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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阵像波浪一样不断起伏变幻着,转瞬间谷野的身体又不见了,而我的双腿上已经被十几条毒蛇缠着,沉甸甸的像挂了两个中号沙袋,直往下坠。
“谷野——”我振臂长啸,脚尖重重地一点,借力飞腾起来。
这种状况下,唯一能驻足停息的,只有池子中间的石台,也就是嵌着那颗“月神之眼”的地方。头顶落下的巨石,虽然垂直砸在了石台上,却给蛇阵一垫,早翻到蛇堆里去了。
我连续两个起落,右脚已经踏在石台上,双眼跟宝石上发出的白光一对,立刻觉得像要被千万根银针刺穿一样,浑身的汗毛都根根倒竖。这种滋味,像极了被磁铁控制住的铁屑,身不由己地要向前扑过去。
虽然身着防护服,但想起第一个被宝石射穿成蝉蜕的士兵时,我仍旧惶恐地气沉丹田,拿桩站稳。
此刻情形,我是站在一个齐腰深的蛇堆里。毒蛇只是被白光吓怕了,但昂扬的蛇头仍旧对准了我的头盔,蛇信吞吐间,发出恐怖的“咝咝”声。
如果说这是噩梦的话,那就是地球上最恐怖的噩梦,给这么多饥饿的毒蛇包围着,就算身着固若金汤的防护服,随便它们啮咬都刀枪不入,但视觉上、听觉上的观感,仍旧让人胃里一阵阵抽搐着。
这时,若是先把谷野被困的事扔在一边,我完全可以趁势先取了宝石再说。
我向前踏了一步,从腰带上唰的抽出了战术小刀,屈膝下蹲。隔得越近,宝石上散发出的磁力便越大,犹如面前对着一个巨大的吸气排风扇,必须全身发力,才能勉强站稳。
我不属于东密修行者,自然不必默念什么九字真言,但当我伸出右手时,那道炽烈的白光似乎无形中加强了十几倍,令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凭着一瞬间的感觉,递出小刀。
若是最极端的做法,我完全可以用小刀一点一点把嵌着宝石的岩石挖开,直到它跌出来为止。此前,谷野明明已经把宝石抠得松动,接下来的工作量不会太大。
喀的一声,小刀已经触到了宝石。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转动刀柄,向宝石的嵌缝部位试探着下插。
如果没有白光的庇护,蛇阵一个翻滚过来,我也会跟谷野一样,马上就被毒蛇淹没。所以,我的时间并不多,特别是强烈地预感到,一旦宝石脱离石台就会失去发光的力量。
宝石的确在松动,刀尖似乎已经插入了一点儿。
我心里一阵狂喜,虽然对“月神之眼”并不觊觎,但是拥有了它,至少能表明我已经在盗墓这一行里登堂入室,不会再被人等闲视之。
每个人都需要证明自己,我也不例外,“月神之眼”就是上天安排给我的机会。
陡然间,我眼前猛地一黑,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拍在脸上,随即身体旋风般倒翻出去,跌在蛇阵里。脑袋里“嗡”的一声,头昏脑胀地什么都看不清了,并且嘴角一阵奇异的甜腥味涌出来,鼻子里也淌出了两行火热的液体。
幸好,隔着防护服,不至于让饥饿的毒蛇闻到血腥味之后更加倍发狂。
我没弄清刚刚击中我的是什么东西,但仰面飞出的刹那,我看到了头顶那两米见方的缺口内的情况——最先感受到的是一个金黄色的天花板,假如顶上也是十米高度的宽大墓室的话,那个墓室的圆弧状穹顶就全部是金黄色的。
有一把金黄色的巨大椅子,就在那缺口旁边。椅子的四条腿都在闪闪发光,应该是一把用黄金铸成的椅子。
在中国古代的皇宫里,龙椅就是黄金铸成的,并且普天之下,只有皇帝一个人可以做,其他任何人连摸都捞不着。直觉上,我认为自己看到的是一把古怪的龙椅。在法老王的墓地里,龙椅自然是属于法老王的专门座位。
那么,发现了龙椅,很快就该发现法老王的宝藏了吧?
