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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你出发时要做的事。
”我说道,“这些是你应得的。
”“丹麦是个伟大的民族。
”他说道,“他们把我们当成自己人。
如果我们是丹麦人,我们的国家就决不会与我们为敌。
”“没有人会与我们为敌。
”我说道。
他轻轻地摇摇头。
“太多了。
”他说道,“你不觉得吗?为两个人就有这么多的庆贺与崇拜,我受不了了。
两个人的成就不该对别人有这么多意义。
”“我们打败皮尔里先到了北极。
”我说道,“你曾写信告诉我,你不愿让不值得获到这个荣誉的人获胜,你做到了。
”“北极对我来说似乎隔了一层纱。
”他说道。
“那儿没什么东西能让我记得,我的脑海是一片空白。
我能记得的只有到达与返回时的痛苦。
我觉得庆祝已经足够了。
丹麦人为我庆祝得太多了。
我希望我能让他们停下来就好,只想跟他们说‘够了’,让我独自度过余生就好。
历史会记住我们的成就。
我最希望的就是我们因为一起共同做过的事而被记住。
”“你累了。
”我说道,“这几个星期你该好好休息。
”“我希望很快就有时间休息了。
”他说道,“我已经不想再探险了。
从现在起,我只想做个父亲,做个丈夫,做个医生。
”如果不再探险,他会做谁的父亲呢?我心里想着。
从今以后,我在他生活中会是什么角色呢?“对我来说,地球的另一极,其他大陆上没有标高的山峰,所有有待完成的壮举与发现,都没有意义了。
我已经完成了终生的目标,尽管现在看来犹如鬼火一般。
我想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梳理自己做过的事,我还欠那些因为我不在而不得不承受的人们。
受奖,出书的合同,一年,最多两年在世界各地巡回演讲,然后我们就永远回到布鲁克林。
我无法想象,在离开北极这么长时间之后,我还得再花那么多时间呆在人群里。
”“德夫林,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们在岩洞里的那些日子。
我们在斯巴布角的岩洞里呆了100个晚上。
”“德夫林,我很难跟你解释,我感觉到了什么,我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觉得有种陌生与疏离的感觉,我觉得什么地方都不属于我,不管我去那儿,都觉得很陌生。
”“我也有同感。
”我说道。
“我们经历了北极荒芜的日日夜夜。
那里空旷得犹如大海一般。
可那儿对于灵魂的震动,要比纽约所有的奇迹,所有的壮观美景都大得多。
”“有一天,我独自躺在岩洞里,等你和爱斯基摩人检查陷阱回来,我觉得看到了你母亲。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我说道。
他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突然一下,也是第一次觉得我们没法活着回去了。
我觉得我们肯定是要死了。
我觉得我又一次背叛了她,也背叛了你。
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怎么能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呢,德夫林?”“我会永远帮助你的。
”我说道。
“我们没在的时候,这个世界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
甚至哥本哈根也在这种变化的边缘。
哥本哈根搅起的事到了纽约恐怕要沸腾起来。
我们离开纽约有多长时间了?”我觉得他可能是有点体力不支了。
“28个月。”我说道,“我们是在1907年夏天离开的。”“1907年夏天。
”他说道,“现在是1909年秋天了。这么长啊。”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种渴望,甚至有种凄凉,仿佛刚听说了什么令他非常失望的事。我很快意识到,这会是他永远的表情了,倒不全是因为失望,更像是一个人知道除了探险将不再会有自己的生活,更像是他曾为探险牺牲一切,尽管可能成功,却也无法享受由此而来的利益或满足了。
《纽约的探险家》第40章
9月20日下午3点,奥斯卡二号在上纽约湾的火岛抛了锚。
与皮尔里的北极俱乐部不同,美国北极俱乐部承认库克医生到达了北极,他们希望我们的船能在第二天早上再沿东河向上驶来,给他们准备好迎接库克医生的时间。
应俱乐部要求,我们的船已在波士顿港外的沙角抛锚过了一夜。
库克夫人派人送信来说,她身体不适,得到早上才能来见她丈夫。
曼哈顿的河边停满了从世界各地前来参加船舶博览会的船只。
多彩灯光勾勒出每艘的轮廓。
黑暗来临之后,布鲁克林的码头上却如常般寂静冷清,与白天缤纷的色彩对比鲜明。
城里同时在举办好几个庆祝活动。
今年是亨利·哈得逊〃发现〃这条河300周年,河也因他而得名。
今年也是罗伯特·富尔顿发明蒸汽船100周年纪念。
在布鲁克林和曼哈顿,无数电灯将纽约街区照得灯火通明。
有消息说,维尔布·赖特将驾驶他的新飞机从总督岛飞往自由女神像,接着再飞回去。
有人预测,接下来几个星期里,会有数以百万计的游客涌向纽约。
