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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搁在那儿有多久了?整个晚上?在我躺在毯子上热得无法入睡时从门缝下无声无息地塞进来的?抑或是太阳升起后的什么时候?我感到受骗了,同时又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被骗去了自己精心预谋的让他大吃一惊的机会,就像他进入我的生活当中一样,从天而降进入他的生活。
我如释重负,因为至今我还没能想出一个恰如其分的让他吃惊的办法。
我害怕自己安排的见面过于笨拙,以至于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不好,或者使他过于惊愕,讨厌以后再见到我。
安娜·福布斯死了还不到两年。
在信中他没有提到自己再次结婚的事,从没提过玛丽的名字。
不知为什么。
〃我已经想好了安排,相信会有用。
〃又是他谋划的什么安排。
这一次会是什么呢?写更多的信?只是如今允许我回信?我来纽约可不是单单为了给他写信!2点30分。
现在是8点。
照旅馆侍者所说,从这儿到布希威克街和威洛比街只要90分钟,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还用不了那么久。
假如我提前露面,在那些仆人仍然在家之前出现,我依旧会让他吃惊的。
不过,他也许不在家,或者在他的诊室,只有那些预约过的人才能见到他,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
我完全可以不理睬他的便条,而是给他另外送一封信,叫他在别的什么地方见我。
但既然他这么不嫌麻烦在我联系他之前抢先联系我,我怀疑他肯不肯让步,按照我的安排行事。
如果我给他写信,或许我再也等不到他的下一封信了。
我离开旅店,去街对面一家便宜饭馆吃早饭。
在我餐桌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海报,宣传〃即将竣工的地铁〃,眼下正在挖掘地铁的河底隧道。
海报上画的是地铁车厢里面的景象,看上去像装饰精美的坟墓,车站像矿井下的水平坑道。
我一边吃,一边读着早报,上面全是些预言、发明和有关发明创造的传闻。
〃无马车〃即将问世,由马拖拉的车辆即将过时。
曼哈顿所有街道都将与大桥相连,渡船拥挤的东河将留给游艇,这一天即将到来。
每天都有专利注册,有项专利是关于中央制冷的装置,可以像散热片抵御寒冷冬季那样对付夏日的炎热。
我衷心希望这装置能成功。
地铁将使所有的地表交通变得多余。
不久,通往布鲁克林的地铁也会开工。
火车会在河床底下深挖出来的隧道里奔驰,一滴河水也不会漏进隧道。
从饭店到高架火车车站,我看见几百条招工的广告。
大多数广告这样写道:〃只要你读了这广告,这份工作非你莫属。
〃如果需要,我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工作。
我爬上一条盖着屋顶,层层盘旋的楼梯,每隔五六级台阶就有个平台,气喘吁吁的老年人站在上面喘气。
车站里有间候车室,但空空如也,人们都走到外面有顶的站台上,等着火车驶来。
火车在楼宇之间蜿蜒前行,我在座位上无论怎么往下蜷缩都看不见这些楼宇的屋顶。
高架火车,这名称似乎名不副实,因为它高出地面最多不过40英尺。
在高架火车上,我能看见布鲁克林大桥,15分钟过后就能到达。
大桥上,各式各样的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好像桥两头这对城市正在相互交换人口。
火车开始上升,很快,大桥的第一组钢缆斜立在车窗之外,不过我们的脚下依旧是大地,从这个角度看,远处的河流被桥柱和网状的钢缆遮挡着,几乎看不见。
我的膝盖上放着那个提包,里面除了我母亲的那张照片和库克医生的信件以及这天早上我发现的那封信以外,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我把自己唯一的几样东西从提包里拿出来了,留在房间里。
我没敢把信件留下,因为想不出绝对安全的藏信的地方,我只得亲自照管。
我又一次觉得自己这一次的使命非常奇怪。
一时间,好像从一个无所不见的视角,我看到了自己:一个刚从纽芬兰来的年轻人,在离开曼哈顿前往布鲁克林的路上,正坐在高架火车上跨过布鲁克林大桥,腿上支着一个皮革提包,里面装着一个名叫库克医生并且自称是他父亲的人的信卷这些信不是库克医生的手迹,而是这些信件的接收人,即这个年轻人自己誊写的,仿佛他是疯子,仿佛整个事情都是虚构出来的,事情的高潮马上到来,与其说即将有所结果,倒不如说即将无果而终。
我庆幸自己拥有那幅照片和那些书信,因为这样我就不会两手空空地去面对库克医生了。
这些东西类似于某种介绍信。
它们成了库克医生的一部分自传,写给我的自传。
我想象着拉开提包,朝他递过去,这样他能看见里面那堆成卷的书信,还有我母亲的照片。
他也许没有母亲的照片。
经历了这么些岁月,他如何能真真切切地回忆起她的面容?我会把照片拿出来给他看,递给他,告诉他可以把它留下。
