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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到姥姥面前:“快要高考了。”
姥姥把面条切得很宽:“吃好点儿,别坏了身子。姥姥这里也没啥,就是鸡蛋不缺,待会儿给你煮一些。上考场去,饿了就吃几个。”
他想笑,没能笑出来:“我怕考不上了。”
“考不上有啥?”姥姥一边忙碌一边说,“别学王兴茂那孩子,考不上就不回家了。在外头混不好,家里人还能不当你是自家人?说来兴茂爹五十岁的人了也不懂事,自个儿的孩子也不心疼,说啥考不上丢村里的人。村里丢啥人了?前年他侄子偷东西叫判了刑他也没觉丢人,考不上大学倒丢人了!小超,安安心心地上学,考不上也好,听你爸说考上了还得跑老远去上学,姥姥舍不得你走啊!”老人的声音已有些哽咽。
孟超然鼻子一酸,泪珠滚滚而下,急忙背过身去。
“姥姥七十多了,还能……活几年儿?你从小就跟姥姥在一块儿,十几年了……你不会做饭,不会洗衣裳,小时候连裤子都反着穿……睡觉又沉……这要到了外头,人生地不熟的,谁照顾你呀!小时候受了欺负,你还能回家找姥姥,以后……谁疼你呐……”
想起童年时祖孙俩相依为命的场景,孟超然心似刀割,泣不成声,使劲捂住了嘴。
【6】
7月1日,距高考仅有6天,香港回归。
虽然是百年盛事,中华民族的一大喜庆。高考在即,领导们也顾不得抓政治任务,高考任务要紧。虽然时事政治上背了一年多,但事到临头,甚至提都没人提。香港在大学桥暴热的空气里悄然回归。
比起受国家培养的学生们,受社会培养的社会小青年倒更具爱国情怀。西关街的一个院子里,五六个小青年围着电视机兴致勃勃地观看回归庆典,一个小青年嘻嘻哈哈地学郑智化唱道:“日不落帝国向中国投降……吼——哈……吼——哈……”
“他妈的!”一个大脑袋家伙叫道,“有仇不报非君子!已经等了半年了,就等这一天了。今天已经是7月1号……快了……说吧,怎么行动?”
“揍他!”一个长发青年说,“打残了他!最起码也得让他在床上躺七八天。他不是死过一次吗?让他再死一次!”
“揍?怎么揍?”另一个青年说,“这小子缩着不出来,你敢到大学桥去找他?”
“上次那四个家伙的来历查清楚没有?”又有人问。
“没有,”大脑袋回答,“看样子是老手了,戴着专用的面罩,做得特干净,一点儿线索都没留下来。先说说怎么对付那小子吧。”
长头发沉思良久,忽然说:“我有个主意,保准能毁他一辈子,让他受够白眼。”
“什么法子?”众人纷纷问。
“过来。”长头发一招手,几个脑袋凑到了一块儿。
【7】
7月2日,距高考仅有5天。
这是一个动人的景致,操扬的树荫下,教学楼后的角落里,体育看台的台阶上……到处是学生,密密麻麻聚集了四五百名。太阳咝咝咝地狞笑着,躲在树荫下也汗流浃背,但几百号人,没一个抬一下头,只听见低低的背诵声。
卢永川抬起了头,只觉脑袋都要胀裂,血液都要烤干了。他望了望,忽然在远处一个梧桐树下的人群里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徐文焯。他的心一抖,几多往事袭上心头,他慢慢站了起来,走出教学楼下的阴影。
徐文焯也发现了他,抬头望去。
对视中,他一步步走近,越来越近……他感到心很迷惘,脚步很局促……退回去已是不可能了。旁边的一棵梧桐下,树荫处,一个人正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地下,地下是平坦的土地。他长出了口气,快步走了过来,问:“周启,你蹲在太阳底下干什么?”
周启听出了他的声音,头也没抬,说:“天要变了,蚂蚁们正搬家。”
卢永川好笑之极:“快高考了,你还研究这个?”
