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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运码头-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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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又试探着叫了一声:“老爷,您起床吧?”
    铁麟又嗯了一声。
    冬梅还是束手无策。她看出来了,老爷是在等着她给他穿衣服,老爷绝对不会自己穿衣服的。尽管她是个女人,还是个豆蔻梢头二月初的黄花姑娘,但是老爷却没有把她看作女人,只是把她看作下人。下人在老爷的眼睛里是不分男人女人的,无论男女,都是惟命是从的奴仆。她看到,在给老爷抱进来的那一套衣服中,有长袍,有马褂,有马甲;也有衬衣,夹衣;还有贴身穿的亵衣。那么,躺在被窝儿里的老爷穿没穿衣服呢?要是穿着衣服,怎么给他往下脱呢?
    鼓楼上的钟声开始敲起了急促的18响,铁麟有点儿急了,抬眼看了一下冬梅。
    冬梅慌了,她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她慌乱地走到炕前,像伺候夫人那样,轻轻地掀起了铁麟的被子。铁麟穿着睡衣和睡裤,冬梅伏下身子,小心地解着睡衣上的钮扣儿。铁麟那白花花的肥厚的胸脯露了出来,冬梅的脸发起烧来。她不敢看那胸脯,可又不得不看。她慢慢地脱掉睡衣,又用两只颤抖的手开始往下褪着铁麟的睡裤。这次,她的眼睛必需避开了。她扭着头,凭着感觉和伺候夫人的经验将两手往下移动着,紧张得心脏都要停止了跳动,连气都喘不上来了。越是紧张,越是出乱子。老爷毕竟不同于夫人,夫人的睡裤很好脱,往下轻轻一拉就下来了。可是老爷的睡裤是紧贴在身上的,中间还隔着一团不可逾越的障碍。冬梅的两只手碰到了那团障碍,她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一使劲闭着眼睛,终于将铁麟的睡裤褪到了脚边。
    脱掉睡衣睡裤,该给老爷穿衣服了。按照规矩,自然先要穿内裤,可是穿内裤,冬梅的双手还要经过那不可逾越的障碍。这时候的冬梅,似乎是被推进了枪林弹雨中的战士,向前冲是死,往后退还是死。既然必死无疑,也只能是跳河一闭眼了。你算什么女人,你是黄花闺女又如何。你是下人,下人天生就是伺候主人的。不要说给主人穿衣服,不要说看见主人光身子,主人就是要你扒光了衣服,你敢不扒吗?主人就是要你的身子,你敢不给吗?
    想到这些,冬梅平静下来。她不再回避,既然回避不掉的,干嘛还要回避呢?她的脸也扭过来,眼睛也睁开了,拿起铁麟的内裤,沉着地从脚上往上拽,拽过膝盖,拽过大腿,拽到了那不可逾越的障碍之处。她没有扭头,也没有闭眼,甚至还漫不经心地朝那地方看了一眼。没有什么,黑糊糊的什么也没有看清,只觉得有些丑陋。男人怎么会长这么一个丑陋的东西?这么丑陋的东西也居然有资格惹事生非?
