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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如果你希望听到大侠杨天的过去,我们或许可以做个交换。”她解开了那个包裹,露出一件蓬松华贵的豹皮大衣。
一眼看去,我就可以给这件整张豹皮裁剪而成的大衣定出价格——五万美金。随着美国人的大面积禁猎,世界裘皮市场上的极品原材料越来越稀缺,五万美金应该是它的最低报价,拿到国际展会上去,价格有可能连翻几番,也未可知。
我长吸了一口气:“这是……昨天我见过的……男人穿的大衣,千真万确。”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惊骇之后,我仍然不能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从大衣领上悬垂的那条豹尾围巾来看,尺寸、形状,跟我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样,豹尾的尖梢,恰好垂在大衣最下面的纽扣位置,穿在昨天那个人身上,自然而然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无敌气概。
“对,这是他穿过的,但在离开时,却随手丢下,弃如敝屣。如果我能再见到他,第一句话就要问他,为什么明明决然离开,却又留下这件衣服,让我每一夜睹物思人?”她抚摸着衣服左腋下一个被精心补缀过的刀口,神情黯然。
我忽然觉得,何寄裳这个曾经名动江湖的五毒教圣公主,实在是值得可怜。像大哥那样的大英雄,肯定不会薄情薄幸,他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刹那,我的心软了,不肯用任何条件来要挟她说出那些往事。对于我,大哥杨天的过去是页页精彩的传说;对于何寄裳,或许每一幕都会泪满衣襟。
“何小姐,再过一会儿我要到对面去,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会再次看到跟昨天同样的一幕。你要不要同去?那个人是不是传说中的‘盗墓之王’杨天,你比任何人都更有发言权。”
何寄裳喜出望外:“真的?”
我点点头,油然记起手术刀批评过我的话:“心软难成大事,闯荡江湖的高手,哪一个不是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刀丛枪林里一路砍杀出来的?风,这一点,会成为你人生之路上的死穴,如果不能勤勉克制,只怕最后悔之莫及。”
他说得很对,我有自知之明,但面对何寄裳和这个丛林里的小小村寨时,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有“到家了”的感觉,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甚至庆幸来自红小鬼的气象预报,可以令我再稍稍耽搁停留下去。
“谢谢你。”何寄裳迅速下楼,几秒钟工夫,再次轻快地飞奔上来,左手提着一把木椅,右手托着一张长条书桌。
“这些,都是当年他亲手打造的,一直摆在窗前。我希望……古木有知,可以……可以唤他回来……”
有她这样的女人对大哥用心良苦,我的心里也很觉得安慰。如果有一天我从现实世界里离开,牵挂我的,又会是谁?是苏伦?还是关宝铃?
何寄裳手脚利落地摆好了桌椅,顺手用自己的衣袖仔细地擦拭着桌面。打造桌椅的木头取材于极其珍贵的银杉树,看它的木纹肌理,至少有几百年的树龄,只有在这种深山老林里才找得到。桌椅的造型方正大气,表面没有打磨过的痕迹,看起来似乎是用某种锋利之极的刀切削而成。
“走吧?”何寄裳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满脸红晕,仿佛摆放桌椅等待情郎的怀春少女,刹那间年轻了二十岁。
其实,我很明白:第一,那些影像不一定会再现;第二,就算大哥再次出现于窗口,也只是浮光幻影,不会看到她的脸,也更不会与她交谈。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真的害怕接下来带给她的,只有更深的失望。对我此时的心情而言,伤害了深爱大哥杨天的女人,比伤害了苏伦或者关宝铃,更不可饶恕。
出了木楼,村寨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我命大家点了‘赤练安息香’,可以令你的手下在百分之百放松的状态下进入‘龟眠’境界,精神得到加倍的放松。”她语调轻快地向我解释,红晕飞满两颊,光彩照人。
“何小姐,你真的……很美……”我情不自禁地慨叹,有这种妩媚到极点的风情,若是走进山外的影视圈花花世界,假以时日,几年之内,名声绝不会在几大亚洲女星之下。
何寄裳的脸色忽然一黯:“当年,他也这样说过,可惜,我再漂亮十倍,也比不上水蓝。”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水蓝”这个名字,忍不住问:“水蓝是谁?”手术刀的叙述中,从来没出现过这个名字,而只对蓝妖、蓝姬两姐妹赞不绝口。
此时,我们已经走出寨门,沿小路向北。
夕阳即将落山,绯霞满天,山野一片寂静。
“我不知道。”何寄裳困惑地摇摇头,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两只小巧精致的镀金望远镜,交给我其中一只。
这个答案,很出乎我的预料,不禁微微一愣。
望远镜的把手位置,刻着德国安切夫光学仪表工厂的标志。这是一家建立于大航海年代的专业望远镜生产工厂,产品尤其受欧洲海盗们的推崇,与单发火铳、西洋剑、骷髅项链并称为海盗们的四大标志产品。十八世纪的海盗头子,如果连一只安切夫望远镜都没有,是一定会受到同行们耻笑的。
这两只望远镜的瞄准器旁边,都贴着一只黄金铸成的微型狐狸。
“隆美尔的宝藏?”我淡淡地问了一句。
“对——”何寄裳长叹。
隆美尔曾在沙漠里杀得联军屁滚尿流,被称为二战时期最伟大的军事家。元首希特勒曾下发手谕:只要是隆美尔元帅的随身物品,都要贴上千足黄金铸成的狐狸,以嘉奖他对帝国事业的贡献。