周启扬起脸,正色说:“你不懂,越是到这种紧要关头,越应该多关注别的东西,它能告诉你很多。首先,你看着蚂蚁们忙忙碌碌的,你就会想,一想,你的心自然就会静下来,人也轻松下来。更重要的是……”他伸手在蚂蚁的路线上重重一划,蚂蚁们立刻望线彷徨,乱作一团,有几个蚂蚁已经绕了很远去寻找原来的路线。他指着这几个小生灵说,“我怎么知道我是不是这几个蚂蚁中的一个?一旦有高考划断了我原来的路线,我就以为是自己搞乱了方向,昏头昏脑地去寻找?”
卢永川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再看一眼徐文焯,她早已俯下身子继续复习了。
【8】
7月3日,距高考仅有4天。
夜,深了,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天上掉下一滴泪,砸入干涸的河床,他刚要去吮,泪滴嗤地化去,唇下是一片干裂的焦土,像他皲裂的嘴唇。他仰望长天,满腔悲愤,大叫一声:“天要灭我?”天无语,阴沉沉不透一丝气息。
他环顾四周,无星无月,无草无兽,更无人声。天地间一无所有,空空荡荡只他一人,只有脚下干裂的河道,河上残破的石桥。
天上又滴下一滴泪,他张嘴去接,泪嗤地入土,他愤怒了,喊:“是谁在流泪?为谁流泪?”
天地间只他一人。
“你为我流泪吗?为什么肯为我流泪却不愿将泪赠送给我,救我一命?”
刹那间风云变色雷霆滚滚,天上涕泗滂沱犹如斩断了银河掘开了东海,隐隐听见鬼哭神泣之声。他全然不睬张口就喝,暴涨的河水倏忽而至脖颈,瞬息便有灭顶之灾,他大惊,顾不得喝水,连滚带爬逃至岸上。河水卷起巨浪狂嘶怒吼,翻腾滚荡,似乎潜伏着毒龙夜叉恶蛇怪兽一般。
他站在桥头,只觉对岸的虚无深处有无穷无尽的欢喜生生世世的福祉在等待着自己,背后又有千人万人的鼓励国家民族的重托在将他催促。他跨了一步,踏入迷雾的纠缠。
河面上突然大雾弥漫,毒龙夜叉纷纷在雾中现身,齐声喝道:
“你将走入生存的恐惧,
你将走入幸福的咒语,
你将走入孤独的宿命。”
他又收回了脚,鬼怪们哈哈大笑,响彻九重天。
突然,桥那边金光盛开,一个美丽的少女盈盈而立,金光盘绕结成莲花涌在她身周。她面目祥和,浅浅地笑着,扬着纤柔的手臂向他召唤。
金光突破桥上的迷雾,他看见了:“清光!”
闪清光含笑点头,秀发披拂,丝丝扬起。他不顾一切地向她奔去。
夜叉大叫:“我送给你天上地下最恶最毒的诅咒!”
毒龙大吼:“我送给你一夜间灰飞烟灭的财富!”
恶蛇冷笑:“我送给你心爱的人全遭横死!”
恶兽狂啸:“我送给你命犯孤宿,永远孤独!”
他哈哈大笑,睬也不睬,向闪清光奔去。夜叉毒龙无声潜灭。
闪清光轻轻伸出手,洁白的手指散发出象牙的光泽。手就在眼前,再有一步……再有一步……
突然间天崩地裂,一声巨响,石桥轰然倒塌,他裹着碎石尘土掉落河中,夜叉怪兽狰狞而至。
“清光救我!”
他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额上冷汗涔涔。寝室里一片黑暗,一片宁静。
“又做噩梦了?”许红康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孟超然喘了几口气,问:“还是睡不着?”
“睡不着呀!数到七万九千六百三十六了还睡不着。看来不吃不行了。”
“什么?”
“安眠药。我买了两天了,怕对大脑产生负作用一直没吃。”
“最好别吃。”
“不能不吃,否则,我的精神就要垮掉了。”
“唉,少吃点儿吧!”
