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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安的计策是天衣无缝的,而且眼看就要成功了。
但是,他们的计划,在执行过程中,却百密一疏,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疏忽。
什么疏忽呢?
就是,当富安骗林冲娘子来到陆虞候家时,让使女锦儿也跟来了。而且,当高衙内把林冲娘子关在陆虞候家欲行不轨时,竟然让锦儿跑了。
按说,高衙内手下跟随他欺男霸女多年,得手多次,应该经验丰富。让锦儿跟在林娘子身边,肯定于事有碍。而让她跑了,她肯定会大喊大叫,即使别人害怕衙内权势,不敢出头,这事弄得满城风雨,定也瞒不住林冲,即使得手,以后也后患无穷。
更加要命的,锦儿一定会去找林冲。
所以,我们说,这是富安这个小人周密计划中的百密一疏。
而这一疏,就使得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林冲家里,不仅有美貌贤妻,更有聪慧机灵的使女。这锦儿两次在关键时刻脱身报信,使主母免受凌辱。尤其是这一次,她一看到上次那个纠缠主母的无赖出现并拦住了主母,她没有做无谓的行为,而是毫不犹豫,赶紧下楼,逃脱报信,实在是聪明机灵。
锦儿急急的到处寻找林冲。恰好遇到林冲席间从樊楼上下来小解后从小巷里出来,便赶紧告诉他,娘子被骗到陆谦家,被高衙内关在房里。
林冲见说,吃了一惊,也不顾女使锦儿,三步做一步,跑到陆虞候家;抢到胡梯上,却关着楼门。
林冲在楼门外听到了里面传出的两句话,一句是娘子的,一句是衙内的。这两句话十分关键。
林冲娘子的那句话是:“清平世界,如何把我良人妻子关在这里!”
这句话之所以关键,是因为它让林冲吃了一颗定心丸:妻子并没有屈从。
这林家娘子果然是足不出户、不知天下事的女人。上一次在岳庙,面对高衙内拦路劫色,她红着脸斥责对方:“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调戏!”此时,她还说着同样的话。她哪里知道,这个世界早已不再清平了呢!
作者实际上就是借一个很傻很天真的女人之口,讽刺这个世界。我们看看这个天真女人的逻辑:清平世界,就不能把我良人妻子关在这里。
但我们反过来看,把顺序颠倒一下,不但符合了事实,而且,还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现在良人妻子恰恰被关在这里,可见这世道不再是一个清平世界。
一部《水浒》,就是写这样的混浊世界,不清平世界,因为这世界不清平,才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才有他们跑到水浒,跑到梁山泊。好好的世界为什么不待,偏偏要去那水浒?就是因为这世界已不清平。
高衙内的那句话是:“娘子,可怜见救俺!便是铁石人,也告得回转。”
这句话之所以关键,是让林冲又吃了一颗定心丸:娘子尚未受辱,衙内不曾动粗。
前面我在分析富安的计策时说到,他的计策中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他对人性弱点的准确判断与利用,富安为衙内所定的计策里,对陆谦的准确判断与利用,是他的最高明之处。
但富安的这条计里,还涉及到对另一个人的品性判断。这个人就是林冲的老婆。把林冲老婆骗到陆谦家以后,林冲老婆愿意不愿意,便成了一个关键。而富安同样十分有把握:“妇人家水性,见了衙内这般风流人物,再着些甜话儿调和她,不由她不肯。”
可是,林冲的老婆还就是不肯,哪怕你衙内长得如何风流,如何甜蜜,她就是不肯。她当然不是铁石人,但她还真的比铁石人还坚贞,让衙内束手无策。
可见,富安对小人的判断完全正确,对女人的判断却完全胡扯。林娘子以她自己的坚贞,挽救了所有女人的清誉,清算了富安对女性的侮辱和污蔑。
是的,人性有弱点,但人性也有优点。小人之所以常常成功,很多时候,是因为他们特别能利用人的弱点。但小人也成不了大事,并最终失败,那是因为人性中还有优点。
林娘子不仅保住了自己的贞操,甚至可以说,保护了我们对于人性的信心。
富安的一条计,成于人性的缺点,却最终失败于人性的优点。
第四卷 冲冠不怒
第一章 不要里子,只有面子
这,根本就是世道的荒凉,人心的寒冷,道义的苍白!
