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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道:“大凡色情肉欲,只图一时欢快,无不泄露真精;佛门修道,凡念已绝,非图欢快,如不泄精,足见佛心真诚,便可成仙。若泄得精时,便是色欲未断,情种未除,立时暴病身亡,也是天理报应。”道毕赠以秘制“仙丹”。
如今徐知府有幸得识徽王,也是天大一个靠山。
又因文华昨日返京便把讨画的事儿拖了下来。只是留那徽王在府中,终日酒席相待。到得夜间,又提供娇美女仆数名,尝试春药威力,供他寻欢取乐。
徐知府初尝仙丹妙药甜头,自觉精力旺盛强健,一夜不寻欢,就觉难熬。无奈爱妾被夺,府中婢女,俊美者尽为真人所占,丑陋者又无甚妙趣,便时常出入烟花柳巷,暗里与一个叫月月红的婊子打得火热。
且说苏州城内,有一拥芳楼,里面有一名妓,名噪全城,生得极其秀美,骨气清幽,虽是烟花之身,却贵气天香,超凡脱俗。那妓女虽是轰动全城,艳丽无比,人却是极怪,自入烟花,却从不接客,仍未破身,任那慕名而来者接踵不暇,只是隔帘以书画诗文相对,三者皆中,方肯相见。不料借大个苏州城,文人才子,多如牛毛,却竟没一个对得上她的。个个乘兴而来,败兴而去。徐知府做孝廉时,也曾屡次寻见,只是从不得上手,急得恰似锅台边的猫儿,空自团团打转。
如今官高势重,喜又结识得赵文华及徽王作靠山。有新得绝妙春药,一颗灰冷之心,陡地又燃起难挨欲念,心下想道:“今日我要饯有钱,要势有势,且又喜得仙丹,看见得面时,不怕她不破身;若破得身时,不怕弄她不到府来。”是夜简装打扮,不带一个仆人,偷偷摸入拥芳楼来。正是:蜂蝶只觅芳丛去,岂料蛛网在高墙。
欲知后事,下回待叙。
第七回 女公子避祸生祸 店丫头捉奸惹奸
且说徐知府微服简从,暗藏春药,出得后门,径向拥芳楼走去。才出得巷口,恰逢一个公人模样的人走来,上前施礼道,“大人可是本府老爷,小人打扰有礼了。”徐知府看那人时,约有四十开外,四方脸膛,一副笑嘻嘻模样,却一向不曾相见。心中不悦,问道:“你是从哪里来?”
那人仍笑嘻嘻说道:“小人乃昆山顾老爷门人,几番拜访,不曾相见,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但屈尊驾僻处一谈。”原来那徐知府自从同徽王结识,除衙门理事之外,私下同徽王寻欢作乐,学修春药,概不会客,所以顾府家人虽几次拜访,不得相见。今无奈被阻于路,且又知道那顾琼乃昆山一大家族,世代为官,心下虽不悦,也不好不见。竟随同那家人,向一酒楼走来。
八仙醉酒楼,可称是阖城最大最有名的一家,已是数十年老店。这时已是黄昏薄暮,四方酒客纷至沓来,楼下散座,先就挤了个八成满。店小二穿梭般来往,席上谈笑喧哗,真个是热闹成一片。
二人上得楼来,拣那僻静雅座坐下,那顾家门人先将一两银子付与店小二,唤他尽将上好酒菜奉上。随取出一封书信并礼单向涂知府呈上。知府并不看那书信,却见礼单上写道:白米三百石,玉狮一件。自欢喜道:“顾大人有何尊教,敢烦如此破费?”
那家人说道:“只是府中私事。因我家小姐来苏州玩耍,近十余日不归,我家老爷派小的四处探听寻找,只是不见踪影。老爷心急如焚,夫人更是终日啼哭,茶饭不进,思念出病来。事出无奈,特来烦劳大人相助查寻,或有不测,只望大人提携关照,或日后知其下落,也相烦通报得知。”
徐知府道:“这却不难,只是你家小姐也自太任性,如今世道,一女孩儿家,怎敢独身私游?或遇强人生事,或被坏人勾引,如何了得!不敢动问,小姐出走不归,或许有甚内清,也未可知?”
