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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只怕不但没有人相信,反倒招来人们的怀疑吧?虽然她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了这房子里的确有鬼,可她手头却连一星半点的证据都没有。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就来!”她首先干脆地大喊了一声,以安抚王妈的心。她一边跪在地板上,用湿润的抹布反复地擦拭,一边在肚子里思考着。以前的佣人着了鬼的道儿,或是被吓跑——她想起王妈曾经说过,那些女孩子大都在半夜溜走——或是更严重一点
,像今天她的遭遇一样,只不过她侥幸存活下来,而那些女孩则不幸遇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就能够解释她昨晚的那个梦了。泡在浴缸里的女孩子,她也应该是以前的女佣人吧?她横遭冤屈,死在那个卫生间的浴缸里,并从未为人
所知——她的鬼魂,一直在卫生间里徘徊着。
她猛地停了下来,只觉得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鸡皮疙瘩一粒接一粒地冒了出来,只在一瞬间,麻木感便从手臂传遍了全身。她的尸体,会不会就埋在浴缸的下面?
她不敢多想,可又忍不住不想。可如果有鬼的话,为什么王妈和老爷一无所知呢?他们虽然听得见鬼的脚步声,然而鬼却从未加害过他们。他们也从未怀疑过那些女孩子的失踪,只把它当作普通的出逃,并未追究下去。
如果有鬼,又是谁那永不安息的灵魂在作祟呢?
夜幕很快便降临了,无尽的黑暗驱逐了光明,重新统治着小小的禁地。这是卫兰来这里的第二个夜晚,虽然第一天便收获颇丰,她仍然希望明天的战绩会更加美好。
每次吃完晚饭,便是八卦的最佳时机。干完了一天的家务,好容易让劳累了一点的骨头松弛下来,王妈将全身都陷在沙发里面,一面看言情肥皂剧,一面吃点小零食。这个时候的她,精神总是格外明朗。
当然,话也格外多。
卫兰慢慢跟她闲聊,从电视上的韩国帅哥一直扯到垮掉的一代人。对于王妈来说,后者的话题虽然略显高深,但只要一提到“现在的女孩子好吃懒做”,她便打开了话匣子,大有不吐不快之势。
“现在的人啊!”一开口便是尖声的咏叹,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长辈的自尊自傲,“好逸恶劳就不用说了,一点责任感都没有!真是!不知道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你是说……她们不声不响跑掉的事吧?”卫兰要的就是这个。
王妈的答案非常准确,“可不是!工钱不领,活儿做到一半,一转眼人就没啦!就算辞工不作,也该跟我说一声啊!”她一脸的委屈,“你说是吧?”
“那也太不象话了!”卫兰义愤填膺地接口,“她当时在外面吗?要不怎么能静悄悄地走掉呢?”
“说起来……”王妈这才露出疑惑的神色,“我也觉得纳闷呢!当时我就坐在这里看电视,老爷在书房,随便哪一个都比她离门要近。她就是想走,也得经过我们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啊!再说其他的地方又出不去……”
“会不会,从窗子?”她问。
王妈的头顿时摇得像波浪鼓一样,“不可能!再怎么说,她也不可能不经过楼梯,从楼上跳下来啊!”
卫兰感到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么说,”她感到声音艰涩无比,“那个女孩子……事发时在二楼……”
“嗯!”王妈说,“她正在清洗卫生间。”
第四乐章 死之傀儡馆(六)
卫兰不由抬起了头,朝天花板上投去畏惧的一眼。
“卫生间?”她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那声音虚渺地在空气中游弋,“楼上的那个?”
王妈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依然毫不在乎地往下说,“当然!”她肯定得不能再肯定了。
卫兰本想继续深入地问下去,可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王妈年纪又大,也不太记得许多细节,比如那女孩子的具体样貌——卫兰本来可以与脑中的印象进行对比的,可王妈描述不清,她也就没辙了。眼下她唯一奇怪的事就是,不止一个
女佣平白失踪,王妈和老爷的态度居然能够那么坦然。王妈将之统统归咎于那些女孩子好吃懒做,却从未去想她们出逃的理由是多么牵强——兴许,她根本不想自惹麻烦上身,也不愿意担下责任吧。
电视台插播广告的时候,卫兰趁机上了一趟厕所。这栋别墅里的卫生间总共有三个,楼上一个,楼下两个,其中一个位于客厅旁,是屋内最大的、也是使用最多的卫生间;另一个寄居在老爷的卧房里,是老爷专属的小卫生间。她用
的当然是楼下客厅旁的大卫生间,或许是使用频率高的缘故,里面看起来有些老旧。姑且不提墙角好几块冒出裂缝的瓷砖,就连原本雪白的抽水马桶和浴缸的瓷釉面,也仿佛被时间蒙上一层灰扑扑的尘土似的,沉淀成了象牙黄色。这才
是富有人气的颜色,裂纹,还有污渍,唯有看到这些,才能感觉到人类生活在这里的气息。可楼上那个鬼房间呢?什么都太新了!什么都太过洁白!就像有一只鬼手,将其中所有的痕迹一并清除了似的!删除得干干净净!
等到两位老人上床就寝,她披着棉外套,静悄悄地下了楼。她坐在楼梯上,抬起了手腕,夜光表的表面在黑暗中发出绿莹莹的微弱光线,告诉她才刚刚十点半。她不禁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当王妈怒气冲冲地上楼的时候,应该是
刚刚过点吧?如果今天晚上同样会出现那神秘的脚步声,应该也在那个时间左右。她无力地把头靠在楼梯扶手上,预感到接下来将会是怎样一段难熬而沉闷的时光。真是奇怪,她心想,为什么古今中外,几乎所有的鬼都喜欢在子夜点出
没呢?
