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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是抗日解放战士的黄老一定是把自己的心情和宗泽、李文忠之类的历史人物相互重叠在一起了。自从一八四O年的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在外国的侵略和压迫下痛苦了一百年以上。可是,没有永远的苦难。他这样告诉自己,忍耐地度过漫长的战争。
前头的终发出了声音。“亲哥吉拉子哥吉拉孙哥吉拉。”他还是执着于这个暗号。姑且不管内容为何,听到他的声音,藏身在岩石阴暗处的两人人影便靠上来了。他们就是不安地等待大事底定的王和李。在月光下,他们确认了竜堂兄弟的身影之后,衷心地发出了欢呼声。看到续背着的黄老,他们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了。
续期待着他从自己的背上下来,可是,黄老仍然紧贴着帅小伙舒服的背部,对着弟弟的部下们挥了挥手。
“呀!你们来了真好,真是难得,那么,再见了。”
听到黄老的招呼,李和王有一瞬间显得很狼狈。他们是专程来把黄老带走的。要在这里分手那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外的事。
“说再见就叫我们为难了。请跟我们到香港去。黄大人热切地希望能跟您再会面啊!”
黄老用一只手抚着白胡须。终见状,对着长兄低声说道:“他果然知道。”“你不会使用敬语吗?”这是始给他的答复。
“如果黄老先生不到香港一次,我们的面子挂不住啊!”
“真啰嗦!”黄老无情地再度挥了挥一只手。
“香港太热了。我不喜欢热。”
“秋天快到了,天气会转凉了。”
续不由得插了嘴,可是,黄老才不理他。
“有朋自远方来。这是一件好事,可是,我也有我该做的事。”
“什么事?”
“哪,我得带这些还没成熟的雏鸟们到龙泉乡去。”
在黄老面前,还没有人提过龙泉乡这个名词。黄老是凭着竜堂兄弟来了就了解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吗?真是一个滑头的老爷爷啊!续不禁有这样的感想。
黄老从衣服内掏出了一张小小的纸片,递给了王和李。
“把这个交给我弟弟。如果看到这张纸他还不能谅解的话,他就不是我的血族了。”
“……我明白了。”
李叹了一口气放弃说服的工作——暂且是这样。他郑重其事地按着黄老的手说道。
“可是,至少让我们与您同行到西宁。或许我们可以帮上一点忙。可以吗?”
“说的是,我也不能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吧,大家就高高兴兴地来一次荒野之旅吧!”
于是,年龄和国籍不相同的七个人暂且就朝着西宁前进了。
Ⅱ
“龙泉乡在西宁的西方。”
听到这句话,始吃了一惊。紧贴在续背上,黄老约略了说出了龙泉乡的位置。
“可是,龙泉乡不是在青海省和甘肃省的交界处吗?应该是在西宁的东方吧?”
“是的,竜堂司是这么相信的。”
事实上,当时我也这么想——黄老奇怪地说道。
“他以为是从西宁往东边走,事实上是往西边走的。是龙泉乡的居民们让我们有这样的想法。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正确的作法。被不请自来的客人知道正确场所的话就伤脑筋了。”
“那么,我们的祖父连西或东都分不清楚了?”
“他不是终,应该不会有这种事吧?”
续放出了比平时更冷的冷箭。终只是奇怪地笑着,没有反驳。一直背着老人的二哥会不高兴是理所当然的事。大叫起来的却是余。
“我知道了!地下的通路!对吧?”
“好答案——才怪!我倒希望你们能有这样的推测。不过,老幺还真是相当聪明呢!”
“西宁有地下通路的出入口吗?”始问道。
“是的,在西宁某个寺院当中。”
“怎么样?想走那条路到龙泉乡吗?”
“嗯,是的。”
“那走啰!”
“走吧!”
“为什么呢?是为了知道你们真正的身份吗?”
黄老的视线中有着坚毅的力量。始领悟到该是定住神回答问题的时候了。
“了解身份这件事本身并不是目的所在。那只不过是手段罢了。我们只是想借此知道我们兄弟今后该怎么做?该做什么?”
始慎重地选择措词。
“不管我们的真面目是龙也好,是蛇也罢,这并不重要。说得明白一点,我们为什么而生下来,这不是我们的责任。别人问我们负什么责任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我们没有道理要追问我们到底是什么。”
竜堂兄弟无意自虐。如果在意他们自己不是普通人类的话,会有什么情形产生呢?只有一种情形,那就是用自我厌恶和自我怜悯交互连锁着的无聊锁链缚住自己。如果弟弟们有这种情形的话就太可怜了,所以,始一直用心在减轻弟弟们的心理负担。从小,他就带弟弟们去扫双亲的墓,这不是为了勉强他们去尽到旧时代的孝亲行为,而是希望他们了解自己的生命是得自双亲,重视自己的生命和人生是回应给他们生命的父母的一种作法。他不希望弟弟们认为自己的生命和人生没有任何价值。
幸好,弟弟都没有自我厌恶和自我怜悯的倾向,每一个人都豁达地长大了。尤其是老三,甚至有点豁达得过头了。可是,这总比阴郁来得好。少年时候,始曾对续说道。
“不管是你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都只有一个。所以,不可以浪费自己的生命。”
“……身为长兄的人可不轻松啊!”
黄老抚着白胡须微笑着。
“就算放弃了出生长大之地日本,你们也一定要知道该知道的事吗?”