库克医生和我也要搭乘奥斯卡二号到达这些活动的中心。
库克医生派人叫我到他的船舱去。
船上有支乐队在演奏。
乘客们手拿香槟在甲板上散步。
领路的是位年纪与我相仿的丹麦人,英语流利,但有很重的丹麦口音。
他用力敲了两下库克医生的舱门。
〃你可以进去了,先生。〃他说道,〃请把门关上。〃他扶扶帽子向我致意,大步走开了,似乎在奉命行事。
我推开舱门。
开始,我以为房里没人。
房间很大,只在舷窗边点了两盏老油灯。
我只能隐约辨识出房里豪华的摆设。
六把长毛绒的椅子放在牌桌旁,右边墙角有两张沙发,木质镜框里镶着可以翻转的镜子。
左首有一扇门,里面还有一间大房。
我慢慢向里走去,刚要叫库克医生的名字,他先叫了我。
他坐在正对门口的椅子上,腿向前伸出,椅子的两条后腿着地。
他的手扶在脑后,靠在墙上。
他叫我的名字,似乎我来了让他长出一口气。
他的样子和反应,房子里的昏暗灯光,让我在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探监,是在看望一个生活条件还算不错的犯人,看守便站在门外。
他慢慢让椅子倒下,松开双手,站起身舒了口气,仿佛在说尽管很高兴见到我,但仍希望不是在此地。
他的脸比离开哥本哈根时瘦,轮廓、线条更加清楚。
几天前他曾承认,因为担心到达纽约后的事,茶不思,饭不香。
他的姿势和表情也隐约影响了我。
离开他的船舱前,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述。
如同他最后又变成了我们见面前我想象中的那个男人。
他的眼睛谦卑而放任,有种伟大的孤独。
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对手,所以对所有人能投去温柔而包容的目光。
与此同时,还有种看透世事的戏谑,一种万事均无所谓,甚至连自己也不算什么了的洒脱。
他站起身,手搭在我肩膀上,跟我保持一臂的距离,似乎在看离开纽约两年多后我有什么变化。
我从没如此急切地想称呼他,想叫他什么。
可是,尤其是现在,我不能让自己叫他库克医生。
父亲,这个词在我脑子里,或在我舌尖。
他可能感觉到了。
他扶我转过身,手搭在我腰上,把我让到沙发上。
尽管很疲乏,在这样私下的场合,他看上去还是很冷静。
或许,这就是人突然意识到奉献一生而取得了伟大成就时的感受。
等你长久以来期盼的一天终于来到了,后面会有什么呢?再接下来呢?我担心我的出现会影响他的情绪,如同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冒名顶替的人,一个欺骗了全世界的人。
有人现在就在说,说他到达北极是在欺骗。
如果人们知道我们的关系,那他的说法会变得多么令人质疑啊。
〃我担心未来的几个月可能无法忍受。
〃他说,〃除非我信任的人能站在我身边。
〃〃你信任的人就在你身边。
〃我说,〃你一刻也不用怀疑。
〃他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你不必担心。
〃我说,〃船上的人说,几乎每个在纽约的人都相信你,几乎每个美国人都是。
要比相信皮尔里的人多得多。
只有那些支持皮尔里的人才会怀疑你。
就算他真到了北极,他们也知道你比皮尔里要早一年。
人们都知道。
〃他点点头,笑了起来。
〃除非我错得太离谱。
你怀疑我还在瞒着你什么事。
〃我说没有,可他抬起了手。
〃听我说,是有些事情。
〃这一次,我没像上一次他告诉我时那么害怕。
我是他儿子。
我们一起到了北极。
不会有什么大的灾难了。
〃德夫林,救援队刚到伊塔的时候,亨森告诉皮尔里,他神志不清时曾说过一些话,他不想让别人听到。
皮尔里吩咐亨森,他恢复之前让别人离他远点儿。
亨森很担心,要是得不到治疗,皮尔里会死的。
〃〃皮尔里告诉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知道,我给他的身体做检查时他跟我说的一切,我都不会告诉别人。
皮尔里想得到什么时就是这个样子,他会告诉你他知道你会给他。
我告诉他我会保守秘密,这些年我也一直如此。
〃〃皮尔里说了些什么?〃我问道。
〃他说,'库克医生,那能做到。
我仔细想过了,我肯定那能做到。
'〃〃北极吗?〃我问道。
库克医生点点头。
〃我觉得是,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办到。
所以,我得先带他妻子和女儿离开,把他留在这里。
可下面几天,他却说起完全相反的话了。
'库克医生,我现在觉得那办不到。
没办法做到。
'我觉得他不怎么肯定,有些动摇。
所以他只要一说'我现在觉得那办不到',我便告诉他,他是对的。
等他一说他已经仔细考虑过,觉得肯定能做到的时候,我便说不行,还催促他赶紧和我们一起离开,救他自己的命。
〃〃这样持续了几天。
有天下午,他看来挺清醒,其实神志不清得更厉害,我发现自己一直都错了。
我误会他了。
他说'我现在觉得那办不到'的时候,他其实是在说他已经下了结论,无论如何都无法到达北极。
'北极将永远无法到达。
'他说。
'我到不了,也没有人能到。
'〃〃等他说'我已经仔细想过,我肯定那能做到'的时候,他的意思是说,他能想出办法来欺骗别人,说他到过北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