慌乱中,我还发现穿过缺口之后,那间墓室的穹顶上镶嵌着很多星星——银色的星星镶嵌在金黄色的天空中,如同夜晚星空突然跟夏日骄阳的光辉融合在一起了似的。
那种古怪的意象在我脑海里形成了诡异而巨大的冲击,因为我想起在手术刀的十三号别墅里,进入深藏地下的萨罕的密室时,也看到了这样的真实毕肖的星空。
“萨罕自称是土裂汗大神的供奉者,两处星空有什么相互联系的必然性吗?”我喃喃地问自己,一失神之间,已经被翻滚的蛇阵深深卷了进去。
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即使我已经第一时间打开了头盔顶部的矿灯式照明系统,但视线所及之处,全部是粗细不等的黑色蛇身,蠕动着、变化着、纠缠翻滚着。缠绕在我双腿上的蛇一直在扯着我的身体向更深处坠落下去,像企图杀死溺水者的幽灵水草。
无法判断蛇阵的深度,虽然此前已知的石台高度为六米,蛇阵没过石台的高度为一米多——但原先池子的石板地面已经跌落下去,我怀疑在池底以下茫茫无际的空间里,会全部充斥着这群变种的孟加拉金线蝮蛇。
“这些鬼东西……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我手里的战术小刀早跌得无影无踪了,双臂游泳一般尽量挥动,以阻止身体被卷向无底深渊的趋势。
幸好,我是拉着钢索跃下的,早就在下降过程中将钢索的这一头锁在腰间的登山扣上,除非蛇群的扯动力量大于池边的钢索固定端,否则我还是能勉强借助钢索的牵引,慢慢回到蛇阵表面,然后逃离这片恐怖的蛇海。
“刚刚击中我的是什么?像是某种庞大动物的尾巴?”鼻血和唇血慢慢止住了,在密封的头盔里闻到浓烈的自己的血腥味,绝不是什么惬意的事。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我又听到了谷野的九字真言,不过声音与气势都减弱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谷野先生——你在哪里?告诉我方位!告诉我方位……”我的情况应该比他稍微好点,至少进入蛇阵的时间短些,受毒气戕害的程度要浅。
即使在牢固密闭的防护服里,有足够的氧气供应,任何时候都不会发生窒息,但换气系统是与外界环境敞开对接的,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毒气影响。保守估计,在密集蠕动的蛇阵里停留超过半小时的话,毒气必将侵入防护服的呼吸系统。
我甚至有更坏的打算——生物的机体发生变异后,其活动属性也肯定会产生突变,根本无法用正常的生物图谱来规划它们。所以,我怀疑神秘地生存于金字塔内部的这些金线蝮蛇,必定具有更强的毒性和攻击性。
当务之急,我跟谷野要赶快退回到地面上去。
“九点钟方向……我在九点钟方向……”能说出准确方位,足以证明谷野的思维相当正常。
我此刻是在三点钟方向,两个人恰好被隔在石台两面,若是想跃过去救人,势必还要绕过石台。
“我来救你,不要慌!”很庆幸的是,我所修炼的某种道家内功能够短时间内将人的体能发挥到极限,也就是冷兵器时代最神秘的那种被称为“天魔解体大法”的功夫。在我们这一派,有个另外的名称叫做“兵解大法”。
我咬住自己的舌尖,当温热的血从舌尖上激射出来,热辣辣地充满了整个喉腔时,我的两臂肌肉突然自动膨胀,一股激荡狂野的力量从丹田里一直喷涌出来,上达天灵盖,下到足底涌泉穴,迅速鼓荡到四肢百骸。
这是我第一次施展“兵解大法”,对于这种功夫的控制力还不够纯熟,双臂发力,抓着钢索迅速向上攀缘。双手倒了九次后,我已经重新回到蛇阵表面,仰面长啸了一声,心里满是“重见天日、死而复生”的迷惘畅快感。
“我在……啊?那是什么?”谷野叫起来,随即我看到九点钟方向的蛇群向两边一翻,犹如潜艇升上海面前劈开波浪的壮观景象一般,有条黑黝黝的脊背露了出来,一闪即没,像一条深海里的行踪不定的大鱼。