家人苦笑道:“大人明察极是。小姐在家之时,我家老爷曾将她许配巡按郑爷之子,小姐极是不愿意,几欲退亲不成。后值我家老夫人侄儿自京来省亲,小姐慕他风流少年,当今名士,言语之中,便倾心于他。后来那书生道是旧友有邀,来苏州玩耍,他走那日,小姐和丫环一并不见了。”徐知府听罢笑道:“如此说来,伯是二人相邀私逃了。若仍在此城,寻他踪迹不难;若远走高飞,那就踏被铁鞋难觅寻了。”
店小二献上酒菜,二人边饮边谈。忽听得楼下悠地几声檀板轻敲,把许多说笑压下,便有一女子清音委婉,唱起曲来。二人俯首看时,却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腰肢袅娜,眉梢间风情骆荡,唱着小曲。身旁怯生生两个少女,俱各手持乐器,侍立一旁。虽则背着身子,看不清脸庞,但看那背影姿色,已是月媚花娇,叫人心头油然。因此楼下众多食客,个个停了喧哗,忘却手中之杯,直勾勾望着她们。那妇人一曲方罢,便闻采声如雷。自有那轻薄少年,更是怪声道好。妇人却自但然,唱罢敛衽一福,举手掠鬓,微微一笑道:“献丑!献丑!我姊妹三人,自是卖唱糊口,哪位大爷,肯帮衬则个?”
大凡天下男子,都是一样心理,见了美貌女子,巴不得自逞多情豪爽,还有不肯帮衬的?立时便有几个价钱也不问,起身摸得散碎银子赏赐那妇。几个客商,被唱得骨头轻了,殷勤说道:“小娘子唱得累了,先请坐下歇息,莫站累了。下面该是两位姑娘唱了,便教我们一饱耳福?”
两个姑娘,自然不推辞,轮流献唱,互以琵琶伴奏,真个是法曲仙音,弹唱双绝,清音雅韵,荡腑回肠。正有《水红花》为证:檀板声敲,启红唇,动仙音,人世难闻。酣歌畅饮妙绝伦。意频频,弹泪卖笑何人?怎知主仆无奈,被迫学红尘,愁山怨海,泣琵琶魂。
两少女唱罢,满座食客,从心底叫出好来,一叠连声地夸赞,喧笑之声,几乎将楼板震塌。那徐知府二人,也自忘了饮酒,径直朝下面望,脖子也看酸了。
见众人纷纷赐赏银两,那妇人谢赏欲领两少女去。门人为讨徐知府欢喜,向下高喊一声道:“请小娘子上楼来,老爷正要听曲。”楼下听得上面呼唤,知是非同寻常之人,皆自哑了声音。那妇人先自抬头望楼上一笑,应道:“老爷至此饮酒,理当助兴伺候。”说罢扭转腰身,带着两个少女便上楼来。
那妇人掀帘而进,两个少女紧紧跟随,刚刚走得几步。忽地那家人似猫见了鼠儿,蹿身扑上前去,竟把盘盏打翻,也全不顾,一把抓住一少女惊呼:“小贱人,你却在这里,害得我们受尽责骂,跑断了腿脚。你倒落得自在逍遥。”那少女蓦地一惊,认出那家人,唬得傻了一般,哪里说得出话来。
徐知府蓦地也被惊愣,正欲寻问,又听那门人吼道:“小贱人,你且说,如今小姐在哪里?”
那妇人倒沉得住气,上前笑笑劝道:“老爷怕是认错人了。想我们卖唱之人,都是下贱之辈,这姑娘是我妹妹,哪里来得什么小姐?”
那门人哪肯听他罗嗦,一把将她推个趔趄,只是抓住少女不放,一叠声问道:
“说,小姐现在哪里?你不说时,便打死你。”
那少女见是人多,倒也不伯,冷冷笑道:“大爷怕是酒醉认错人了吧?我们来此卖唱,哪晓得什么你家小姐?”女子说罢,挣脱身子,甩袖欲去。那家人哪里肯放,紧紧抓住,向徐知府道:“请知府老爷做主,此女便是我家小姐丫环翠荷,只休放她走。”徐知府得了许多银两,又见顾府家人绝顶认真,不似有诈,唬下脸来喝道:“你这女子,究竟是何人,’还不从实招来?”
