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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再把这个梦告诉医生了,我已经十分明白这些梦境的真正含义,而且我也明白,今后,不会再有梦,一切都结束了。
医生闭上眼睛转过头:“你果然到最后还是不肯说实话。”
“我没有啊。”
温和的眼睛重新睁开,平静的望着我,有几秒钟,房间里一片寂静。
薇奥莱塔一直站在几米远的地方,戴着耳机,里面传出模糊的音乐声,她并不想介入我们的谈话。
“把头低下来好吗?”干瘦虚弱的老人微笑着开口,任谁都无法拒绝这个小小的要求。
我俯下身。
“西利尔,你知道吗?”医生轻轻的在我耳边说,“你这一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没有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
我微微愣了一下。
“果然是这样吧?”他笑了,缓慢的举起布满伤痕的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就像一位宠溺儿孙的老者,“一直都很想对你说这句话的,可是总也找不到机会。”
我抓住他干枯粗糙的手背,手指轻轻掠过腕上纵横交错的可怕伤痕。
“疼吗?”我低声问。
“当有了一个目标并为之努力时,你是不会感到疼痛的。”他摇了摇头。
“那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难道就是变成这样?”
“如果你是我,你就会明白的。” free
这时薇奥莱塔走了过来,没有说话,无声的催促着谈话必须快点结束。
“西利尔,”医生最后一次叫我,“我一直在努力,试着告诉你,这个世界是非常美好的,值得你认真去爱它,可是,”他露出苦涩的笑容,“看来,我还是失败了。”
“谢谢你,医生。”说完这句话后,我的光明重被夺走。
感到加在后背上的力量,我转过身,随着薇奥莱塔离开了房间。
医生的最后一个笑容在眼前留下了淡淡的影子,他给予我的第1个表情就是微笑,最后一个,依然是。
我很害怕医院,害怕那种纯净耀眼的白色,害怕那些穿着医生护士服的人。最害怕的还是那股消散不去的消毒药水的气味,如果不是洛宁的寒冷刺痛关节,让我夜夜无眠,我绝对不会去那里的。
那样也就不会认识医生,认识这个永远温柔如兄长一般的人。
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充满了安全感。
还记得第1次听见他的声音,在他的办公室,坐在我的对面。
问我:“那里不舒服?”
温柔低沉,如他的微笑一般纯净。
那一瞬间,疼痛似乎都飞走了。
过去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医生没有名字。
其实并不奇怪。
只是因为我没有看见他耳后那个黑色印记。
小小的十字印记。
刚才俯下身时,我终于看见了。
第1次看见。
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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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他这副样子,也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回到囚室,薇奥莱塔问我。
“医生也是从老屋来的。”我说。
“看到他耳后的十字印记了?”
“恩,而且,普通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老成这样。”
“你也知道了他们流血才会衰老?”
“知道了,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吧。”我笑笑,“我倒是不明白究竟是知道好还是不知道好。”
“其实我也不明白啊,“薇奥莱塔用指尖轻轻磨着屏幕,看着屏幕中美丽而虚假的花园,“医生是抱着寻死的心的,你看他手上和脖子上的痕迹,都是自己用刀子割的,我都不敢想象他流了多少血才变成现在这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医生不是一直都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吗?”尽管知道这乐观完全可能只是伪装出来的,我却依然忍不住问了。
“第1个从老屋来的人曾经拯救了这个城市,知道这个传说吧?”
“知道。”
“医生就是那个人的后代。”
虽然有些意外,却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医生是如此温柔善良,一定是继承自他的祖先。
“他对政府来说是极为特殊的存在,这个家族与政府的关系非常微妙,因此他们才会给他自由。”
“但依然不允许他有名字,而且必须为政府工作。”我说。
“没错,就是这样。”薇奥莱塔自嘲般的笑了一下,“政府总是独裁的,即使做再大的让步,也依旧掌握着主导权。不过,医生并不在乎有没有名字,他是一个很随意很好伺候的家伙啊,只知道不停的帮助别人,有救人的机会,他就很满足了。”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印象中薇奥莱塔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医生的事。
“跟你说过我是政府的档案管理员吧?”
