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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微小,她正得意着,按下了冲水的按钮。
哗啦啦~
糟糕!没想到冲水的声音那么大!潮音的脸色全变得煞白,手足无措地站在马桶旁,没有丝毫办法。马桶里的水流终于退却,这寻常的一刻在她的耳朵里听来却如同半个世纪一样漫长,她呆呆地望着那旋转着的清澈水流,一个东西
慢慢浮了上来。
便笺!她感到皮肤顿时一阵发紧。
一张黄色的便笺,上面的字迹虽然被水浸泡得有些模糊,倒也不难辨认。
“倒数第二个警告。”它的措辞同样严厉,却有些令人无法琢磨,“我们不希望‘红色’。”
红色?什么意思啊?她盯着那张黄色的便笺看了很久,突然返回屋里,把昨晚至今天所有收到的便笺全部排列起来。第一张是紫色,第二张是蓝色,第三张……她记得是青色的,可怎么也找不到……对了!她险些一拍脑袋,还好趁着没发
出声音之前收回手来。青色的那张还到隔壁的洞里面去了!邻居还没有给出回音呢!那么,接下来则是今天的,绿色,黄色两张……总共五张便笺……倒数第二个警告……
“啊!”她猛地惊叫了一声,忘乎所以地叫了出来。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警报依次升级!倒数过来,黄色刚好是倒数第三个,却是倒数第二个警告……那么,橙色是倒数第一个警告了?
那么,红色,又代表着什么呢?便笺上说,她们不希望“红色”……红色是警告之后的正式措施吗?
她突然感到头皮发麻,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摩擦着她的后脑勺,令她麻酥酥的。她伸手摸过去——
滑腻、粘稠、湿重的液体触感,令她好难受。她脑壳上的头发全都被这种液体粘在一起,同病相怜的还有一张纸。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那张纸从头发上扯下来——然而她几乎没被吓昏过去。
一张同样规格的便笺,却几乎认不出本来的颜色。血,浓稠的鲜血粘在纸上,头发上还有她的手上,比那鲜血还要狰狞一万倍的是便笺上的字,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最终的警告。”
那将是“红色”。那将是永远的静谧。
如今潮音已经充分适应静公馆的生活。无论行动还是交流,她都保持猫一般灵敏的感觉,和邻居们聊天也完全没有障碍,只需从墙壁上的洞传递便笺便可以了。什么电脑、手机、电视,所有会发出噪声影响大家休息的产品统统被她
扔掉,只有安静,才是生存在这里唯一的主题。
不过眼下出了一点小小的状况。新搬来了一个住户,她又是打游戏又是上网聊天,才住进来一天,便吵得所有人心神不宁,潮音也因此没有睡饱,连久违的黑眼圈都冒了出来。好几个人已经给她送去好意提醒的便笺,可那新住户置
若罔闻——不,或者应该说是素质差,一点都不顾及他人的感受。潮音自得地笑了起来,当年自己虽然也收到橙色警报,可多亏她机灵,硬是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点错误都没犯,生生把红色警报拒之门外。看来,要想把静公馆恢复到之前的状
态,必须对那个新住户进行“消声”才行。
就像当年的潮音一样。她抚摸着自己的嘴唇,坚韧的棉线早已将她的上下唇密密缝合在一起,并在之后的岁月里与唇肉紧紧合为一体。她捏着红色的便笺,挂着轻松愉悦的笑容,无声地行走在静公馆的地板上。她坚信,在“消声”与“消
命”之间,每一个聪明人都知道该选择哪一个。
面对强制性的压迫之墙,绝大多数人能做的唯有沉默。
铁定之票
“我买一张,铁定能上车的票。”
他递上早已捏在手心的几张百元大钞,它们变得又粘又硬刮,只因曾被厚厚的汗水浸泡,又在手掌的热度下生生蒸干水分。隐藏于茶色玻璃后的人影不为所动,伸出的手掌执拗地驻在半空,色泽莹白如玉,宛如一朵盛开在黑夜中的
莲花。
一朵希望之花。
于是他翻遍全身上下的大大小小共计十四个口袋,也只是抓出一团肮脏不堪的纸币,一摞清脆有声的硬币,凑在一起还不到五十元。他有些敬畏地将那些零钱放到那只手的掌心里,奢望着它能够得到餍足,然而他等到的只有静默。
于是他浑身的骨头好像一下子垮了下来。他心里清楚,区区两百五十元的手续费是不足以打动眼前这个卖票的黄牛了。他解开缠在旅行袋上充当防盗锁的塑料绳子,左瞅右看,直到确信没有人看到他的行动之后,才蹲下身子,用自
己的身体作为屏障,挡住手部的动作。从某个深埋在旅行袋深处的地方,他抽出了两张钞票。就这样,他送出去数倍于平日票价的血汗钱,才换回这么一张弥足珍贵的火车票,一张连接着老家亲人的火车乘坐许可证,一张前往举家团圆
、阖家欢乐的幸福通行证。
只为了买到一张赶在除夕前回家的车票,他早在一个月前便精心准备。往年的惨痛教训早已让他学乖,于是他每天早上六点便起床打订票电话,晚上一下班便去售票处排队买票。就连中午午休,如沙漠中的绿洲般珍贵的一个小时,
他都不舍得休息,而是跑去代售点订票。可是,今年车票难求,其严峻形势比往年甚至还要雪上加霜。好不容易打通订票电话,一问就是没票;跑了许多家代售点,结果也是没票;售票处就更不用说了,每一天售票员都是雷打不动的一
句话:“还没开始正式售票呢!急什么,明天再说!”二十多天跑下来,跑断了腿,跑细了腰,却连一张票的毛边都没有摸到。当他好不容易得到“可以售票”的答复时,一桶冰水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早就卖完啦!”售票员鼓起腮帮子,一
脸不耐烦,“早干吗去了啊?”