    越过这道障碍,下面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铁麟从仓场总督衙门出来,坐粮厅的两顶蓝呢大轿已经在门前恭候了,这是金简和许良年的轿子。
    见铁麟出来了,金简和许良年急忙下轿向铁麟施礼。铁麟还礼后便迈进了自己的那顶绿呢大轿。
    绿呢大轿在前,蓝呢大轿在后,后面还有骑马的、乘车的、步行的。走在轿子前面的是开道锣,当当当响彻整个通州城。开道锣后面便是头戴黑红帽、手执蟒鞭的衙役,他们狐假虎威地吆喝着,挥鞭驱赶着路边的百姓。在衙役的后面,则是旗、锣、伞、扇、日照、顶马、官衔牌。跟随在两旁的是响班,也就是吹鼓手。笙、管、笛、箫、云锣、唢呐、铙钹、小鼓。一路上,吹吹打打,热火朝天。从仓场总督衙门和坐粮厅出发的队伍,缕缕行行,不见首尾。大街上,看热闹的人群更是如潮似涌,冲冲撞撞,此起彼伏……到了闸桥附近,夏雨轩乘坐的蓝呢大轿也从鼓楼后面迎过来,跟在了坐粮厅蓝呢大轿的后面,连同他的随从、衙役,使这支队伍更加宏伟壮阔。
    从仓场总督衙门和坐粮厅出发去土石两坝,要经过半个通州城。街道两旁的店铺门脸儿,家家张灯,户户结彩。门盈上贴着滴着墨香的对联,比过年过节还要隆重非常。当然,这也是商家一个招财进宝的极好机会,哪一家店铺都不会坐失良机的。
    与此同时,大光楼前也已经是人山人海。大光楼俗称楼坝子,在石坝的收粮场上,面向大运河,背靠通州古城墙。两层楼阁,飞檐翘脊,吻兽雕龙。上层窗开东西南北,八面来风。下面一层前方临河开放,尽收万艘千帆。这个大光楼还有一个特殊之处,就是前面的对联。前面敞开,却有左右两根门柱。左边的门柱上雕刻着一副楹联: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而右边的门柱上却是空的,什么也没有。据说明嘉靖年间修建好大光楼之后,巡仓御史吴仲题写了这么一副上联。下联空着,为的是让后人续对的。这不是一副绝对,后来有人对了出来: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对是对出来了,可是从内容到气魄都无法跟上联骈俪。当然,还有一些对得更令人不满意的,所以下联总是空着的。
    每年的开漕时节,都是漕运码头上最隆重、最热闹的节日。除了漕运官吏、码头百行、南北商贾、通州市民以外,还有来自四面八方专门来看热闹的人。于是,码头上未收粮先收人,河下是满载着漕粮的船只,河上面则是摩肩接踵的人群。
    大光楼楼檐上,挂着8个大红灯笼,每个灯笼都有磨盘那么大,红通通地悬在半空中,即使不点蜡烧烛,也透出了红火和喜庆。楼前还扎起了一个彩色的牌坊,都是绸缎丝锦扎制起来的。红花彩带,随风飘舞,与那8个大灯笼相映生辉,蓬蓬勃勃。牌坊的两边,摆下了8面大鼓,每面大鼓周围,都站着4个年轻英武的鼓手。鼓手们穿着白布坎肩,扎着白头巾,赤裸着双臂,挥动着鼓槌上下翻飞。敲出了忽紧忽缓的节奏。鼓声雷动,震得人心旌激荡,搅得大运河碧浪翻腾。
    大光楼的左侧,用漕船捎带来的楞木和松板搭成了一个仓廒。说是仓廒,不如说是戏台。大小高矮都要比实际的仓廒小得多,仓廒里也没有粮食。只不过开漕仪式上要进行漕船入廒的表演。一只粗笨的廒梯直通廒顶,仓廒上下也是披红挂彩、闪光夺目。
第一卷 滚滚运河小胡桃 第十二章  开漕仪式2
    陈天伦虽说已经多次见过了开漕时节的壮观,可都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或局外人观看的。现在,他已经正式成了一名年轻的军粮经纪,成了一名参与者和当事人。一大早,他就带着斛头、督管来到临清卫山东前帮。陈天伦穿着开气长衫,系着腰巾,踩着千层底布鞋,手里拿着军粮经纪密符扇。再加上他新刮的头皮,白里泛青,越发显得雄姿勃发,意气昂扬。
    临清卫山东前帮停泊在石坝南侧,齐刷刷64只漕船依次排列开来。漕船上飘着彩旗,首船上挂着坐粮厅颁发的虎头牌。陈天伦下了石坝,径直朝临清卫的船队走来。到了岸边,陈天伦带着随从刚要踏上过板,却被几个运丁拦住了。
    一个年长的运丁说:“先生请留步,领运官徐守备有令,任何人不许登上漕船。”
    陈天伦将手里的军粮密符扇一晃:“在下是军粮经纪陈天伦,请通知徐守备,我奉命来取粮样儿。”
    年长的运丁一听陈天伦说自己是军粮经纪,知道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忙赔着笑脸说:“先生请稍候,我去把徐守备喊来。”
    陈天伦只好在岸边等候,不大一会儿,徐嘉传果然来了。这个领运官今天也是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神采飞扬。陈天伦见了,急忙上前行礼:“在下军粮经纪陈天伦参见徐将军。”
    徐嘉传也笑脸相应,礼貌地还礼,就是不提请陈天伦上船的事。
    陈天伦只好说:“请徐将军行个方便,我要带人到船上取粮样儿。”
    徐嘉传说:“陈先生来晚了一步,粮样儿已经取走了。”
    陈天伦吃了一惊:“取走了?谁取走的?”
