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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至栖于街卒木棚中。”街卒,就是看街兵,北京现在前门外还有一条街,它的名称写出来是大栅栏,但是老北京人称呼它却是“大市烂儿”。乾隆时期它就是一条商业街道,街里的商家每家出点钱,购置了一批活动栅栏,白天挪开,入夜拿来封街,管理栅栏和夜里巡逻的,就是街卒,街卒往往也兼更夫。当然这样使用街卒的街道不止一条。据濮青士说《石头记》八十回后的情节里,就有宝玉、湘云遇合后贫无所居,宝玉就当了街卒,晚上两个人就在街卒歇脚的木棚里栖息。
到了清末民初,有一个叫陈庵的,这个人就口气更大一点,他说他直接看到过“旧时真本”,他说前面那些人只是听说,转述别人的见闻,他说我可是真看见了。当然他也可能是吹牛,不过我们现在不好去判断,估计他是真看过。因为在当时,议论《红楼梦》,研究《红楼梦》,说你看到过真正的古本,既得不到名也得不到利,朋友之间讨论可能很热闹,搁到社会的正式台面上,还是吃不开的,主流文化还是排斥《红楼梦》这种“旁门左道”的,所以想必他那么所说,是真有那么回事。
他说他得到一个本子,这个本子他读得很细,他说八十回后写的是:薛宝钗嫁给贾宝玉不久,就病死了。史湘云出嫁不久也守寡了。后来,史湘云跟贾宝玉遇合,就结缡了——结缡就是结婚的意思。宝玉曾落魄为看街人,住堆子中。堆子是什么地方?清代的北京,在城边上,或者在一些胡同边上,有一些破烂的半截墙围成的肮脏空间,连屋顶都没有,跟废墟差不多,叫做堆子,是最没有办法的穷人过夜的地方。这和前面有人说看到宝玉落难后住在街卒木棚里,大同小异。
再往下,陈庵提供的“旧时真本”内容就更具体也更独家了,他说书里是这样写的:有一天,北静王从街头经过——八十回里北静王正面出场、暗写、旁及也有好几次,八十回后北静王还存在,并且依然保持着原来的状态,这也合理,这个角色和“月派”比较近乎,跟“日”派忠顺王之间有过对蒋玉菡的争夺,但是他跟皇帝的关系一直比较和谐,是一个能够在权力博弈中取得平衡的人物,“四大家族”覆灭后,他并没有被皇帝整治——前面有仆从喝道,根据那时候的规矩,听见了喝道,在贵人来到之前,看街兵就都必须从木棚或堆子里出来垂手侍立,可是街边堆子里的看街兵却没有出来,于是仆役就大怒,就冲到里面把那个街卒薅出来了,并且立即就要痛加挞伐。在这种情况下,那个街卒就高声地喊冤枉。北静王一听,这个声音很熟悉呀,于是,就让仆役且不要打人,让他们把喊冤的人带过来,亲自讯问。结果带过来一看,并不认得;但是讯问时听那声音,确实熟悉;再细看、细想,哎呀,是贾宝玉啊。大家一定还记得《红楼梦》第十四、十五回里面关于贾宝玉路谒北静王的那些描写,北静王对他是多么赞赏啊,那么没想到竟在这种情况下邂逅了,北静王就把贾宝玉带回王府,让他痛说前因后果。可惜陈庵没有说出更多的内容,但仅就他说出来的而言,已经足以调动起我们寻找、阅读迷失掉的古本的热情。
这些有关“旧时真本”的记载不尽可信,但是,这些不同时代的人在不同的书里所记载的虽然也有所不同,其中相同部分却很多,相同的部分就是贾宝玉和史湘云后来遇合了,结为夫妻了。如果说有的情节是生发出来,甚至是空想出来的,可是其中那个合理内核我们应该是可以承认下来的。曹雪芹将怎么样保持他整部小说的大悲剧结局呢?他会写到史湘云悲惨地死去,他会写到贾宝玉悬崖撒手,彻底地对人间失望,回归天界。就这一点而言,它不符合生活当中曹雪芹和他那个李氏表妹的真实情况,虽然史湘云这个角色,我在上几讲说了,在八十回里面的情节,应该和生活原型距离最近,虚构成分最少,但是为了保持一个全书的大悲剧结局,他可能不得不在八十回后让史湘云这个角色也终于死掉。