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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看见我跟你母亲在一起,他很吃惊。
那句说她〃搂着一个布鲁克林送奶小子〃的猥亵话原本只不过是随便骂骂,简直没想到就是真的!〃他和他母亲从旁边经过时,皮尔里移开他的目光,大家都没说话。
〃弗朗西斯·斯特德说,好几年之后,他从圣约翰斯来到布鲁克林,而且阴差阳错地跟皮尔里交上了朋友。
皮尔里并不知道弗朗西斯·斯特德跟许多年前在酒会上讥讽他的那个女子之间是什么关系。
有一次,弗朗西斯告诉皮尔里,他有个妻子和儿子在圣约翰斯。
他告诉他那个孩子不是他的,不知道究竟是谁的,不过他相信这孩子的父亲就住在纽约的什么地方。
他把阿米莉亚讲的因为喝醉了被人占了便宜的故事又讲给皮尔里听,可是他说不相信这是真的。
当他说出自己妻子的名和婚前姓的时候,皮尔里知道了。
这个女子为了庇护我,曾经讽刺过他,侮辱过他,他不会忘记,也不会原谅这种事。
他也记起了我的名字,他认为,那个处境卑贱的小子正是让他丢脸的起因。
他想起了我们两个人,想起曾经在中央公园看见过我们,想起看见他跟他母亲在一起时我俩的相视一笑。
他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了弗朗西斯。
〃'亲爱的斯特德,这不是什么谜。
'皮尔里最后说,'你老婆蒙骗世人说那孩子是你的,其实他的父亲是弗雷德里克·库克医生。
斯特德,在曼哈顿的那次醉酒聚会之后库克和你老婆之间发生的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很多人都知道你家里的那个男孩不是你儿子,甚至在圣约翰斯也有人知道,知道你不是他父亲。
这些人一直在背后嘲笑你,已经许多年了。
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作为朋友我再也无法容忍你这样被人愚弄了。
当然,对于我告诉你的有关库克医生的事,我没法证实,而且假如你把这事讲给别人听,我也会否认曾给你讲过这事。
'〃'现在,你或许知道为什么皮尔里会那样对我。
'弗朗西斯对我说,'遇见他时我无亲无友,因此我崇敬他。
当着别人的面,尽管他没有泄露我的秘密,但他总是取笑我,拿我开涮,开只有我俩才听得懂的下流玩笑,把我支来支去,为他和其他人跑腿。
人家都知道我成了皮尔里的仆人,而我也毫无怨言地承受了这一切。
'〃库克医生看了看我。
〃你可能会想:既然把我的事告诉了弗朗西斯,那他为什么还把我们两人都招募进他的远征队?按皮尔里的判断,弗朗西斯是个没用的乌龟王八,根本没胆量向欺负他的人复仇。
至于我,当申请作为北格陵兰远征队随队医生的时候,我为了获得极地探险的经验,也把对皮尔里的厌恶搁在一边,因为我知道在他的带领下,我能学到很多东西。
皮尔里接收了我,大概也是为了有利于远征队,他同样把内心对我的所有仇恨搁在一边。
我们没有提及第一次相见的事。
我认为,皮尔里觉得把我和弗朗西斯放在同一支远征队里会是件很有趣的事。
看看弗朗西斯如何鼓起勇气跟我作对,这一定让人开心。
他也许曾认为,弗朗西斯会公开谴责我让他妻子为我生了个孩子,因此羞辱我,还可能让我名誉扫地。
我断定,他认为弗朗西斯不会有什么非常举动,危及那次远征。
对于人的个性,他从来都把握不准。
〃但是,坐在石凳上向我吐露真相的这个弗朗西斯·斯特德不是那个任由皮尔里辱骂虐待的弗朗西斯·斯特德。
在表露出他知道我就是那个跟他妻子一起背叛了他的男人之后,他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看着我。
我竭力保持着镇静。
〃'斯特德医生,我的确遇见过你妻子。
'我说,'可我们只是偶然认识。
我跟她表姐莉莉更加熟悉。
'〃'库克,我是带着要杀你的意图参加这次远征的。
'他说,'我有很多次机会,不仅可以杀你,而且还不被发现。
作为同事,别人常常看不到我俩,就像现在这样,有时候在某些地方,只要脚下一滑就意味着死亡。
我只需把你推进哪条冰缝,然后向其他人报告说是事故。
可我没法让自己这么做。
我妻子在我离开她几年之后自杀了。
她死了。
我认为你有责任。
可不知为什么,我没法鼓起勇气杀你。
我签约加入这次远征,似乎就是为了把你拉到一边,把这一切告诉你。
你就是我妻子的儿子的父亲,对此我不再怀疑。
现在我相信了,好像相信就已经足够了。
'〃〃德夫林,你要知道我这是第一次听到阿米莉亚的死讯,第一次听到她是怎么死的。
也许,他从我眼中看到了痛苦,那就是他的复仇。
〃他的声音非常镇静,非常从容。
我早该知道他只有最后一件未竟的事了。
〃听到他曾经想杀掉我,我浑身发抖。
虽然他说他已经改变了主意,但这并没让我安心多少。
他能这样当面说起这些事,本身就表明他也会马上又变回来。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别人到底离我们有多远。
〃他身上好像没武器,可在我俩的医用包里各有一套解剖刀。
他发现我在看着那两个包,并排着放在我俩之间的地上,用绳子缠好的两个粗麻布捆。
〃'别担心。
'他笑了,好像如今在我脑子里的那想法早已在他的心中酝酿了好多年了。