少女听得是知府老爷,扑通跪在地上,叩头说道:“小女实是卖唱之人,求大人开恩则个。”那家人见她不招,益发气愤,俯耳对徐知府说了几句,徐知府点一点头,便命带回衙中。
楼下座客先是听得楼上喧闹,便团团围在楼下观看。后见楼上带下人来,又听说是知府在此,哪个敢吭气,慌忙闪开条通道,眼巴巴望着那如花似玉少女被带往府衙。正是:
都被六丁收拾去,芦花明月意难寻。
徐知府耀武扬威,家人沾沾自喜,少女愁苦不堪,同往府衙走来。街上看热闹之人,团团尾后相随。不期将至府衙,忽见一英俊少年,劈面走来,蓦地看见那卖唱少女,先自一惊,冲进入群,将那围观的人儿,撞得东倒西歪,大声喝道:
“该死的东西,怎得青天白日,象强盗般抢劫起人来。”那家人仗势喝道:“你这人好大胆子。知府老爷在此,还不下跪。”那少年仰天笑道:“我道是皇帝在此,原来却是个知府,如何见我不拜。”那徐知府被他羞辱,正要恼怒,却见家人直勾勾望他一会儿,认出来人,便咬着知府耳朵说道:“此人便是老夫人侄儿,现有他与丫环同在,小姐下落可明了,只是休放他走。”原来家人刁钻,并不道出世贞的名字与身世。
这时衙门里拥出帮衙役,徐知府见时,顿时张牙舞爪,威风起来,也不问来人姓名,只冲衙役喝一声道:“将他给我一同拿下,一并带入衙中审讯。”衙役听得吩咐,便一齐拥将上来,逞强耍蛮,要扭住世贞。世贞按捺不住,便放开手,略略动得手脚,便将众人打得落花流水。家人充作好人,忙上前劝阻道:“公子不必动手,事情闹大了,却是不好开交,且到衙门再说。”
世贞息下火气,待停住手看时,那知府早将那女子,一同带入衙门去了。
世贞到得衙前,也不言语,竟自走到鼓架面前,擅袖挥拳,将那堂鼓敲得咚咚乱响。那衙役早吃过亏,也不敢近前,只是远远喝道:“你且莫乱敲鼓,有话说时,到堂前同老爷去讲。”世贞走到堂上,先自见那少女,跪在堂下,便上前不拜也不跪,只拱手道声:“请了。”知府问道:“你是何人,因何击鼓闹堂?”,世贞冷笑说道:“我是何人,却不干你事,也自不必说,但为此女而来:”那知府先自被他嘲弄,已自心怒,又见他大堂之上,不跪而立,言语甚狂,心下又添几分火气,怒声喝道:“大胆狂徒,现在顾府家人,告你借探亲:之名,忘恩负义,拐骗官家妇女、你是招也不招?”
原来这却是顾府家人的心计,只为自己好办事交差,借得知府权势,将丫环与公子拿下,并不道破世贞的身世,却把知府蒙了。知府哪知就里,却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既得了顾府许多好处,也只道是帮顾府办事,不想偏又撞到茬口之上。
世贞听他讲出忘恩负义,拐骗字句,顿时火起,咆哮说道:“好糊涂狗官,你升上堂来,并不曾问此女子一句,只听奴才一面之词,便血口喷人,道什么拐骗?想一婢女,又不是爱妾,便拐骗有何用?若是爱妾时,尚可献媚邀宠,便拐骗也值得。”世贞含沙射影,一番话语正中徐知府痛处,当着众多衙役,自是恼羞成怒,拍案大怒道:“这是朝廷设立的公堂,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世贞开怀笑道:“果真好大个口气,好大个公堂!
便是那奸相之子独眼太岁说出这话,也当用猫尿灌他,看他敢放出个屁来。”
原来徐知府和文华交往之时,谈及严嵩威势及敌对之人,曾闻王世贞酒戏严世蕃,以及主持杨继盛殡丧,写悼诗骂严之事;因见他言语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