前面,有一个铺满石块的小广场,那条拉布拉多猎犬站在小广场上汪汪汪地吠叫着,把罗伯特从他的记忆世界之中拉了出来。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为何来到这里,此刻为何要同昆廷一道站在图书室里的彩色玻璃窗的后面,观察已长成年轻人的儿子。
“他在琢磨自己究竟是谁,”他喃喃说道,眼睛并不看身旁的修士,“他将会每天给你提出更多的问题。”
“但是我并不认为,现在已到了应该讲出真相的时候,”昆廷表示他有不同的看法,“起码得让他把毕业考试过了再说。”
“永远都找不到应该讲出真相的时候,昆廷。”冯?莫茨一边回答一边对修士苦笑了一下。
罗伯特从此人的视角设身处地思考着———正是昆廷,以如此无私与自我牺牲的精神,将他本人无法亲自关心照料的孩子培养成了一个有文化的年轻人。罗伯特设想着,如果昆廷想到别人要把养子———这个由于他自己所选定的职业而不可能有的儿子———领走,他将会有什么感觉。不过他也不可能把大卫永远束缚在自己身边。在以往的岁月里,冯?莫茨一直都在观察自己的儿子,连大卫最近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剧变,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无论罗伯特是否将大卫接到自己的身边:大卫无论如何都会离开这个修道院———对此他是确信无疑的。
“其他人都不知道,你没有把他杀死。”昆廷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理智,然而罗伯特却分明听出这老人的话音里所包含着的绝望的抵触情绪。
“是的。”骑士平静地答道,“不过我再也不能、再也不想对他们隐瞒下去了。”
昆廷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冯?莫茨颇为轻松地断定,由于修士意识到,冯?莫茨作为圣殿骑士,这么做是对的,故而他眼中虽然拼命抑制却仍然流露出来的抵触神色已开始淡化了。罗伯特很想抚慰性地拥抱一下自己的老朋友,但他却强压下这冲动的情绪,把目光投向窗外,眺望正在清扫通向教堂大门阶梯的儿子。
此时发生了有些罕见的一幕:大卫完全像是出于条件反射一般,突然出人意外地双手抓住那把秸秆扫帚,仿佛将它当作一把强有力的宝剑似的挥舞起来。大卫将这把想像的宝剑对着狂吠的狗砍了下去,差一丁点儿就砍中了它的脑袋。紧接着他又困惑不解地摇摇头,惊奇地看着扫帚,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刚才到底干了什么。那狗大约弄明白了,最好是不要吠叫,于是哀鸣了两声,跑了几步,便远离这个少年和他的不可小看的武器,躲到一边去了。大卫将扫帚扔到地上,道歉似的拿手轻搔吓呆了的拉布拉多猎犬的耳朵,还用怀疑的目光对扫帚打量了一番,似乎觉得这玩意儿炮制出了一种魔法般的独立生活,应该对刚才肆意恐吓猎犬的恶劣行径自行负责。
冯?莫茨的嘴角周围下意识地流露出自豪的微笑。“当我下次从伦敦回来时,”他心里暗自决定,“得让大卫知道,他实际上究竟是谁。”
对于夜间在树林里举办联欢聚会来说,天气可以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温和的气息弥漫林间,夜空中繁星万点;高大粗壮的橡树之上,镰刀形的弯弯月亮洒下一片银白色的光辉。
通向林中空地的路,需要走十分钟,大卫走在这条路上,感受到很久以来未曾有过的惬意。得到昆廷的允许———允许他接受施特拉的邀请———比他事先所担心的要容易一些。而在他俩作简短谈话之前的那段时间,则是最糟糕的———在这段时间里,他像每天下午那样,待在宽敞的积满灰尘、塞满知识与古老历史的学校图书室里,蹲坐在一本书和电脑荧屏前,苦苦思考着,自己该以何种措辞提出请求。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念施特拉,一边沉思着在便签本上乱划,而不是像他斩钉截铁地答应修士的那样,将摆在眼前的书从拉丁文译成母语。有时,昆廷会到他的身旁来察看一下,了解他的工作进展。而当昆廷弄明白,大卫差不多毫无进展时,他也不是像大卫预先所担心的那样,表现出失望甚至生气的态度,而是显得惶惑不安———不过这几乎使大卫觉得同样的不舒服。他感到,由于昆廷这么经常性的关照,自己的自由越来越受到了束缚。
牧师是一个很可靠的人(4)
修士注视着大卫在便签本上所划的兽爪十字———大卫都不懂自己为何如此。修士皱着眉头,但却不置可否。大卫鼓足勇气三言两语简简单单地告诉修士,自己得到了施特拉的邀请。他觉得这样显得老练一些,因为这样就不会使自己由于不得不向养父提出请求而感到尴尬。可是修士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修士的脸上漾起表明他十分理解的笑容,并且鼓励他去参加联欢———如果他想去的话。
事情竟然会如此容易……
大卫心里决定,今后还要更为经常地表达自己的愿望。在这方面,他不是很熟练,因为神父从一开始起就一直设法把他教育成一个具有无私情怀和谦虚品德的人。但是,当他此刻第一次尝到甜头之后,他今后肯定还会想到要提出这个或者那个要求———为此,他早已知道,作为一个差不多已经成年的人来说,自己对昆廷应该以礼相待,并且要考虑他是否会同意自己的要求。
当他走近树林中那片空地时,远远地听见联欢已进入高潮。他有意地多等了一阵才走过去,以免自己作为第一批中的一个出现在草地上,同时又能很快混入一大群狂欢学生之中。他很有把握地预料,没有人会料到他会接受施特拉的邀请,因为他最近已有三四次没有在聚会上露面了,所以他起码被许多同学视为不好接近的令人厌烦的人。完全可以肯定,大家会瞧不起他,窃窃私语地议论他,嘲笑他,但他也绝不会因此而生他们的气。于是,在他高昂的情绪得以稍微抑制之时,他才迈步走完最后几公尺,从浓密树丛中走出来,走到被灯光照耀着的草坪上。不出所料,他首先看见的,确实是一双双诧异的眼睛,这已经使他的心里涌起一阵很不舒服的感觉,要不是施特拉发现了他,立即从几个正在叽叽喳喳交谈的同班女同学的圈子里跑出来,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欣喜表情向他跑过来,他差一点儿就要转身走了。