'如果你承诺为我保密,我会承诺为你保密的。
'他把我的沉默当做了认可。
的确,事情也只能这样了。
〃他离开那堆岩石,回到红石屋。
那天晚上,他走出那幢房子,就再没有回来。
〃因为大家都以为我跟他接近,所以皮尔里要我写了刊登在报纸上的那份报告。
〃回到布鲁克林,我与圣约翰斯登记出生和死亡的机构进行了联系。
他们向我确认,阿米莉亚·斯特德的确已死,不过正式登记的死因是意外溺死。
〃库克医生叹了口气,似乎他的故事讲完了。
不过,可以肯定他没讲完,可以肯定自从我来到布鲁克林之后他的心里还有话要说,有与他在信中的说法不尽相同的解释。
可以肯定他讲的这些不是几小时前他曾提及的事情,当时,他的声音因为畏惧而颤抖,说他还有事情没告诉我,那是只有在没人的地方才能向我袒露的事情。
〃我不懂,你没必要害怕什么。
〃我说。
〃你母亲离开纽约回到纽芬兰后,还给我来了封信,不像以前我所写的那样,再没写信给我。
〃他说。
他把手伸进马甲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把它展开递给我,双手突然抖动起来。
纸上写道:我最亲爱的:我怀上孩子了,可他的父亲不是我的未婚夫。
这两点我可以向你担保。
除了我对你的爱,其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难以确定。
如果你依然想娶我,你只须说是,我就会去纽约见你。
因为我必须立刻得到你的答复,请用〃莉莉〃的名义给我发个电报,简单地回答是还是否。
如果你说否,或者一周内没收到你的电报,我就不再给你写信了。
今后假如你给我写信,我也没办法了。
请不要担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出你的名字。
爱你的 阿米莉亚 我读完信,抬起头,看见库克医生已经双手掩面了。
〃这么说,中断联系的不是她,而是你?〃我问。
〃是的。
〃他回答,〃'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出你的名字。
'我知道她是说话算数的,无论如何她都会信守承诺。
我的名誉,或希望将来有一天我至少会拥有的名誉,会不受损害。
为了她和我,还有你能一同生活,她几乎甘愿抛弃一切。
可我却不肯。
我没有用上一周就下了决心,我甚至连给她发个答复是'否'的电报的勇气都没有。
德夫林,我甚至连个'否'字都没给她。
我只是照常生活,好像我们从没见过,让她别无选择,只好这样。
你不知道对我自己的作为我是多么的惭愧,多么的后悔!〃我让自己相信,如果我说'是',对谁都不会有好处,我的背信弃义可以得到原谅。
我问自己,假如我说'是',我们两人还有孩子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我失去了名誉,她也失去了名誉,嫁给了我这个没有前程的人,我们的孩子只能在贫穷和耻辱中成长。
我有抱负,你是知道的。
我也曾给她讲过我的抱负,讲过我在贫穷中长大,在与曼哈顿一河之隔的布鲁克林长大,紧邻那诱人的城市。
可是,我也许会远走高飞,似乎那城市不可能有我的一席之地。
作为年轻人,我决心要为自己争得这一席之地,要在某个方面成就功名,只要能出人头地就行。
我自己安慰自己说,她的未婚夫会毁掉这桩婚约,她怀孕的事会不为人知,孩子会生下,放到别的什么地方去抚养,送给别人,这样母亲和父亲都可能有希望过上好日子。
〃我们赶着车到处转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着你母亲,我们带着莉莉也这样没完没了地转,只是为了大家在一起。
我带她去过的所有地方,我也带你去了。
大多数地方如今已变了样子,但它们仍然使我想起她,就像你一样。
我一直将信将疑,觉得会在哪条街上看见她,坐在另一辆马车上朝我驶来,旁边坐着年轻的我。
〃自从你到来之后,我随处都能感觉得到她的存在,像这样的感觉以前从没有过,即使在刚接到她的信后我在曼哈顿度过的那段时间里,我也只是闷闷不乐地为自己伤悲而不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难过。
〃阿米莉亚,还在大桥的这一半时,她的名字仍然在我的嘴上,可过到对面之后……也许这名字到处都写着,因为我的心中经常听到它。
〃我一直在告诉自己,我之所以抛弃她,就是为了这里,为了不在这里失去我的机会,为了不被挤出这里,可现在,与她相比,这一切似乎毫无价值。
〃我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
〃我妻子利比·福布斯在生产时死了,紧接着我们的女婴也死了,我想这是因为我背叛了你母亲和她的孩子,上帝对我们的惩罚。
〃他说,〃利比和孩子死了,可我没死。
阿米莉亚和弗朗西斯死了,可我没死。
我的未婚妻,利比的妹妹安娜死了,可我没死。
就这样一次次我都没死,活下来了,似乎上帝对我的惩罚就是把不幸带给我珍爱的人,却让我自己得以幸免。
〃我觉得在你母亲给我写最后那封信时,她其实知道自己永远得不到我的回信。
那封信读起来像是在原谅我接下来的做法。
〃我没法在信中告诉你是我背叛了她,或者说是我导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