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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她自己都说‘噩梦醒了’,异变为怪物的傀儡,本来就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生命历程,对吗?”
唐清的遗言都是关于大哥杨天的,或许她心底里只有这一段记忆是最清晰、最重要的,所以才能在清醒之后迅速说出来。可惜,她和大哥杨天之间究竟曾发生过什么,究竟有没有彼此吐露过心迹并且约定过什么,都已经无从知晓。当然,她的生命结束之后,此前的种种件件爱与不爱、被爱都散佚如烟花蛱蝶,失去了追索的意义。
唐心跪在唐清的身体前,要伸手拨开她脸上的积雪,就在此刻,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响起来,比万吨巨轮的汽笛更高亢嘹亮,唐心伸出的手蓦的改变方向,一下子掩在自己耳朵上。
我的耳鼓也被刺痛了,如同针扎一般。
呼啸声来自“地脉”下面,我能预感到,龙驭大阵零落,土裂汗大神的反攻马上就要开始了。接下来,接连五声呼啸如同五道拍案惊涛连环而来,一声高过一声,一浪猛过一浪,我感到自己胸膛里气血翻滚,无法自持,立即盘膝坐下,摒息清心,进入物我两忘的自保状态,免得被啸声震伤。
听觉消失了,但我清晰地看到空院里的积雪大面积地震颤着,像是被装在一个巨型簸箕里似的,不停地颠来颠去,被地脉胡乱地吸引进去。
一分钟之内,空院里再没有积雪,甚至天空中刚刚飘落的雪花都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走势,还没有落在地上,便自动飘向井口。
阿尔法站在正南方的围墙上,身体也在随着那啸声而摇晃着,但他双手始终牢牢地高举着金剑。
唐心的肩头向我撞过来,双手依旧掩在耳朵上,下巴向楼底指着,嘴唇动了动,说的应该是“看”这一个字。
我过于关注空院里的动向,竟然忽视了司徒求是与雷傲白。此时,他们两个站在小楼的背风面,彼此为对方捂着耳朵,胸膛相靠,勉强对抗着那种巨大的噪音。
“他们是谁?我想他们支持不了太久了。”唐心只开口说了两句,双颊骤然涨红,喉头一哽,一道血箭无声地飙了出来,溅在我身边的雪地上。太强劲的噪声很容易震伤人的血脉,幸好她还只是嘴里吐血,如果两耳、双眼、鼻孔都被震得出血的话,那就危险了。
我“嗖”的弹起来,双掌按在她的颈下琵琶骨上,内力一吐,帮助她推宫过血,缓和心肺之间的震荡,同时附在她耳边大喝:“别动,照顾好自己,我去救他们。”如果放在平时,我用那么大声音在别人耳边喊话,几乎能把人的耳朵震聋,但现在有了那种巨大的尖啸声在先,我们两个的耳朵都近乎失聪,再高的声音都无所谓了。
唐心微微一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缓慢地闭上双眼。她是非常机警的人,一旦发现情况不妙,会立刻采取自救措施,现在已经无须我分心了。
我跳下小楼,挥掌按在司徒求是的后背正中,丝丝缕缕的鲜血正从他的左耳里渗出来,因为受伤后的雷傲白已经没有能力替他捂住耳朵。
“我……我不行了……”他吃力地扭过脸来,眼窝里也有血向外渗着,在那种超出人类忍受极限的噪声下,他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但他还是努力帮助师弟捂着耳朵,希望最后得救的是雷傲白。
最危险的环境里,还能顾念别人,司徒求是表现出来的这种同门情谊在今天看来已经弥足珍贵。
“救救他……救救我师弟……救救……”他的嘴唇颤抖着,用力把即将喷出来的鲜血咽了回去。
中毒后的雷傲白比他好不了多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两侧颧骨上还有斑斑点点的灰白,像是一只正在霉烂的橘子。
呼啸声停了,我把他们两个的手拿开,司徒求是晃了晃,靠着墙缓缓地滑了下去,瘫倒在墙角。
雷傲白并没有斩断自己受伤的手,况且就算割肉求生,也不是一处两处的事,他索性放弃抵抗,坐在师兄身边,安心等死。
“风兄弟,我们死了,还送我们回镜子那里去,希望能发生奇迹,死也要死在我们生活的年代。所谓‘飘泊百年、落叶归根’,我们两个是唐朝人,当然要做唐朝鬼,只可惜我看不到那位姑娘,‘死不瞑目’的滋味并不好受,哈哈……”他很看得开,但笑声里透露着明显的中气不继,只笑了两声嗓子便突然哑了下来。
我点点头,假如能为他们做什么,我会全力以赴。
“我希望能活着……回去,向虬髯客赔罪……人在江湖,讲求的是一个‘信’字,答应朋友的事做不到,连个解释都没有,不明不白地走了……师弟,咱们三十年来在江湖上闯出的名声,都丧尽了,不知道会留下什么骂名……”
司徒求是已经进入弥留状态,开始变得神志模糊。凌烟阁上的刺杀过了千年,他们就算回去也早物是人非、转眼千年了,谁还记得这两个匆匆飘过江湖的杀手?