“大卫!”她明亮而清脆的叫声盖过了音乐声和众人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施特拉这么一叫,使在场的还没发现大卫的人都转过头来看他了。
“你可来了。哇噻!”玻璃珠子似的眼睛里闪烁出兴奋的火光。
大卫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友好地对施特拉点头作答,一边用游移不定的目光扫视舞会场上的动静,同时心里涌起一阵阵颇为失落的感觉。在林中空地的中心,一大堆燃烧着的营火不住地闪烁跳动。一部发电机为立体声音响设备和与之配套的沉重的低音音箱供电。树林边缘的狩猎高台被因地制宜地改装成一群乐意充当摇摆舞女角色的衣着单薄的女生的舞台。大卫发现了几个同班同学,最后还发现了身穿鲜艳服装的奇荷———他头戴一顶毛线帽子,长发及肩,不修边幅,在一大群色彩斑斓的聚会学生中显得十分出众,犹如独立于羊群之中的一匹斑马。看来,凡是可以搭一把手帮助布置会场的人全都来了。要是大家都不像这样不加掩饰地凝视自己就好了,那他肯定会高兴万分。但大卫还是把不安的目光又转回来看着施特拉,仿佛要求助于她似的。
“给。还是先喝点儿吧。”姑娘把自己还剩一半的啤酒杯递到大卫的手上。她也显得有点难为情,不过与大卫相反,她所具有的很微小的一点儿优势,却使她能够轻松自如地面对此情此景。
当然啰,有个东西可以拿在手上,还是要好一些,于是大卫心怀感激地接过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啤酒。他本来是根本不喜欢喝啤酒的,可此时此刻,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因为他更不喜欢两手无助地插在裤兜里,继续这么无聊地站着,还要挖空心思设法回避同学们投射过来的深感意外的目光。
艾拉与玛德莱娜喝醉了一般嘻嘻哈哈地从施特拉和大卫的身旁走过,还非常开心地同他打招呼。最后连奇荷也发现他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飘散出甜甜气味的倒圆锥形大纸袋,匆匆向他跑过来。
“大卫兄弟!”奇荷欢快地大声打招呼,脸上流露出吸毒后的那种神智迷糊的微笑,还用手搂住大卫的肩头,把大麻烟伸到大卫的鼻子前,熏得大卫的眼睛冒出了泪水。“你是个男子汉,大卫。真酷。”
大卫还在思忖这个身材一直很胖,然而非常可爱的长发邻桌对自己讲这句话究竟有何含意,施特拉忽闪着眼睛对他高高兴兴地说道:“我可是说过了的,你得早些来哟。”
大卫报之以微笑。施特拉这次也同以前大多数时候一样,确实言之有理。而此时此刻,由于最初的尴尬已经克服,一切再也不像他事先所担心的那么糟糕了。在大卫今天已经学会了道出有利于自己的愿望之后,此刻他又收获了第二个教训:将这些愿望变为现实。
施特拉抓起大卫的手,拉着他来到预定作舞池用的那四平方米大的狩猎台上。
“开始吧!”她用柔和而动听的声音欣喜地说道,“我们跳吧。”
鲁茨娅的行为举止孩子气十足,最糟糕的是,她自己对此却一点儿都没意识到。尽管如此,阿雷斯还是尽量小声地进入婴儿室,以免打扰正在祈祷的姐姐———迄今十八年了,鲁茨娅几乎每天都要这样默默地祈祷。
一个婴儿室!随着在德文纳庄园里度过的每一天的流逝,他对鲁茨娅越来越不理解了。这个宽敞的房间被涂成宜人的白色,在同样漆成像征贞洁之白色的摇篮上方,一幅油画中的圣母玛利亚从空中守卫着摇篮———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一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有朝一日真的回到母亲的身边来,他绝对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这个房间,因为过了这么多年,他该有十八岁,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啊,真可恨:大卫已经死了!
鲁茨娅为何至今还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呢?
阿雷斯压低嗓音轻轻咳嗽了一声。“鲁茨娅。部长来了。”
鲁茨娅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刚刚换了干净床单的摇篮旁边,用她左手的纤细手指满怀深情地抚摩枕头,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串带十字架的念珠。然后她显然是十分勉强地抽身离开摇篮,摆脱追忆往事的状态,轻轻地吻了一下联结成一串的木念珠,接着将念珠串挂在摇篮的木围栏上,末了才转身面向她那黑头发的弟弟。
与她弟弟一道轻轻走进来的舍里夫在门口靠墙站着,他的双手懒散地交叉在胸前。这个皮肤黝黑的阿拉伯人,活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黑豹。
“我马上就来。”身穿长及脚背的银灰色丝绒衣裙的金发美人答道。不过她再一次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了一眼小摇篮———这小摇篮十八年来所留宿的,不外乎是几只机灵的小虫,它们诡计多端地逃脱了阿雷斯有洁癖的姐姐的剿杀。
“到时候你总会放弃这一套的,姐姐呀。”阿雷斯尽量使用一种兄弟般的腔调说道———不过从本质上来说,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他一直没能成功地使鲁茨娅相信,一成不变地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