鱼是生存在大海里的,绝不可能出现在蛇阵里。
我给热血呛住了,重重地咳嗽了两下,头盔里的血腥气更加浓重——谷野惨叫了一声,好像是遭到了来自蛇阵的重创,不过他的脚已经露在蛇阵表面上,距离我这边大概有八米距离。
我的动作像钱塘江潮里的弄潮高手一般,随着蛇阵的起伏一个纵身弹跃,准确地落在石台上,顾不得看脚下的宝石与头顶的金色穹顶,借力空翻,做了一个标准的“鱼跃前冲转体三百六十度”的高难体操动作,已经落在谷野身边。伸手抓住了他的脚,发力一扯,把他从毒蛇的纠缠中拉上来。
我们打了个照面,突然相对哈哈大笑。
在这种连环遭遇里,仍旧能够坚强地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值得开怀大笑的幸事。不过,真正感到可笑的,是我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自己身上缠绕着至少四五十条蜿蜒蠕动的毒蛇,若是拍张照片下来,肯定比印度耍蛇人的样子更专业。
“风,谢谢!”此时此刻,我并不觉得他的日语词汇有多讨厌,反而深刻体会到在汹涌的蛇阵里,只有我们才是同仇敌忾的同类。
这是一场人类与蛇类的对抗,早就不存在任何国仇家恨的芥蒂。
“走吧——”我们借助钢索的牵引,施展轻功提纵术,几个起落就到了池壁旁边。脚下,不断有穷凶极恶的毒蛇跃起来,张着大嘴咬向我们的靴底、裤脚。
“可惜,没拿到宝石。风,要知道,再有几分钟,我的如意钩就能彻底把宝石撬出来,可惜功败垂成……”一边向池沿上攀登,谷野一边懊恼不已。
其实,这已经够幸运的了,感谢纳突拉提供的超级防辐射服装,才有惊无险地救回了谷野的命。否则,再有一万个谷野,也早化成蛇吻下的白骨了。
接下来我们该回营地去烧高香、拜天神,感谢上天给了我们又一次生命才对。
回到池边地面上,喘息稍微缓和了些,我才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不可思议。如果不是救人的冲动突然爆发,我肯定会选择回营地求救这条现成的捷径,而不是单凭匹夫之勇跳下堆满了毒蛇的池子。
谷野忙着把身上的毒蛇揪下来,一条条扔进池子里。
我苦笑着:“谷野先生,我们该撤退了,这样的恐怖事件,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人生不可能总有好运气相伴,冒险一次可以,第二次的话,上天可能不会再给我们无恙生还的机会。
谷野扔掉了最后一条蛇,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风,有什么好怕的,这些高级防护服装比你们中国少林寺的‘金钟罩、铁布杉’还要厉害得多,那些蛇根本伤害不了咱们。等一下,我还想尝试第二次,今晚一定要拿到……”
“算了吧!刚刚我听到你大声惨叫,以为防护服出了问题,着实吓了一大跳——”
谷野的脸色突然一变,心有余悸地向池子里望着:“似乎有一条体型庞大的……蛇或者什么怪物曾经滑过我身边……风,据你所知,金线蝮蛇的最长尺寸大约为多少?”
我认真回忆了一下此前看过的资料,随着孟加拉国蛇农们的肆虐捕杀,成年金线蝮蛇已经越来越少,目前有据可查的应该在六米之内。但我刚才亲眼目睹过某只怪物的脊背,从外表特征上看,的确像是一条放大了十几倍的毒蛇。
“那只怪物至少有十米开外——我宁愿自己是出现了可怕的幻觉吧!”谷野苦笑着。
蝮蛇不是蟒蛇,身长超过四米以上已经非常少见,至于十米的限度,已经是个值得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超级数字。
我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