上回我们讲到,林冲在樊楼内和陆谦喝酒,下来小解后正要上去继续喝,却碰到急匆匆找来的家里的使女锦儿。锦儿告诉他,娘子被一个人骗到陆谦家里,高衙内等在那里,把娘子关在房里。林冲听完,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陆谦家,果然听到关紧的房门内他的娘子正和高衙内争执。
林冲立在楼梯上,叫道:“大嫂开门!”那妇人听得是丈夫声音,只顾来开门。高衙内吃了一惊,推开窗子跳墙跑了。
林冲上得楼上,寻不见高衙内,问娘子道:“不曾被这厮点污了?”
娘子道:“不曾。”
林冲把陆虞候家打得粉碎,将娘子下楼;出得门外看时,邻舍两边都闭了门。女使锦儿接着,三个人一处归家去了。
这一段叙述里,有些细节颇值得我们推敲。首先当然是林冲的行为,听到自己的娘子被人关在房里调戏,是个男人都会怒发冲冠,不顾一切打将入去,更何况是林冲这样的豹子头,他此时却能笃定地站立在楼梯上,叫老婆来开门,而不是打烂门自己闯进去,显得太文明了吧。如果把他此时文明的举止和接下来他把陆虞候家打得粉碎的行为放在一起看,就更令人疑窦丛生:他为什么接下来把房间一切打得粉碎以泄愤,偏偏在仇人尚在时,不一脚踹开门冲进去痛揍他一顿?
反过来看,既然他耳听老婆被人在房间调戏,他尚能如此克制,如此文明,要开门才进去,进去后却又砸门,如此矛盾的行为,背后的心理是什么?
其实,作者这样的描写是非常符合人物的性格逻辑的。林冲既然在第一次见到高衙内拦路调戏他的老婆时,本待要打,一见是衙内,是他顶头上司的养子,马上手就软了,那么,这次他明知是高衙内在楼上调戏他的妻子,他能踢开楼门,上去把他痛打一顿吗?
既然不能把他痛打一顿,如果他砸开了门,冲了进去,面对高衙内,他怎么办?我们记得第一次高衙内在岳庙前调戏他的妻子,他高举拳头,却不敢打,只好拿眼睛瞅着高衙内。他这次不能打烂门然后进去拿眼睛再瞅对方吧?
所以,既不能痛打一顿,就不能冲进去。既不能冲进去,他就只好“立”在楼梯上,大喊妻子开门。
林冲大喊妻子开门,明显地是给高衙内时间,让他逃走,免得两人撞上,打又不是,不打又不是。显然,林冲怕高俅的权势,而衙内在这样的特定情形下,也怕林冲的拳头,这叫麻秸打狼——两怕。于是,二者共同演出了这出戏,配合得还很默契,蒙住了多少读者的眼睛。
不过这出戏还没演完。为了让林冲的形象更像丈夫一些,作者又安排他在得知自己的娘子不曾被玷污的时候,又把陆虞候家打得粉碎。
不打衙内,是怕高俅;在这个色狼面前,林冲的拳头就像徒有其形的麻秸。
那他为什么要打碎陆虞候的家呢?