    徐嘉传说:“是马经纪取走的。”
    陈天伦问:“您说的是马长山?”
    徐嘉传说:“对,正是马长山马经纪。”
    陈天伦说:“在下是临清卫山东前帮的军粮经纪,按规矩这粮样儿该由我来取。”
    徐嘉传朝陈天伦弯了弯腰,算是表示歉意,却没说什么。
    这时候,军粮经纪马长山却在他身后的船头上出现了。徐嘉传闪了闪身子,马长山走上前来,客气地对陈天伦说:“今日是开漕第一天,第一天开漕验粮很是关节,我怕兄弟初任军粮经纪,不大熟悉码头上的规矩,就替兄弟前来支应一下。”
    尽管马长山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可是陈天伦也不敢轻易就范。在漕运码头上,收兑漕粮事关重大。军粮经纪更是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出了问题可是流放杀头的罪过,谁能担待得起呢?尽管马长山的说法是出于对陈天伦的负责,甚至是出于好心,可是陈天伦能领这好心吗?
    然而,马长山是“盈”字号军粮经纪,是军粮经纪的老大,是首领。一百名军粮经纪,按《千字文》的顺序排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按说,该是“天”字号排在第一位。可码头上讲个吉利,列“盈”字号为首,大概是取“盈余”之意,漕船盈余,粮仓盈余,国库盈余,图个吉利。陈天伦是“宿”字号经纪,排列在第14位,从码头上的规矩来讲,是绝对要服从马长山的领导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又是老大,谁敢不服从?
    马长山见陈天伦犹豫不决的样子,从漕船上跳上岸,来到陈天伦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还信不过我马哥吗?打从你爹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收兑漕粮,经常是相互提携、相互照应。对了,陈大叔的脚伤怎么样了?我一直说去看望,总是抽不出工夫来,穷忙,越穷越忙,也别说,不忙更穷了。放心吧兄弟,马哥不会害你的,等今日验完粮样儿,这漕船你该怎么收还怎么收。”
    陈天伦依然是半信半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大光楼那边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鞭炮声,8面大鼓敲得更加起劲,喇叭唢呐也提高了声调,人群潮水一样地朝大光楼涌去……
    马长山催促说:“开漕仪式马上就开始了,咱们快过去吧。”
    陈天伦愣着没动,马长山却甩开大步朝大光楼的方向走去。
    一个黑衣女人像个幽灵似的飘了过来,贴在了陈天伦的身边。土石两坝的人都涌向大光楼了,一时间岸边显得格外的清冷空旷。陈天伦和一个斛头、两个督管站在漕船旁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上船人家又不允,像几捆在市场卖不出去的秫秸一样干戳着。那样子一定非常尴尬,非常可笑。
    黑衣女人已经离陈天伦很近了,她那蓬松的发梢儿已经扫在了陈天伦的脸上,连口中的气息他都嗅到了。陈天伦一惊,扭过头来:“唐大姑,怎么是您?”
    唐大姑冲着他神秘地笑着,只是不说话。
    陈天伦问:“您来干什么?找我有事吗?”
    唐大姑还是微微笑着,两只神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天伦。
    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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