她把脑袋里所有值得回想的记忆统统重温了一遍,感到渐渐冷却的血液重新温暖起来,开始沸腾。一个人在黑暗中分外难捱,尤其是她又无所事事。她总觉得已经过了半个世纪那样漫长,其实才呆了不到四十五分钟。她上下两个眼
皮忍不住要抱在一起,好好睡个痛快——她几乎都要打哈欠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沙沙,听上去弱不可闻,就像夜风掠过树梢,树枝间轻轻摩擦发出的声音。可那声音的来源完全不对,不是来自屋外,而是发自房子里的什么地方。卫兰站起身子,朝着声音发出
的方向走去。
轻柔的月光透过重峦叠嶂的云层,给屋内的所有东西都披下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的纱。对于晚上的探险,卫兰并不是没有事先准备,在她的裤子口袋里就别着一只大号的、已装好电池手电筒。可她现在还不打算用。她支棱起两只
灵敏的耳朵,借助着轻盈的月光一步步前进。那声音离她越发地近了——
不再是沙沙,而是一阵又一阵富有节奏感的“吱——!”。它起源于一个惨不忍听的起头,逐渐高亢,最终以一个难听的高音结束。“吱——!”的一声,就像巫婆长长的、锋利得如匕首一样的指甲划过玻璃,那声音曾在黑夜中闯入无数人的恶
梦中,并令他们辗转难眠。卫兰不由捂住了耳朵,不是出于害怕,而是厌恶。那声音是如此地近,仿佛就在她的身边响起似的,仿佛正有一个留着长指甲的女人,在与她仅有一墙之隔的屋内,不住地划着木门。“吱——!”就在王妈的卧房里
。“吱——!”卫兰感到自己的心一阵揪痛,仿佛那被人划下一道道伤痕的不是木门,而是她自己的心。她再也没有力气前进了,只能虚弱地靠在墙上,任凭那一声又一声的“吱——!”,撕裂她的耳膜,震晕她的大脑,将她的五脏六腑搅成一团团
烂泥。她巴不得自己失去知觉,再也不要饱受这抓门声之苦。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醒了过来,依旧是靠在墙上,浑身上下冻得哆嗦。周围是一片死寂,静得仿佛安葬死人的墓地,听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她勉强抬起酸软的胳膊,不知为何,连夜光表也停止了活动,看不清上面的字。她摇摇晃晃
站起来,扶着墙壁一步步朝楼上走去。稀薄的月光不见了,裤兜里的手电筒也不知去向,在这短暂而绝对的黑暗中,眼睛失去了作用,能够指引她前进的唯有双手和双脚。当她毫不容易爬上二楼的时候,早已累得筋疲力尽。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楼上所有的灯统统打开。遍地的光明令她长舒了一口气,有一种身处天堂的畅快感。她真想立刻扑到床上倒头大睡,当然,一定要开着床头灯。今晚她再也不想失去光线的陪伴而独自入睡了。
临睡之前,只有一件事值得做。她朝卫生间兴冲冲地走过去,悬在卫生间天花板上的日光灯,铺撒下青白色柔和的光,令这本已异常整洁的小房间显得更加洁白,白得几乎不容人玷污。她几乎没有多想,便关上了门,一屁股坐在了
抽水马桶上。人造的、由电能所驱动的光线如此柔软又如此亮堂,使得她能够直视那头顶的灯光而无需畏惧。那光线如此纯白,几乎给了她一种受尽保护的假象。她感到安心极了,事实上,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随之而来的只有深深的
疲惫。她的头软软地耷拉在肩膀上,快要睡着了。
第四乐章 死之傀儡馆(七)
啪啦。一个细微至无的声音,轻轻撩拨着她敏感的耳膜。啪啦。慢慢升起的这个声音,如此微弱,却清晰无比,仿佛近在咫尺,近得好像就在她的耳边低语一样。她好不容易撩开沉重无比的眼皮,刺眼的白光一下子涌入眼帘。
她依旧坐在抽水马桶上,苍白的灯光和孤寂包裹着她。卫生间里一片光明,在这耀眼夺目的光线下,似乎一切妖魔鬼怪都无处遁形,可那一门之隔的走廊外呢?那一扇薄薄的杉木门,仿佛得到某种神圣力量的保佑似的,将所有的黑
暗关在门外。在这里,我是安全的!由于坐在马桶上太久,她两条裸露的大腿上起了一排排鸡皮疙瘩,感觉冷极了。她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双肩,心脏跳得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啪啦,啦。就算她不留心去听,声音也越来越清楚,更何况她的意识一旦清醒,便不得不加倍凝神留意。啦,结尾时分明带着水声。
拍打水波的声音。
她感到脊背上掠过一阵刺骨的风,不知不觉间像是被一双湿漉漉的大手抚摸过一般,背上全都湿了。冷汗顺着她的脊椎骨一路下滑,无声地滴落在马桶里。在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她如果没有记错,那么要命的浴缸就在她
的身后;她回忆起上一次见到浴缸里泡着的死人,那女孩的脸孔历历在目;她想起那一次浴缸里全都是水。
滴答作响的水。
她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回头,可她实在克制不了。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诱惑着她,使得她就算心怀莫大的恐惧,也不得不缓缓扭过头去,一探那里的究竟。她想象着上次的女孩依旧躺在浴缸里,被自己身体里涌出来的血水泡得浑身通
红;她的手和脚宛如四条鱼,脱离了身体的束缚,在鲜红的血水中灵活遨游……兴许,甚至还有更加恐怖的情景。卫兰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想象比现实更加令人恐惧,光凭那些毛骨悚然的想象,就足以叫人发疯。
好啦,她的视线终于转到了身后。一二三!她在心里默数着数字,猛地督促自己睁开了眼睛。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