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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安在我眼皮底下的这个奴仆,何时才让他滚蛋?”他气咻咻地对姐姐吼道。
鲁茨娅又把目光从她面前的文件堆上抬起来,短暂地看了阿雷斯一眼,一边以蔑视的神态抬起一条描得很好看的眉毛,一边在一张纸条上写了几个字,同时回答道:“直到我知道我又可以信任你了为止。”
“我可是姓圣克莱尔的!”佩剑大师气愤不已地朝办公桌跨了一步。这桌面上散乱地堆满纸张、文件以及便条纸,其间还扔了一把镀金的拆信刀,其刃口是如此的锋利,很可能属于需要申请一张持有许可证的武器。这样的一张桌子,恰似一道横亘在阿雷斯与自己姐姐之间的街垒。“我不要一个可笑的瘪三指挥我四处乱窜。”他怒火万丈地吼道。
鲁茨娅将手里的自来水笔搁下,站了起来,但她站起来的动作却清清楚楚地表明,她所关心的仅仅是,顺利摆脱弟弟的纠缠,以便她很快能够重新埋头进行更有吸引力的更为重要的工作。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看,你值得我信任吧,”她回答道。她这挑战式的答话,听起来纯粹是一种讥讽,这毫无疑问也是她的真实想法。她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用蔑视的目光打量着阿雷斯。“你给我跪下,”她说。“面对郇山隐修会女大师跪下。面对你的女主人跪下。”
时间过去了三四秒钟———也可能好几分钟———阿雷斯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姐姐面前,直喘粗气而无力地下垂着下巴,他觉得这段时光真是长得不得了。他徒劳地希望发现一个令他可以推测鲁茨娅是在开玩笑的迹象。但是从她的目光里面,却看不出任何幽默的色彩。她那两只栗色眼睛所流露出来的,除了蔑视和骄矜之外,别的任何意思都没有。
此时他的心海里,震惊、同情以及残余的骄傲混成滔天巨浪,他断定,她完完全全是疯了。简而言之,鲁茨娅疯得已经是神志不清了。由于又一次失去了儿子,理智必定是彻底丧失了。可是这远远不能视为她应该如此对待他的理由,犹如对待在德文纳庄园门外值勤巡逻的那些唠唠叨叨的贱货中的一个似的,这让他很不舒服。此时他自己也不能肯定,他所谓的贱货,指的究竟是四条腿的警犬还是两条腿的哨兵。他气急败坏地一转身便离开了她,紧接着噔噔噔地向门口走去。
“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 鲁茨娅问话的腔调里,不无讽刺之意。
阿雷斯极其愤怒地想,我的问题就在于你,只有你是我的问题。
但他的姐姐却自己回答自己玩弄文字游戏式的问题。“在于你什么都不相信,”她斩钉截铁地说。“连你的亲姐姐你都不相信。”
阿雷斯在门口站住,又回身面对着她,同时用鄙视的目光打量她。
“什么都不像死亡似的确定无疑。”他冷漠地回敬了一句,同时他也放心了———因为他确定自己恢复了完全控制自己脸上和下巴上的肌肉的能力。“甚至对于我们自己,也是这样的。”
“那我们就等着瞧吧,阿雷斯。”鲁茨娅一边摇头一边回答。
他确切地感觉到,她所说的,绝对不是承认他可能是有道理的表示,她只不过想要表示,还是只有她说了算罢了。
“我们走着瞧吧。”确认一般,她又说了一遍。
阿雷斯临走时,还用同情再加愤怒的目光将她最后瞥了一眼。鲁茨娅完全是疯了!不过,此时此刻他却只能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把大卫给她夺回来,以防她发出一些最终越过荒唐与疯狂界线的指令。
单股道限制的最快速度(3)
过了不到三十六个小时,大卫得到了一个新名字,年龄也改大了几个月,而且拥有了一本有效的驾照以及存在不同国家的存款。那个在高速公路休息处———大卫依照冯?莫茨的指示等在这里———一声不吭地把这些证件和凭证交给大卫的陌生人,在临走之时把大卫的那杯意大利式浓咖啡一饮而尽,随即消失了。
随后大卫又要了一杯牛奶咖啡,将信用卡、护照、银行出具的对账单和其他个人证件从一只褐色信封中取出来摊在面前看,但是在拿这些东西时,他只用手指尖接触它们,仿佛这些东西有毒,或者至少是令人恶心的。他一遍又一遍阅读有关自己的新身份的资料,竭力将这些内容铭记在心里———尽管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认同这些,或者实际上根本不会将这些与自己融合起来。
他看着这本塑封的个人身份证,照片上一个名叫多米尼克?希尔洛的普普通通的人,露着腼腆的笑容。他看起来像是大卫。可他不是。虽然摄影师拍的是他———毕竟大卫当时确实在照相机前面嘛———可是身份证上的这个少年比他大两个月零三天,而且他的名字听起来也完全是傻里傻气的。
大卫对这个多米尼克的了解,几乎比他几个星期以前对自己的了解还多。此人的亲生母亲当年领导着比利时的一家大楼清洁公司。他的父亲是个美国大兵,遭遇飞机失事而丧命。他刚刚中学毕业———相应的证件也放在其中———他的毕业考试成绩符合要求,任何一所大学的大门都为他而敞开。
从表面上看起来,多米尼克的日子大体上是很好过的,尤其是他的父亲生前便继承了一大笔遗产,故而完全是出于爱国信念入伍当兵,后来又给他留下了一大笔钱,用这笔钱,不仅可以为他上大学而且也可以为他随后经济独立提供强有力的经费保障。
与此相反,大卫却觉得自己是受骗上当了。
他的父亲为了让儿子步入新生活,尽可能快地创造所需要的最好条件,可以说是千方百计都用遍了(当然更主要的是利用了来自阴曹地府的资源……)。但是大卫却无法理解,为何找不到别的什么办法,将这整个疯狂的争斗置诸脑后。他现在仍旧一心一意地盼望着,到世界上别的什么地方去,开启一个新的境界———可是却不能如此!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想到摇身一变就成了多米尼克?希尔洛,并且像圣殿骑士大师所期望的那样活下去,他觉得自己活像一个大大的懦夫。况且除此之外:他这一辈子都在寻觅自我。他怎么能够偏偏在这个时候———当他终于得知自己是什么人的时候———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把自我扔在这个叫人觉得很不舒服的快餐店里就跑了呢?