这样来处理,会在他的创作心理上形成一些障碍——原型就在身边,角色却还是要写死。我一开始讲史湘云的时候就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史湘云出场前后始终没有一段叙述性的文字来概括她的来龙去脉?就是因为曹雪芹和史湘云原型他们两个斟酌再三,觉得非常为难,你前面都非常真实,可是最后呢,“秦淮旧梦人犹在”,你拿我作原型写成一个艺术形象,到头来却要把角色的生命结束。虽然这样处理原型也能同意,可是怎么来写一段关于这个人物的概括性叙述文字呢?就比较费神思。所以我们现在看到八十回的文本里面,就始终没有一段这样的文字。当然新的问题就来了:既然史湘云的原型就在曹雪芹身边,那么,她会不会就是脂砚斋呢?下一讲,我就来说说自己的见解。
第六章 史湘云脂砚斋之谜
现在我们要探讨一下,脂砚斋究竟是谁?会不会就是书中史湘云的原型?脂砚斋是曹雪芹写作《红楼梦》的一个合作者,一个助手,在有一种古本叫甲戌本里面,干脆就把脂砚斋的名字写进了正文:“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
脂砚斋这个人,就在曹雪芹身边生活,曹雪芹写《红楼梦》,脂砚斋整理文稿,进行编辑。甲戌本的那个甲戌,指的是乾隆十九年,也就是公历1754 年,既然叫做“抄阅再评”,可见这之前就有初评,不是第一次整理出来的本子了。初评的时候,还没有确定这部书究竟怎么定名,因为曹雪芹和他的一些亲友,想出了很多种书名:《石头记》《情僧录》《红楼梦》《风月宝鉴》《金陵十二钗》,到了再评的时候,脂砚斋在这本书的各种不同名字里,选定了一个,“仍用《石头记》”。现在我们所能看到的古抄本,大约有十四五种,其来源基本上都是脂砚斋阅评本,因此绝大多数都叫《石头记》。当然有的在一种之中又衍生出变异的文本,如戚蓼生作序的本子,把所有的这些本子全算上,那种数就更多了。
脂砚斋留下的抄阅评点本,除了甲戌本以外,现在比较有名的还有一个叫做己卯本,这个己卯指的是乾隆二十四年,即公历1759 年,叫做四阅评本。初评本我们现在没找到,再评本我们现在有一个甲戌本,但是甲戌本不完整,只留下十六回,不是第一回到第十六回,是断断续续的,加起来一共十六回。己卯本回数多一些。较为完整的是庚辰本,就是乾隆二十五年,公历1760 年的古本,这个本子有七十八回之多。庚辰本书上有“四评秋月定本”字样,可见脂砚斋第四次抄阅评点,是从己卯年冬天延续到了庚辰年秋天。初评本我们没找到,三评我们现在也没找到,五评我们也没找到。但是有这个再评和四评,我们已经很欣慰了,尽管它们都不是最原始的脂砚斋的自用本,都是经过至少一轮过录——就是照着脂砚斋的自用本再誊抄出来——但它们的文字应该是最接近曹雪芹原笔原意的,可以使我们大饱眼福。
脂砚斋主要的工作是整理文稿,进行编辑。有时候脂砚斋会提醒曹雪芹,你写成的这部分,还缺什么,该补什么。比如在古抄本第七十五回,就有一则校阅记:“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缺中秋诗,俟雪芹。”什么叫对清?就是脂砚斋有一个曹雪芹的手稿本,自己有一个抄阅本,曹雪芹写书可能用行草,笔走龙蛇,一般人读起来困难,脂砚斋熟悉他的笔体,就用清晰的字迹来进行抄录,一边抄一边编辑评点。这一步工作告一段落以后,脂砚斋就会回过头来,再将曹雪芹的原稿和自己的抄录比照校对,完成了就叫对清了。对清以后,有时就会有简短的编校记录。