自从我离开圣约翰斯之后,我把这场面想了许多遍。
与他相见的时候,除了我母亲的照片,我还能给他别的什么更加合适的礼物?交通层层叠叠,横跨江河,把布鲁克林市区和曼哈顿市区连接起来。
我知道,我们正在一条木制的人行道下行驶,但坐在车上看不见,在我们脚下还有缆车和有轨电车,在它们之下或旁边还有马拉的车辆和汽车,汽车的轰鸣把那些与它们赛跑的马匹惊得神经紧张。
再往下,汽船、渡船、被拖轮拉着的驳船、昂贵的单桅帆船和更小的船只驶过江面。
水下,不可思议的是,甚至在河床之下,有朝一日将有地铁穿过。
20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库克医生曾坐渡船跨过那片水域去了曼哈顿。
因为那一次,因为在他年轻时曾千百次去曼哈顿中的那一次,如今我朝着相反的方向,沿着大桥跨过江河,去布鲁克林最终与他见面。
我努力设想那天他出发去曼哈顿的情景:冬季刚过不久,一个男孩坐上渡船,衣衫过于单薄,牙齿打颤,浑身发抖,为了保暖缩成一团;从太阳升起,这个男孩就跟自己的兄弟一起在布鲁克林干活,等其他人都收工了,他的工作仍然没干完。
有人雇他去曼哈顿的一个酒会〃帮忙〃,帮什么忙,他一无所知。
他所知道的只有一个地址,得从码头出发自己走路去寻找。
他向母亲编了个理由,因为她不许他用这种方式挣钱,也不许他以任何理由独自去曼哈顿。
渡船驶进尚未竣工的大桥的阴影中,这时他抬头张望。
因为太阳的那个角度,桥的阴影要比桥本身还要高大,而且在阴影中空气更冷。
男孩看了看那阴影,在它的笼罩下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大了一倍,然后又仰望着那座桥。
他母亲很担心这座桥完工,她说那将是他们所熟知的布鲁克林的末日。
在他出生之前,人们就在建这座桥了。
在他的世界中,那座〃桥〃始终在建。
好像桥就是属于那种总是没完全建好的东西。
不过,在他看来,这座桥已经建完了。
墩距的最后一段即将安装到位。
用钢丝和铁丝编成麻花状的缆索比一个人的腰还粗,紧紧地绷在桥塔和头顶上的桥柱之间。
在男孩匆匆的一瞥中,包括了大桥的一段,20年后的现在,他的儿子将从那儿俯视桥下的河水。
可那个男孩没有察觉任何的先兆,既没有察觉20年之后将会发生什么,也没察觉两个小时之后将会发生什么。
他们刚靠上码头,桥上一串串的弧光灯突然全亮了。
那些灯不像烧煤气或煤油的灯,没有火焰,从不闪烁,发出的光很不自然。
几个月来,这些灯一亮起,两岸的人们就知道这一天快完了。
天黑很久以后它们依然亮着,因为人们在赶着修建这座桥。
等他半夜返回布鲁克林时,这些灯依旧亮着。
此时,有营业执照的渡船已经停开了,不过他可以花三倍多的船费去坐一个男子开的夜船过河。
这拖轮何时停靠、何时出发,没有固定时间。
当被困岸上的人累计到一定人数,船老板觉得跑一趟划算时,他就开始收钱,然后驶往对岸。
在这期间,男孩在甲板上等着,呆望着河下游桥上依然发亮的弧光灯,身子瑟瑟发抖,脑子里除了惊叹一无所有。
我把自己从这幻想中唤醒。
大桥缆索在所有的东西上都投下了一格格的阴影。
时值正午,太阳火辣辣地直射下来,旅客们都闭上眼,像是在祈祷,同时挥舞着扇子.在桥的最高处,我唯一看得见的只有水面反射上来的令人目眩的光辉。
接着,桥塔出现了。
我记得库克医生曾经写到他似乎觉得这巨大的拱门就是一尊雕塑,在即将竣工时有人偶然发现它自身还能作为一座桥梁。
在每座桥塔的里面,还有两个半椭圆形的,顶部呈尖角的哥特式拱门,像两扇被取走了玻璃的教堂大窗户。
曾经有人建议建造罗马式的半圆形拱门,可这个建议被否决了,采用了哥特式的风格,目的是为了平息僧侣们的愤怒,因为这座让大教堂矮了一截的大桥冒犯了他们。
一个拱门让朝东行驶的车流穿过桥塔,另一个拱门留给朝西行驶的车流。
我们朝东驶去,直到穿过了桥塔我才觉得自己离开了曼哈顿,真正上了桥。
直到我们穿过布鲁克林那头桥塔上的半椭圆形拱门,我才觉得自己到了布鲁克林。
在两座桥塔之间,我感到了一种暂离闹市,失去位置的快感。
突然间,周围如此空旷。
我觉得好像这是我昨天从船上下来后的第一次深呼吸。
火车仿佛刚刚驶过一个叫大家开窗的信号牌,旅客们纷纷放下车窗,车厢里猛地吹进一股爽快的凉风,大家闭上眼睛,面朝着风。
女人们把自己的扇子搁在一边,男人们摘下帽子。
显然,沉浸于从河上、从海上吹来的微风,这是大桥带给本地的一个奢侈,只有在这样的高度才能如此地远离烟雾,如此地凉爽清新。
人们面朝着风,如同在春天第一个温暖的日子里圣约翰斯的人们面朝太阳一样。
车窗放下时,一并吹进来的还有外面的声音:车轮的铿锵声、车轮下桥面的嗡嗡声、缆索奇怪的蜂鸣声。
我们刚一驶过布鲁克林这头的桥塔,车窗全又拉上了。
桥下,在沿河两岸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是那些仓房,从船上望去,它们仿佛是沿着水边铸起的一堵实墙。
船坞、干船坞、谷物升降机、货运站,还有在它们的阴影下库克医生度过童年的炼糖厂,好像维持纽约城五大街区生活的所有东西都是从布鲁克林运来的。
布鲁克林的这部分街道要比曼哈顿的宽敞,人行道也一样,因此街道和人行道都不那么拥挤。
这里的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