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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爷吼着:“没出息,你哭什么?有什么话就说嘛。”
徐嘉传哭嚎着说:“大人,小人命苦啊……”
铁麟也被这哭声震撼了。
徐嘉传说:“大人,我说的命苦,并不是单指自己命苦,我说的是运丁命苦啊!大人……”
铁麟语气温和地问:“此话怎讲?
徐嘉传哭着说:“运丁奉朝廷之命挽运漕粮,每年达400万石之多。一路上,迎风沐雨,斩浪劈波,洒汗不怕,洒泪不怕,洒血也不怕,反正都是自家身上带来的。可是,河有多宽,水有多长,每走一步都得洒下白花花的银子啊!催攒漕船要钱,提溜打闸要钱,雇船备拨要钱,拨浅清淤要钱。河内运行要‘量水钱’,渡口过湖要‘放水钱’,绕江行驶要‘性命钱’,逆水过闸要‘绞关钱’,中途停船要‘收帮钱’,查验土宜要‘窝子钱’,起卸要‘茶果钱’,交仓要‘个儿钱’,杨村要‘船价钱’,张家湾要‘验米钱’,通州要‘落地钱’,上船拜山门要‘折帮钱’……河道粮道要钱,沿途衙门要钱,漕务委员要钱,巡查税务要钱,治安缉盗要钱,呈单报到要钱,抽签等候要钱,书吏要钱,门房要钱,斛头要钱,经纪要钱,三班六役八科六十四巡社七十二行当都要钱,更有甚者……”
徐嘉传边哭边说,真可谓字字吐血,声声是泪,说着说着,他竟哽噎着喘不上气来。
铁麟看着他,心里也开始翻江卷浪。
徐嘉传喘息了一会儿,接着说:“大人,您可知道,我们临清帮自抵通之日起,光是上岸打点,就花去了18万两银子……”
铁麟愤怒地问:“18万两?都干什么用了?”
徐嘉传说:“当然是送礼了。”
铁麟问:“送什么礼物需要这么多的银子?”
徐嘉传说:“黄瓜茄子。”
铁麟说:“胡说,18万两银子,得买多少黄瓜茄子?”
徐嘉传说:“那黄瓜里塞金条。”
铁麟问:“茄子呢?”
徐嘉传说:“茄子里藏珍珠。”
铁麟不再问了,他心里沉甸甸的,像沉下去一个铁锚。他的眼睛里,含着泪,更燃着火。他走到桌边,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双手端起来,对徐嘉传说:“起来吧。”
徐嘉传磕了一个头:“谢大人。”
铁麟端着酒送到徐嘉传面前:“这杯酒,算是本官对你的慰问吧,多保重,多多保重……”
铁麟也哽噎着声音,说不下去了……
从周三爷家里出来,他不想雇脚,想一个人走一走。从小潞邑直接到运河边,有一条抄近的路,只有四五里。他慢慢腾腾地走着,耳边还响着徐嘉传那惨烈的哭声和触目惊心的哭诉。他知道漕弊的严重,但只是抽象的认识,就像小时候听祖父讲鬼的故事,只知道鬼的可怕,却想象不出鬼的样子。从徐嘉传的哭诉中,漕弊在他心中具体化了。他终于看清了这群魑魅魍魉的丑恶面目。
他不是震惊,也不是愤怒,而是觉得可怕。他想象不到人的贪心居然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这不是少数,也不仅仅是漕运码头,而是一条延绵三千里的大运河。大运河流淌的还是水吗?不再是了。那运载着漕船、商船、民船的大运河,是乌黑的血,是污浊的泪,是欺天灭祖的罪恶。
铁麟走着想着嘀咕着,来到了大运河边。不知什么时候变天了。大块大块的铅灰色的乌云像报灾的乌鸦一样聚集在头顶上,远处传来轰轰隆隆的雷声,雷声滚动着,使整个大运河都颤动起来,从河面上刮来的风是凉嗖嗖的,吹得铁麟打起了冷战。