“日本并没有什么好可惜的。”老二说了这句有些过于偏激的话。
“可是,日本很繁荣吧?可以说是世界第一了吧?”
“那种繁荣只不过是那些拥有暴力级道德观念的财界领导人们漠视法律和伦理、上班族的权利换来的浪费者们的幸福,不过是外表装饰得美仑美奂的砂城罢了。”
“喂,这么讲太严苛了吧?”黄老笑着说。
“那么,你不这么认为啰?你不认为日本是摆脱了美国说什么就得做什么的阶段,走上独立之道。”
“当日本和美国对决,大叫着走上独立之道的时候,在哪一个国家会支援?”
续的声音中带着冰点以下的感情。
“就算和美国为敌,也不愿牺牲和日本的友情。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国家会这样说的?”
“等着瞧吧!至少会有五十个国家拍着手大叫:最好跌得越惨越好。”
黄老以悠然的语气说出了这些辛辣的话。他虽然身处中国内地,对世界的情势倒是了若指掌。是不是明明可以这样,他却因为知道竜堂司的孙子们会来找他,所以故意等着他们一起前往龙泉乡的?始这样想着。这么一来,吃他一记“太迟了”的拳头的,不应该是终,而是始啰?
“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些关于祖父的事?”
黄老答应始的要求开始娓娓说道。一九三O年代,在北京,一个叫黄世建的青年想要救出被日军抓走的北京大学学生。该学生是抗日运动的一员,被宪兵队抓去拷问。黄世建被宪兵发现了,当他快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当时在燕京大学上班的竜堂司救了他。
“这是常有的故事。”
黄气的语气中有一点点的羞涩。
“最令人高兴的就因为这样让我不致于憎恨所有的日本人。如果不是他,就算有人劝我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痛恨所有的日本人我也听不进去的。人们通常都只相信眼前看得见的东西。”
宪兵队也注意到了竜堂司,对他施加挟带暴力的讯问。可是,燕京大学是隶属美国的大学,而当时日本还没有和美国开战,所以,竜堂司就被释放了。
从一九三一年到四五年为止,侵略中国的日军之所作所为可以说是恶毒无道。由关东军特殊部队所进行的人体实验中,日军把霍乱菌或伤寒菌注入俘虏的身体里,活生生的解剖人体,取出脑袋和心脏。蒙古联合自治政府则制造贩卖大量的禁药,造成许多的禁药中毒患者。除此之外还有“三光作战”。所谓“三光作战”就是“杀光、烧光、掠光”,也就是“残杀殆尽、烧毁殆尽、掠夺殆尽”之意。在南京、抚顺,以及其他的都市和村庄里,据说有超过一千万的中国人被日军虐杀,家被烧毁、财产被夺,女性更被凌辱。
一九O四年开始,持续进行了五年的日俄战争中,日军被各国赞誉为“守规律、遵守国际法的军队”。而只不过相距短短的三、四十年,日军却堕落成一群野兽。不只是日军,或许大多数的日本人都变了。
“……狂妄可能掌握一个人,也可以掌握一个时代。而后者所带来的影响比较难以处理。日本人和德国人来本都不应该是那么残忍的民族的,可是,当他们一有自己是优秀民族的想法时,就马上被狂妄给掳获了。”
Ⅲ
黑夜完全从地上消失,高原笼罩在澄明的朝气中。环视四周,令人意想不到的华丽色彩扩展开来。地表铺着一片柔润的绿色牧草,白和黄、青紫色的高原性植物仿佛彩虹的碎片般绽开着花朵。“花又不能吃”有人这样抱怨,一行人也不管这个牢骚,决定先休息一下。黄老从续的背上下来,这对续而言,不啻是个天大的恩赐。
“人并不是那么强到可以为了为恶而杀人。随时都需要有正义的。”
黄老仰头慨叹。从标高三千公尺仰望的天空蓝得令人惊讶。
“看到几年前的第一次波斯湾战争的结果了吧?供给独裁国家兵器,用炸弹或火箭将之摧毁,然后再复兴。实际的战争费用让同盟国支付。获得利益的到底是谁呢?”
始曾这样提醒续注意这件事。
支配这个世界的政治和经济系统有其怪异之处。四姊妹的存在也一样,但是,远在他们拥有巨亿的财富之前,一个战争就一定会衍生出另一场战争,一个宗教一定会分裂而相抗争。犹太教和基督教、回教等原本都是源自同一《旧约圣经》,现代人大概都不记得这件事了吧?
当始他们一边交谈一边思考的时候,余抱着膝盖,靠在始的背上。终躺在草地上,观察着花的摇摆和虫儿的蠕动。他虽然不致于想吃,可是,希望这些东西可以吃倒是不争的事实。始对续说道。
“很遗憾的,所有的社会都是有偏颇的。”
“嗯。”
“可是,尽可能努力地削减偏颇的社会和安居于毫无止境腐败的社会中,两者在历史上所占有的地位却完全不同。日本到底想成为一个如何被传述的国家呢?”
一九九O年代日本不断出现的经济界丑闻证实了各国“日本借着不正的行为来畜积财富”的说法。各国的经济界虽然不全然是那么清廉而公正,可是,不断地从事各种不正当的行为、和暴力团勾结的企业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最高经营者不因过失而辞职等,在外国人的眼中看来,这些都是不当的行为。“把我们逼得歇斯底里,日本的经济就会麻痹。难道这样大家就称心如意了吗?”某大企业的会长曾如此说道。不持续进行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