“两片,睡到天亮就行。”
【9】
7月4日,距高考只有3天。
夜十一点,舞厅纷乱的色光斑驳陆离,忽隐忽现,舞池里狂舞乱跳的人群像幽冥里乱舞的群魔。杨辉撞开周围的人从舞池里冲了出来,紧紧抱着一个纤秀靓丽的女孩子喊:“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咱们离开这鬼地方。”
摩托车在深夜的公路上疾驰,耳边爆响的风声宛如一连串的霹雳,轰轰轰地不绝于耳。大型汽车迎面驰来,带来狂潮怒涛般的风墙哗地推过,衣裳头发猎猎而舞。
“吱——”摩托车在一座公路桥上猛然停止。
杨辉望着灯火闪烁的长空,转身紧紧搂着后座的女孩子:“阿苏,阿苏!我实在忍受不了了。真他妈的折磨人,就像眼睁睁看着刀子往你肚子里捅。”
阿苏拍拍他的头:“辉,冷静一下。你爸不是说不管考好考不好都能让你走吗?”
“不是走不走的问题,而是怎么考的问题。三年高中,三年初中,五年小学,考了十几年,考了几百几千张卷子,为的就是考这一份哪!想想,怎么不让人心烦意乱!”
“冷静下来,啊?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你相信!你相信!”杨辉猛地一挥手,“我他妈不相信!我的感觉是穷途末路了。阿苏,给我点安慰……让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在乎……”
车灯去了又来,来了又去,留下一路的尘土,一身的孤寂。
农历五月三十,无星,无月。
【10】
7月5口,距高考仅有2天。
仍是那片桐叶飘落的地方,徐文焯站在树荫里,望着操场跑道。许红康在烈日下狂奔,汗珠滚滚而落,头发都被打湿了,汗衫紧贴在肌肤上。他却毫不在意,一圈儿一圈儿地跑着。
她再也忍不住了:“许红康,过来!”
他一愣,呼哧呼哧地来到她身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给你。”她递过一块手帕。
他看着洁白的手帕,一时没敢接。徐文焯生气地说:“擦擦汗,又不是让你吃。大热天的,太阳那么毒,你不怕中暑呀!”
“嘿。”他苦笑了一下,“每到下午就打瞌睡,我宁愿跑跑也不想睡觉,浪费时间。说不定这么一跑,就把瞌睡虫跑死了,一冲凉,再去看书。”
“听说你晚上失眠?”她关切地问。
他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
她涌起一种怜惜,考虑了片刻说:“我回答一个你从前的问题。”
“什么问题?”许红康惊讶地问。
“你是否还有资格爱另一个人。”
他一下子呆了,脸上表情急剧变化。
“你应该对她负责,但不是爱她,娶她。因为这样会毁了你的前途,从而也彻底毁了她。”
“为……为什么?”他嗓音有些生涩。
“因为只有你出人头地了,有出息了,有能力了,你才能救她,给她最好的治疗。只要你有出息,村里那些人的嘲讽自然也不攻自破。可是你们却不能够有将来,因为这样的话,恰好证明了那些谣言是对的,你该好好地活着,让她也好好地活着……”
树间起了风,梧桐叶发出动人的声响,一种凉爽的音符飘绕在两人身周。许红康仰头望天,慢慢地,长长嘘了口气,心中的结一剪而开:“我明白了。”
“可是……我还有资格爱另一个人吗?”他又问。
她没有回答。
【11】
7月6日,距高考仅有一天。
中午,发放准考证。学生们一下子沸腾了,也不管马文生在场,相互寻访着相邻的考号,相同的考场,你喊我叫,乱成了一团,甚至有人加以组织,把相同考场的人招集起来共聚一处,事先联络通气。
马文生摇摇头,敲敲桌子,人群静了下来。他清清嗓子说:“你们的心情我明白……你们的举动我也明白……”
同学们哄地一声笑了起来,一脸的天真无邪。