更难办的还在后面,河面上的船夫见变了天,都纷纷收帆靠岸,躲避着将至的风雨。要命的是过河的摆渡,也都收篷系缆。渡口上等着许多过河的人,风云骤变,来势汹汹。过河的人急于过河,可是船夫说是危险,都不再敢摆渡。在众人苦苦央求下,才有一只小船摇过来。人多船小,大家争着抢着往上挤,小船还没离开岸边便摇晃起来。这回该船夫央求大家了,说别再上了,再上这船就撑不住了。雷鸣闪电如万马奔腾般地横扫过来,人们过河心切,谁还顾得上这些。铁麟也登上了这条小船,他站在船头上,大喊大叫着,替船夫维持着秩序。没有人听他的,小船就是在这乱哄哄的拥挤下离开岸边的。
霹雳当头,暴雨倾天而降,银鞭似的雨柱在狂风肆虐下复仇般地在人们的身上、头上抽打着。很快,铁麟也和同船的人一样,浑身都湿透了。
河水翻卷着,波涛一浪高过一浪,小船颠簸起来,像一片无助的叶子一样在激流中打起了转转儿。船夫凭着丰富的经验和勇气镇静着自己,把握着小船的平衡,却无济于事。小船颠簸得越来越厉害,随时都有颠覆的危险。铁麟依然站在船头上,扯着嗓子喊着:“别怕,大家别乱动,都在原位坐好,听船夫的指挥……”
没有人听他的,恐慌使人们丧失了理智,人们惊呼着拥挤在一起,也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紧紧地抱成一团……
终于,人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撼天动地的霹雳直唰唰地朝着小船上的人群劈下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狂风巨浪,随着人们惊恐万端的呼叫,小船翻在了大运河里……
第二卷 漭漭运河深千尺 第二十六章 救命1
陈天伦万万没想到他救上来的是仓场总督铁麟,当那只风雨飘摇的船在河心挣扎的时候,在晒场上收粮的陈天伦便发现了。他立刻组织十几个水性好的扛夫,驾着一条大船向河心靠拢。他们救护的船只还没有到,小船便翻了,陈天伦立刻命令大伙儿跳进水里救人。他第一个救上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媳妇,第二个救上来的就是铁麟……
还好,由于陈天伦他们抢救得及时,整船的人没有一个遇难的,都救了上来。
非常凑巧的是,当时甘戎正和陈天伦在一起。陈天伦他们上船救人的时候,甘戎冒着雨在岸边等候着。陈天伦雇了一辆带篷的马车,和甘戎一起,把浑身透湿的铁麟送回了仓场总督衙门的后宅……
铁麟病了,病发在当天的夜里。发烧,身上跟火炭一般。找来医生抓了药,可还是不见好。非但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不发烧了,就是昏睡,浑身没劲儿,软塌塌的像一团烂棉絮。还说胡话,说的是什么谁也听不懂。说满话不是满话,说汉话不是汉话。孙嬷嬷和曹升都急得不得了,甘戎也不到外面疯跑了,坐在父亲身边掉眼泪。
陈天伦来看望铁麟。一个普普通通的军粮经纪,原本是没有资格进总督衙门的。由于是他把铁麟亲自从惊涛骇浪中救出来的,这就非同一般了。再有在开漕大典上,是铁麟亲自授予他为“盈”字号军粮经纪的,铁麟有恩于他,他来探望也是情理之中的。还有甘戎整天到漕运码头上去找他,从客气到熟悉,从熟到随便,差不多他们已经可以称之为朋友了。
看到铁麟病成这个样子,陈天伦心里一动,对甘戎和孙嬷嬷说:“干嘛不找找唐大姑?兴许她还有办法。”
甘戎又一次听到了唐大姑的名字,而且还是从陈天伦嘴里听到的。当初她在寻找兰儿的时候,一个神秘的女人曾经建议她去找唐大姑,可是唐大姑她却一直没有找到。时间一长,她差不多已经把唐大姑忘记了。现在陈天伦提起唐大姑,她的好奇心又鼓噪起来。她问:“唐大姑到底是什么人?她怎那么神通广大?”