“可我昨天才来过的,”他悲愤地说了一句,“你们说今天才卖票的!”
售票员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似是嘲笑他的无知,自那嗤声之后,她明显地不再搭理他,而是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下一个!”
一个浑身上下圆滚滚的胖女人马上凑了过来,只用肉滚滚的腰部轻轻一拱,便把他挤出栏杆。正好,她要去的地方和他一样。只见她轻轻对售票员说了一串数字,紧接着,一张新鲜的散发油墨清香的车票便从窗口里递了出来。
他全身的血液“嗡”的一声冲上头顶,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摇摇晃晃走上前去,“有票!”他指着那个胖女人大叫起来,复又将手指,狠狠地戳在售票窗口的玻璃上,“为什么卖给她,却不卖给我?明明是我先来的!”
他激动得几近失控,只死死地盯着那女人握在手里的车票,双眼恨不得喷出火来。票!回家的票!难买的票!让他折腾了一个月吃不香睡不甜精力无法集中生活难以继续的该死的票!为什么他累得半死不活依然无法得到,而有些人
却通过走后门轻而易举拿下?不公平!他发出了怒吼。
除夕之夜一天天临近,他却仍然为了一张票忙得焦头烂额。从每天新闻和报纸里随处可见这样的标题,“春运,又见春运”,而在他的身上,更是切身体会到这种压力的重负。他被骗过好几次手续费;他以高价买过假票;他甚至想趁混
乱挤上火车,凭借“先上车后买票”的办法蹭回家乡,到了火车站才发现,车厢上下被拥挤的人群堵塞得水泄不通,还有很多手持合法车票的人,根本连火车的门都摸不到,更别提上车了——没有一次成功过,他甚至无法接近他的家乡半步。
他开始怨恨起身边无处不在的人群,就是因为人口太多,才害得国家交通拥挤不堪,生活压力太大。每一次看到电视上播放的春运人潮,好一片黑压压的人山人海,这个时候他对那些被摄像机拍下的人,那些搞到车票并顺利上车的幸运
儿,就会萌发又憎恨又嫉妒的情绪。可惜的是,就连黄牛,似乎也不屑于光顾他这个寒酸的人。“票死活买不到,要不,我今年就不回家过年了?”他试探性的跟家里通了电话,结果被守旧的父亲骂得半死。“不肖子不回家,我跟你妈就坐火
车去你那里过!”父亲俨然一副铁路局局长的架势,丝毫不懂“一票难求”为何物。
今天是回家过年的最后期限了,他无论如何都要上车,哪怕削尖脑袋,只要能腾出一丁点地方就成!当他拎着大包小包,如同幽魂般游荡在夜晚的火车站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挂牌营业的代售点。
“铁定上车。”它是这样承诺的。
于是他终于买到了一张铁定回家的火车票。虽然,他已经可以预见到一路上必然异常辛苦,拥挤、闷塞、空气不流通,人们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满满地塞进车厢里,从起始站到目的地都必须保持同一个姿势,可是,只要能回到温暖
的家中,跟一年没见的家人共叙天伦,共度新春佳节,这一年一度的春运艰辛又算得了什么呢?听,汽笛声响起了,随着轰隆隆的声音火车进站了,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淡淡的久违的笑容,那是自从他开始买票之旅后便销声匿迹的
笑。
车厢里挤得满满的,全是人,各式各样的人,各种形状的人,每个人都在笑,发自内心地笑开了花。宽肩膀被挤窄,高个子被挤矮,坚硬的骨头被挤软,高耸的胸部被挤扁。突出的鼻子、耳朵被挤得坍塌成一方平面,而细长碍事的
手脚则干脆溶入躯干之中,化为一体。头贴着脖子,脚贴着腿,所有的人都被来自四方的各个巨大压力挤成便于存贮的正方体,宛如叠得整整齐齐的方糕似的,填满了车厢的每一个角落,放眼望去,简直就像是运送小型集装箱的货车一
样,将车厢里的所有空间利用得一点不剩。
不,还有空隙,车厢的顶部呈现圆弧型拱起,那里至少还可以塞得下三个人。铁定上车。他握住手中的车票,发出了动人心魄的微笑,身体在踏上车门的一刹那开始变形。他的身体越拉越长,越拉越薄,就像一张薄饼般摊开四肢。
他的双手擒住车门,双脚越过一个又一个方形人砖的头顶,直至把住车厢末端的门。他那薄饼般的身体轻轻搭在人砖们的身上,与它们的身体契合得极为贴切。他那被拉成几米宽却只有毫米厚度的大嘴上,还弥留着刚才未尽的笑容:
爸妈,这一次,儿子铁定能回家!
银行万岁
“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望着万能银行内部墙壁上张贴的字条,丽华两片涂抹成桃红色的嘴唇轻启,墨镜后投射出两道迫人的光线。在这里,金钱果然是万能的啊。只要她出示vip会员的金卡,就连刚才趾高气扬的出纳,此刻也拢上一副奴颜婢膝的职业笑脸
,对着面前这位打扮入时的美女,送上最标准最殷勤的服务:
“请问您需要什么?存还是取?”
丽华连眼睑都不屑于瞧他,只顾一个劲儿嚼着嘴里的泡泡糖,半晌之后,直等到吹出的粉红色泡泡“啪”地一声破裂,才懒洋洋回答。
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字,却足足花了半分钟之久,“取。”
她甩出一把钥匙,特制的k白金钥匙划过大理石的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出纳必恭必敬等到钥匙停止滑动,这才用戴上手套的双手捧起它,一脸的肃穆。
“请输入密码。”连密码盒都是白金打造,银行标榜为“坚固可靠,充分考虑到客人的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