大卫抬起眼睛,看见肮脏的大玻璃窗外面的停车场———施特拉和他的父亲仍坐在汽车里面等着他。想必他们已经看见,那个把信封交给他的神秘的陌生人早已消失了。大卫很奇怪,他们让他一个人单独待在这里,不知道他们两个有多少话要说。按照他对罗伯特?冯?莫茨的了解,他是一个言语不多的人。圣殿骑士大师是一个孤僻而自我封闭的人。本来他在这刚刚过去的一天半时间里,凡不是非说不可的话,他根本就不说,而且即使是该说的,也是有人问到他的时候他才开口回答。
大卫认识了鲁茨娅和罗伯特之后,他在心里问自己,近来自己有时候种种心绪如沸水般翻滚,其缘故也许并不在于自己的遗传基因,而只是一种暂时性的性成熟迟缓现象。反正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如此。要是当时好好地控制自己,并且预见到自己在盛怒之下可能会把弗兰克的下巴击碎,那这一切都绝不会发生———或者起码会在以后,也就是在他真正成年并且得到了真正的毕业证书之后才会发生。
直到冯?莫茨突然出现在大卫面前,他才发现,他已经趁着外面停车场上的朦胧夜色下了车,走进了这个此时只有一名女招待而没有其他任何人的灯光暗淡的空荡荡的快餐店。他的父亲站在离他几步远处。看起来,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睛仿佛已经盯着儿子看了很久;其实每当他以为大卫尚未发现自己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凝视着大卫的。
“你可以借些钱给我吗?”大卫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又透露出一股孩子气的犟劲儿———其实他早就打算放弃这犟劲儿以及其他一些不好的脾气了。他的父亲毕竟没有害他。相反,他将大卫变成多米尼克的计划,本意也是好的,从客观上看,是他所能采取的最明智的办法。尽管如此,大卫还是有受骗上当和被拒之门外的感觉。如果他已不是他本人了,那么冯?莫茨也不再是他的父亲了。“我喝了咖啡没钱买单。”
圣殿骑士朝桌上的证件点点头———证件旁边的余温尚存的淡薄如水的咖啡上面,漂浮着几点油珠。“他们这里也可以划卡。”
大卫做了个鬼脸。“我不是……”他眯缝着眼睛,脸上呈现出谦和的笑容,就着微弱的光线,把这个怪物的姓氏又看了一遍,“多米尼克?希尔洛”,他皱了一下鼻子。
他的父亲叹了口气,拉开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
“你究竟还有多少个名字?”大卫问道。他的心里当然期待着冯?莫茨只有惟一一个名字。只要父亲做了回答,他就可以向父亲解释,自己正处于确认自己身份的危机之中,而这个危机是他带给他的,而且要按照“……你设想一下,假如你……”的格式引入正题,不料圣殿骑士大师却只是耸耸肩头。
“我从未数过。”冯?莫茨平静地回答道。
大卫不知所措地抿紧双唇,用饱含厌恶之意的目光将他的新证件扫了一眼。他曾经想要过一种新的生活。但是不能以多米尼克?希尔洛这个名字,况且他还是一位半个美国血统的爱国者呢。
单股道限制的最快速度(4)
“十八年以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片刻之后他小声说道。当他又注视着冯?莫茨时,从他说话的声音中听得出来,恳求式的弦外之音里,执拗之意颇为清晰。“而现在,当我知晓了实情之后,却又要我冒充另一个人!?”
“这只不过是在书面上嘛,大卫。”他的父亲十分理解地露出笑脸,犹如一个母亲告诉自己的幺儿,只不过是出水痘———很讨厌,很不舒服,但是很快就过去了。“这根本不会改变你的真实身份嘛。”
但这水痘却不会如此迅速地过去的。
“我不想一辈子都东躲西藏的。”大卫十分失望而气愤地喊道。
“你没有别的办法。”冯?莫茨悲哀地摇摇头。
“我有,”大卫回答,这次他的声音里又饱含着固执和任性,“我有办法。”
他有一个主意。其实这个主意是他刚才固执地断言已经找到了一个办法时才想到的。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了一个办法,即使这个办法是如此的荒唐也无所谓。什么办法都不比冒充多米尼克?希尔洛更荒唐……
“你要保护圣杯,”他解释道,他的父亲流露出疑问的神色打量着他,“而鲁茨娅却想得到它。为此你们甚至于不惜相互残杀。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结束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斗。”
“你可不能……”当圣殿骑士料到自己的儿子所想到的是什么主意时,大吃一惊地脱口说道,但是大卫已经被自己想出来的办法迷住了,于是便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把坟墓捣毁了,那就没有理由再杀人了。”他坚持把自己的话说完。
冯?莫茨连连摇头。他流露出一种决心与受到伤害的荣誉感交织在一起的神态。“我是圣殿骑士大师,我将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圣人之墓!”他怒不可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