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以后,脂砚斋就发现第七十五回“缺中秋诗”,需要提醒曹雪芹补上。第七十五回当中应该有三首吟中秋的诗,贾宝玉一首,贾环一首,贾兰一首。这也可见曹雪芹的写作习惯,他往往先把叙述性文字写出,里面需要嵌入的诗词歌赋先空着,等有了兴致的时候再去补入。第七十五回的三首中秋诗,虽然有脂砚斋郑重地以单页校对记提醒,不知道为什么曹雪芹始终未及补入,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古本里都仍然空缺。这当然是件无比遗憾的事情。但就这一个例子已经充分说明,在《红楼梦》成书的过程中,脂砚斋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有时候,脂砚斋会提出很重要的建议,比如说要求对已完成的书稿进行删改。最有名的例子就是第十三回,原来叫做“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脂砚斋就要求曹雪芹把它改掉,最后就改成了“秦可卿死封龙禁尉”。不仅是改了回目,曹雪芹还听从其建议,删去了很多文字,大约有四五叶之多——线装书一叶相当于现在正反两面两个页码,量非常大。这说明脂砚斋在雪芹面前,很有权威性,不是一般的编辑。
有时候,脂砚斋甚至直接来写,比如说第二十二回,有一条批语说:“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寥寥矣,不怨夫!”在书里面写到贾母喜欢看戏,大伙儿就给贾母点戏,点她喜欢看的戏,凤姐点了一出什么戏呢?点的是《刘二当衣》。《刘二当衣》是一出插科打诨的滑稽戏,能让贾母一笑忘忧。那么这一笔是谁写的呢?“脂砚执笔”。可能是曹雪芹写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停笔琢磨:写凤姐给贾母点出什么戏合适呢?曹雪芹一时没想好,没写出来,脂砚斋就干脆替他来写,《刘二当衣》就是脂砚斋想出来、写进去的。当然对于这条批语,也有不同的理解。一种理解是:书里的凤姐文化水平比较低,点戏时要把戏名拿笔写出来,凤姐自己不会写,就由旁边一个人来代为执笔,那么可见脂砚斋就是书里的一个角色,在那段情节里就在现场,在贾母、凤姐身边,当然那个角色不叫脂砚斋,经过分析可以判断出,替凤姐执笔写《刘二当衣》戏名的,应该是史湘云,那么,这样一种解释,也就常用来证明,脂砚斋就是史湘云的原型。还有一种理解,就是这条批语感叹的是书外的一件事情,就好像第八回写到贾母送给秦钟的表礼有一个金魁星时,脂砚斋写下一条批语:“作者今尚记金魁星之事乎?抚今思昔,肠断心摧!”脂砚斋从书里想到书外,想到作者和自己都知道的一件真实生活里的事情,感慨良多,于是写下批语。那么这条条批语,也可以等同于关于金魁星一类的批语,批语里的“凤姐”、“脂砚”都指的是生活原型,当年有过那么一种情况,可是“今知者寥寥”,令脂砚斋很伤感,“不怨夫!”这样去理解也很好,说明曹雪芹写这部书,是有坚实的生活依据的,不仅人物有原型、事件有原型,细节乃至道具,都有原型。不过这三种解释里,我个人认同第一种。用今天的话语来说,就是脂砚斋在强调这一个细节写作的著作权,凤姐点戏这一笔的著作权不属于曹雪芹,属于脂砚斋。当然在那时候写《红楼梦》这样的书是寂寞的事,不但无名无利,还要担风险,曹雪芹和脂砚斋不存在著作权纠纷,他们亲密合作,互相激励。脂砚斋写下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