打碎陆虞候家,那是因为:一则是他不怕陆虞候;二则是他极恨这个欺骗朋友的败类;三则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这第三点是最重要的原因。
你想,自己被骗了,自己的老婆被衙内诱骗到陆虞候家欲行奸淫,又不敢打衙内,若再不把陆虞候家打碎,还像个男人吗?旁人会怎么看自己?还像个丈夫吗?自己的老婆在旁怕也看不懂了。
林冲能忍衙内之气,不能忍众人的眼光,他若不甘心做一个缩头乌龟,不甘心被人看作是一个缩头乌龟,他必在放过衙内之后,打碎陆虞候家,以此向别人表明,自己是一条有血性的汉子。
在很多人看来,面子是最重要的,里子倒次之。林冲也是这样。
第二章 大宋真相,寒冷荒漠
那么,打碎了陆谦家以后,林冲又怎样呢?
作者接着写道:“将娘子下楼,出得门外看时,邻舍两边都闭了门。女使锦儿接着,三个人一处归家去了。”
这看似闲笔,却颇有意味。盖此事已闹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可是邻舍都闭了门。作者正是要通过写邻舍都闭了门,来写人人皆知此事。不是大家不知此事,恰恰是大家都知此事。都知此事,却又为何都闭了门?那是大家都不想惹事。为什么这样说?
一开始,林冲娘子被关,锦儿一定沿途呼救。这时,他们若大门洞开,他们管还是不管?
不管,实在说不过去。
管,这可是花花太岁高衙内的事,能管吗?自己有几个脑袋?
于是,关上门,闭上眼,就当没看见,自欺欺人。
怎么个自欺欺人呢?
欺人,我没看见,我没听见。
自欺,安慰自己的良心。
接下来,高衙内从窗口跳下来,他想林冲一定在后面追杀而来,他一定是要找个地方躲藏。
这时,他们是窝藏,还是不窝藏?
他们是不敢窝藏,又不敢不窝藏。为什么?
窝藏衙内,得罪林冲。陆虞候家就是样子,一定是一家打碎。
不窝藏衙内,得罪衙内,那会更惨:一定是一家打死。
既然如此,还是关上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再后来,林冲打碎陆虞候家,带着娘子和使女下来,众邻舍也是不能见。
为什么?
碰上这种烂事,林冲很没面子,你走上前去,不是正好扫他的面子?
况且,见了,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
打招呼,怎么个打法?是祝贺他还是同情他?
不打招呼,像个什么样子?装作不认识,那多怪?
再说,刚才大家见林冲娘子被关,林冲会不会就此做了乌龟再说,两边邻舍倒先一个个都做了乌龟。什么乌龟?缩头乌龟啊。大家都关上门,缩了头,没有一个见义勇为出手相救的,没有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现在,即使林冲不说,不骂,他们自己又有什么脸面见林冲?
于是,东京大街上,就出现了这样情景:青天白日,却阴森可怕,街衢宽阔,却空无一人。林冲一家三口,孤零零走过。
林冲一家走在这样的大街上,是否会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这是大宋的东京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处吗?这是四方辐辏、人物繁盛之区吗?这是泱泱华夏的首都吗?
为何如此荒凉,如此寒冷,如此苍白?
这是世道的荒凉,是人心的寒冷,是道义的苍白!
而这,才是东京的真相!是大宋的真相!
林冲回家后,转身又去找一个人了。找谁呢?衙内跑了,老婆救回来了,陆谦家打碎了,邻居都关门避开了。还有谁呢?
陆谦。陆谦不是刚才还在樊楼上酒桌边吗?这个卖友求荣的泼贼,实在可恨,比衙内还可恨,比富安还可恨。所以,光打碎陆虞候家是不够的,既不够让林冲挽回面子,也不够他出气,况且,作者对他也得有个交代。
于是,林冲把老婆送回家后,又拿了一把尖刀,径奔樊楼去寻陆虞候。赶到那里,陆谦早已不见了。
这一切当然都在预料之中,陆虞候既是此事主谋之一,见阴谋败露,岂能呆在酒桌边等林冲杀他?
林冲这事干得有些蹊跷。
实际上,事实的真相是,林冲不但不敢杀高衙内,故意让他跳窗逃走;而且,他还不敢杀陆虞候,所以,同样给了他足够的逃走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