啸声停了约五分钟,我的听觉才渐渐恢复正常,突然觉得四周变得一片死寂,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回身向空院方向看,阿尔法也不见了,刚才在龙驭大阵里的殊死拼杀像一场短暂的梦。
“似乎是‘大战前的死寂’,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道土裂汗大神的行动还有再迟一些才能开始?抑或是他的人马受到重创后没了斗志,全部怆惶撤退了?”我无法判断目前的形势,假如还是在楼顶高处的话,或许能做更准确的全局了解。
“你们坚持住,我马上送你们回去——”我并非执意要留在这里,现在必须看到土裂汗大神的行动,才能判断那些圆形扶梯还在不在。也就是说,假如土裂汗大神的飞行器冲出地脉的话,小楼里那个地脉入口也就不存在了。
当然,通向“亚洲齿轮”的甬道、看到苏伦的水晶墙也成了永远的地球秘密,没办法再重现——一切正在失去控制,就像阿尔法无法控制溃逃的虫阵一样。
忽然,一声长啸从西面的最遥远处传来,连绵不绝,足足维持了两三分钟,起伏回旋,气势如虹。
“老虎?”我忍不住精神一振。
那种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往往在迷茫困境之中,老虎才会发出长啸,振作自己的精神。他的内力相当浑厚,特殊情况下,啸声可以延长到五分钟时长,一直传到五公里之外。援兵到了,我当然高兴,但司徒求是与雷傲白的脸色也突然一变,彼此对视着,眼睛里满是惊愕。
“那是我的朋友到了,援兵到了!”我压抑不住满心的喜悦,是因为老虎,更是因为即将出现的顾倾城。
“什么?”他们两个齐声问,诧异之色更重。
“我朋友是名满东南亚的江湖游侠,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位智慧过人的美女——”我意识到自己大喜之下的失言,老虎和顾倾城对于面前这两人来说,只是两个简单的语言代号,就算述说他们的功绩与不凡,别人又有什么兴趣听下去?
司徒求是肩膀撑住白墙,一下子坐得端端正正:“风兄弟,发出长啸的人叫什么名字?”他狠狠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却把血迹抹得满脸都是,非但没显得干净,反而成了异常恐怖的大花脸。
“他的名字叫‘老虎’。”我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了。
“我问的,是他的真实姓名。”司徒求是挣扎着要站起来,只是连续挺了两次身子,都没有成功,“我想见他……见见你的朋友,一定要见。”
雷傲白低着头,充满疑惑地低声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啊?绝不是他!绝不是!”
既然听到了老虎的啸声,想必他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我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正想招呼唐心下来,蓦的空院里变化再生——
十几条灰色的影子冲天而起,腾飞七八米高之后,分头扑向正东、东南、东北,意图很明显,要占据龙驭大阵出现的破绽,接下来就将反客为主,向布阵的阿尔法展开反击。
我看得很清楚,他们是从井口里飞出来的,其中并没有体态娇小的幽莲和身子高瘦的萨罕。可惜,这三个方向出现空门是在啸声发出之前,奇门阵势的变化依托地、势、时这三个要素布置,缺一不可,并且只要其中一点有了变动,阵势的生门、死门、空门也跟着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他们出现的时机错了,所以此次行动就走上了无可挽回的绝路。
这一点,连司徒求是也看出来了,失口叫出来:“完了!完了!”
没有人明白阿尔法是从哪个方向杀出来的,但他的身体浮翔如大鸟,金剑带着决断浮云的威势,由上向下掩杀而来,正好是那些灰袍人脚尖着地、力气用尽之时,几乎毫无反应地便中了杀招。
“斩斩斩斩……”阿尔法喝了十九声,但只挥了一剑。
我们从缺口里望进去,十九颗人头齐刷刷地无声落地,无头尸体木立着,只有短颈里的鲜血狂喷不止,犹如国庆日里燃放的烟花。
“好剑……好剑法!”磨剑客是毕生痴迷于剑的人,他能发出这声赞叹,足以证明阿尔法在剑术上的高明程度。
“剑法好,气势更盛,他这一剑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天子之剑,四海之内,莫可匹敌。虬髯客一生好武,对于宝刀名剑爱之若狂,假如能拿这柄宝剑回去送给他,也算是赔罪的礼物——”司徒求是的精神好了很多,竟然能联想到这一点,简直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不错,师兄,我也这么想,哈哈、哈哈……”雷傲白附和着。
以他们两个目前的状态,性命保不保得住还是问题,却已经在考虑杀人夺剑,看来人类的贪婪是与生俱来、毕生难改的,自古至今,从来都没有更改过。
唐心悄悄下楼,无声地到了我们身边,紧皱着眉:“风先生,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阿尔法得手太容易了,你说呢?”
我深有同感,幽莲和萨罕做为土裂汗大神最信任的两个人,任何一次行动必然是由他们带队的,比如方才第一次冲击地脉出口的行动。现在,他们不出现,就等于说这次行动只是佯攻,死掉的十九名高手,不过是诱敌的鱼饵。
唐心低声长叹:“我很担心,他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我微笑着注视她,希望她能振作起来:“难道又是你看到的宿命?也许当所有人一起发奋的时候,就能打破宿命的怪圈。就像那位音乐界的狂人所说——‘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对不对?”
“既然是宿命,又怎么能打破?能打破的,又岂能算是命运?”她用这句极富辩证哲理的话回答我。
雷傲白在旁边插话进来:“小姑娘,你了解自己的宿命,反其道而行之,岂不就是打破它、反抗它?”
司徒求是接着长叹:“师弟,当你打破宿命时,焉知这个所谓的‘打破与反抗’,恰恰就是宿命的安排?”
我们四个,都不算是大千世界里的贩夫走卒之流,都有自己的理想、智慧和特立独行的思考方士,但此刻每人说完一句话之后,却同时发现,所谓“宿命”就是一个古人“坐而论道”时的无解命题,永远找不到答案,犹如小花狗永远咬不到自己的尾巴一样。
“很好,很好……”雷傲白闭上嘴,扭头去看那空院子,不再开口。
他和司徒求是的这段遭际是从看到古镜里的关宝铃开始的,直到现在两人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只有如此颠倒来去的生命经历,才能称得上是“宿命”安排,躲不开也避不过。
“那么,唐小姐,阿尔法的宿命是什么?”我在真心求教,而非有意调侃。这种情况下,我希望每一个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