“恩。”
“我管理的就是老屋的档案,从那里来的每一个人我都了如指掌。我知道政府对他们是如何的冷酷,如何把他们当作物品来看待,所以才变成了反政府主义者啊。他们每一个人都又单纯又善良,甚至都到了愚钝的地步,从来没有置疑过自己的命运和境遇,一生都一个人乖乖的住在政府安排的家里,没有人陪他们说话,分担他们的快乐和悲伤。即使是这样,他们依然相信政府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以至于当孤独到精神无法忍受的程度时都无一例外的选择了自杀。”
我想起医生腕上和颈边那些纵横交错的可怕伤痕。
“他们大多都死的很惨,在行动被高度限制的情况下,能想到的自杀方法只有让自己流血,然后衰老到自然死亡,而与生俱来的低血压体质又让血永远都不会一次流到致命,所以他们临终前身上都布满利器割出的伤痕,尝尽了疼痛,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得到了解脱。每次他们做定期检查时医生都在场,他看得到每一个眼神清澈浑身是伤的同伴,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伤口。如果有谁生病,他还得为他们治疗,让他们恢复健康,然后继续自残自杀。”
“政府不管吗?”我问。
“我看政府可能还很高兴呢。”薇奥莱塔冷笑,“为他们工作这么多年,我觉得他们就是喜欢看这些生性单纯又没有反抗能力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一点也不想阻止。他们不是想看生命的终结,而是那个漫长残忍的过程。
我似乎能够理解。
每个人心底,都或多或少有成为强者的欲望,如果能看见别人的弱,便能证明自己的强。那些政府官员在看着老屋来的人们被玩弄于股掌之中,被任意这样那样的安排,到头来受不了时也只会以自我毁灭的形式作为终结,面对这样绝对弱势的表现,不知能获得多大的满足感。
这并不是残忍,只是人性具体化的一部分。
就像是由各种审讯工具堆砌而成的拷问室里,没有人会认为那些血迹斑斑的认罪状有任何不妥。
之后薇奥莱塔又说了很多话,让我看见了另一个我以前全然不知的医生。
医生一直都活的很痛苦,他很想帮助自己的同类,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们被玩弄,不断的伤害自己以得到解脱。他有时甚至还要亲手加速他们的死亡,或是把他们推向更痛苦的地方,可是他又不想放弃自己的工作,因为他毕竟还要帮助更多普通人摆脱病痛,而且……还有一个更加不可抗拒的原因,就是如无形枷锁一般的政府。
政府是他们这个家族永远的心理阴影,因为那位拯救城市的祖先在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1个人就是政府官员,他们安排了他的生活——虽然当时还并没有针对老屋而制订的法律。
有没有法律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只要受到了恩惠,老屋的人就会无法避免的忠于第1个施恩者,并且这种忠诚会随着血脉延续下去。
可能会逐渐变淡,却绝对不会消失。
薇奥莱塔抱起胳膊,低下头缩着身子:“他们都太善良,心肠太软,太容易成为别人的附属品,他们是一群胆小,愚蠢,懦弱的人,根本一点也不懂得反抗,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讨厌他们……也知道医生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从政府的控制下逃脱,可就是不忍心逼着他离开,就光看着他每天在被良心谴责的情况下拼命工作,一个人的时候不断的叹气,不知怎么办才好…………”
悲哀吗?可笑吗?从薇奥莱塔的话语里我看见他们在没有尽头的迷宫中茫然探索着,却不知道谁对,谁错,正确的答案究竟在哪里。
不断在为自己选择的道路彷徨犹豫,却依然随着不知名的力量义无返顾的走下去。
很多时候,谁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不那样做,为什么明明已经后悔了,却仍无回头之意?
这究竟是幼稚,还是悲壮?
为什么世事总会这样扭曲的前进着,而不选择最适合的方向?
“所以,西利尔,”薇奥莱塔望着我,“当医生看见你和摩亚时,不知道有多开心,当然,我也是一样。之前,无论怎么逃,从老屋来的人都会很快就被政府发现,而你们却幸运的平安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似乎是天意……从很早以前,我和医生就发誓要尽自己所能的帮助你们。”
可是医生依然摆脱不了心灵上的煎熬,他希望我和摩亚能一直幸福,可潜意识还是在畏惧政府的力量,总在劝我把摩亚交出去。
一旦说完又后悔。
他既对我们抱着希望,希望摩亚能获得一生的自由,让他亲眼目睹一个得到幸福的同类,又害怕违逆政府所造成的可怕后果,担心我们被发现,就又忍不住劝我们回头,陷入另一个矛盾。
不过这一切现在都结束了。
因为我们最终还是败了,败给政府。
薇奥莱塔说,医生是最早得知检查官来逮捕我们的消息的,所有事情在医院总会传的很快。那天晚上的电话,真的耗尽了他一生的勇气,对他来说,政府是一个无法摆脱的束缚,那个电话是他唯一一次对政府的反抗。
他泄露了机密。
是强烈的拯救我和摩亚的愿望,和对政府无奈的服从,两者混合在一起,才产生了那个电话,和当时医生奇怪的表现。
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的内心有多么混乱激烈。
精神十足的声音,一下子不明所以的话语,背后隐藏了多少徘徊犹豫和思想交战。
可是最终,我还是辜负了他的期望,造成了他无谓的牺牲。
在被政府怀疑后,医生很爽快的承认了他的所作所为,神经在长久紧绷后忽然放松,那时的心理防线是最弱的,何况对医生来说,他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使命,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并且从今以后也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生命,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失去了它的意义。
算是到了极限吧。
他选择了那个见过无数次的最痛苦的方法,不断的割伤自己,让自己快速的老去。
可能他认为自己罪孽深重,只配选择这样的方法。
可惜我已经无法知道,这罪孽由何而生,又究竟在为谁而赎。
我已经无法知道,他眼中最大最重的罪,究竟是什么,他认为自己做的最错的事,又是什么。
第1次割伤后,政府把他囚禁起来,他就用尽一切办法找锋利的东西。
所有的家具都换成了木头和塑料之后,他又把它们砸破,用边角继续造出新伤口,想方设法的流尽每一滴血。
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毁灭自己,直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个再不会涉世的垂死老人。
再无须帮助任何人。
也无须再期待见到任何幸福。
两天后,薇奥莱塔告诉我,医生去世了。
就在我见他最后一面的不久之后。
他临终前很平静很安详,甚至似乎对这个时刻有一点期待。
对他来说,受人尊敬爱戴所带来的快乐和满足,从来就抵不上一生内心矛盾交战导致的痛苦。毕竟他帮助别人,只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