熟悉二战历史的行家都知道,隆美尔的望远镜采用安切夫工厂的极品光学精品制成,并且每层镜片上都贴了一种秘制配方的镀膜,可以在任何恶劣气候环境下洞察一切,不会受丝毫水雾结露的影响。
德国节节败退初期,隆美尔把自己搜集到的大批宝藏从柏林转移到瑞士雪山深处的秘洞里,其中也包括了这两只望远镜。
有大哥杨天在,何寄裳身边出现任何古董、宝物都是非常容易理解的。手术刀曾说,几万名盗墓高手里,也不一定有一位王者出现。既然他能在全球盗墓界脱颖而出,被大家心悦诚服地尊称为“盗墓之王”,当然是因为他做的任何事,都超越了其他人所能达到的极限,不要说是妄图超越他,连追赶他都成了一种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我们进入了斜对木楼的位置,何寄裳的情绪很明显地沉落下来,没再开口。
我看看腕表,再过五分钟,将会是昨天看到大哥在窗口出现的正式时间,现在,木楼里丝毫没有动静,风吹进窗子,掀动了桌子上放着的那本《诸世纪》。
红小鬼的天气预报似乎准确性欠佳,从望远镜里向南望,五公里以内的丛林上空有阴云徘徊,却并没有下雨、下雪的迹象。
不知道苏伦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地方躲避雨雪?丢失了驴子后,粮食补给还在不在?身为冠南五郎大师的弟子,相信她有卓越的野外生存能力,只要不发生人力不可抗拒的意外,她一定能平安脱险。
苏伦与关宝铃给我的感觉迥然不同。有时候她在突发事件面前表现出来的冷静镇定、应变手法,连我都感到心悦诚服。冠南五郎大师是近五十年来最伟大的曰本高手,我虽然没机会亲自拜访过他,由苏伦身上,也能窥见他的真正实力。
“她一定没事!”我长吸了一口气,默默祈祷。
何寄裳迫不及待地举着望远镜,直对二楼窗口,不停地发出长叹。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在白驹过隙一般的岁月转换里,如果能给她一个见到大哥的机会,换成任何人都会一分钟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了。
“快出现了吗?”她焦灼不安地问了一声。
“还有……两分钟。”我低声回答。
村寨里真的很安静,在没有声音、没有炊烟的情况下,每一栋木楼,都有点像两口摞在一起的死气沉沉的木箱子。古代西南边陲的穷人家里都会备有几口木箱,人活着的时候,装衣服盛粮食,人死了,没钱买棺材,便直接放进木箱里,就地掩埋。久而久之,黑漆木箱代替了棺材,成了西南边陲约定俗成的习惯,很多大户人家每添一次人口,就会预先打造下一只木箱,存放在自家仓库里,叫做“不问生、先看死”。
每栋楼里住着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不多不少,恰好够装满两口箱子。
我忽然觉得北风冷飕飕的,不知不觉凉气遍体。何寄裳是五毒教弃徒,她手下这批神色古怪木讷的女人,肯定也是从前追随过她的人。只见孩子,不见男人,真是怪异之极——男人们呢?不会都是丢下老婆孩子负心离去了吧?
腕表即将跑完最后一圈,四点五十分,就是我第一次望向木楼的时候。
蓦地,秒针疯狂地飞转起来,像是一只发了疯的兔子,然后带动了分针、时针,也不停地飞转,速度至少提高了十倍。
我“嗯”了一声,因为这种状况从来没有出现过。
何寄裳也戴着腕表,我抬起头时,看到她左腕上那只小巧的瑞士金表的指针也在狂转。
“何小姐,看你的表——”两只表同时发疯,应该不是机械本身的故障,而是我们所处的环境发生了莫名的磁场改变。
“啊?怎么回事?”她只看了一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拍表蒙子。
前后相差一秒钟的时间,我再次抬头时,木楼的窗口,已经出现了那个身穿豹皮大衣的男人。
“盗墓……之王……杨……天!”我发觉自己的牙齿开始咯咯乱响,舌头也变得僵直起来,迅速抬起望远镜,望向那个男人的脸。像昨天一样,他在凝神看书,翻阅着那本《诸世纪》。我接连做了六次深呼吸,将满脑子沸腾的血压制下去,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低声叫着,“何小姐,向窗口看,是不是那个人?是不是?”
我连续调整着焦距,但就是无法看清他隐藏在暗影里的脸。
夕阳落山到暮色聚拢,间隔非常短暂,晚霞一收,二楼的光线就黯淡下来,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停止看书而走到窗口来的原因。
“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在哪里?”何寄裳急促地问,手指发力,把调整焦距的塑料转轮捏得喀喀响。
“窗口,二楼窗口——”我猛地意识到,既然梁威看不到窗口里的人,何寄裳当然也看不到。
“给我望远镜!”她伸手过来,抢走了我的望远镜,把另一只塞给我。
望远镜的功能都是一样的,她颓然低叫:“我看不到……我看不到他,老天啊,不要这么残忍地惩罚我……”
我仓促间出手,右掌拍在她的天灵盖上,以“醍醐灌顶”的方式助她一臂之力。从邵黑那里传接过来的“传心术”并不是次次都能运转自如,这种关键时刻,说不得要拼一下了。
“啊——啊……”何寄裳长大了嘴,脸色刹那间惨白如雪。
那个男人正走向窗口,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像何寄裳这种与他有过长时间接触的人,肯定从走路姿势、动作上就能判断出他的身份。
“天哥、天哥……”她喃喃地叫起来,茫然地伸出一只手,向前摸索着。
“他是谁?是不是‘盗墓之王’杨天?”我在做最后的求证。
“对,就是他,全球盗墓界公认的王者,杨天。他在那里,就像多年以前,我们刚刚结识的时候,他总喜欢在窗前看书,穿着我一针一线缝制的大衣。世界上,再没有他那样巍巍如山、柔情似水的男人,所以……所以……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