陈天伦说:“我也说不上唐大姑是什么求人。反正通州地面上的人都信服她,求医不行就求神,求神不行就仙,求仙不行就求唐大姑。”
甘戎说:“这么说,唐大姑比神仙还灵?”
陈天伦说:“也难说,反正因为有了唐大姑,通州人就不会走绝路。”
甘戎说:“照你这么说,还真得请唐大姑了。告诉我,唐大姑在哪儿?我亲自去请她,也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子。”
陈天伦说:“唐大姑这个人来无踪去无影,你想找她的时候,也许踏遍通州寻不到,你不想找她的时候,也许出门就能撞见她。”
甘戎问:“那怎么办?”
陈天伦说:“我去碰碰运气。”
甘戎说:“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与其说唐大姑是陈天伦和甘戎找到的,不如说是唐大姑自己找上门来的。怎那么巧呢,陈天伦带着甘戎出了仓场总督,原本想到大运河边去碰碰运气。可是一只小兔子却跟他们捣起了乱,那兔子很小,开始陈天伦还以为是一只小白鼠,在他们的脚边跳来跳去。甘戎更觉得奇怪,弯腰去抓,那小白兔却鬼得很,在甘戎的脚边和手缝里逃来逃去,就是抓不住它。小白兔戏弄着陈天伦和甘戎,朝着大运西仓的方向跑过来。他们跟踪着小白兔,终于来到了大运西仓后边的一片乱坟场里。小白兔不见了,一个长满青草的坟茔前,一个女人正跪着烧纸钱。陈天伦和甘戎刚要离去,那个女人站起身来,陈天伦一看,惊惶地叫出声来:“唐大姑……”
甘戎听到陈天伦的叫声,也惊愣住了,难道这女人就是唐大姑?
唐大姑看了看陈天伦,又看了看甘戎,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土,莫名其妙地说:“走吧。”
陈天伦急着说:“唐大姑,我们是来请您的。”
唐大姑说:“我知道。”
陈天伦说:“您知道?您知道什么?”
唐大姑说:“我先到药房买点儿药。”
陈天伦更奇怪了:“您买什么药?买药干什么?”
唐大姑说:“给这位姑娘的父亲治病。”
陈天伦和甘戎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唐大姑说:“你们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
唐大姑说完,便飘飘然地朝通州大街的方向走去。
甘戎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天伦说:“我也说不好。”
甘戎说:“难道她真的是神仙?”
陈天伦说:“我原本是不信神不信鬼的。”
陈天伦和甘戎一边议论着,一边往回走……
半个时辰以后,唐大姑来了。她进了仓场总督衙门的后宅,也不看病人,也不问病情,让所有的人都离开病人的房间,连甘戎也不例外。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大包草药,递给孙嬷嬷,嘱咐说:“用这药熬汤,要多放水,水越多越好,烧得滚烫。”
孙嬷嬷接过药,招呼着众人要走。唐大姑又说:“给我留下一个帮手吧。”
于是,孙嬷嬷便让冬梅留了下来。
到了厨房,孙嬷嬷吩咐夏草和叶子刷锅熬药,自己在一边监督着。刚才听到甘戎讲他们找到唐大姑的经过,她不但觉得奇怪,更觉得惶恐。她知道唐大姑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就是哪位仙姑下凡的。她惊恐之后便是畏惧,把唐大姑的嘱咐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不敢有丝毫差池。
甘戎说:“还有新鲜的呢,我跟陈天伦在东衙门大门口等着她,她来了,理也不理我们,就径直朝里面走。我们跟在后边,也没有人给她带路,她进了仪门进二门,进了二门进后宅,一步都没有走错,好像来过多少回了似的。”
孙嬷嬷说:“莫非是已经有人把你爸爸的病告诉她了?”
甘戎说:“不可能,就算有人知道爸爸病了,不经过咱认可,谁能擅自去请唐大姑呢?”
孙嬷嬷说:“也是呢,可是唐大姑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